文化理想的远征：喻诗里的文化隐喻《咏怀•鸿》赏析
《龙山》一书中，用了近十万字来讲文化隐喻。《咏怀•鸿》是其中的一篇，维度相对来说还算比较简单。从盛唐的单句三两维发展到超33维，文化隐喻是王子居在喻之一道中发展出来的超胜维度，这种隐喻作品，除了对文明的阐发外，还有一种就是个人文化梦想的隐喻，比如这里讲的《咏怀•鸿》，就是一首关于文化梦想远征的隐喻之作，这类作品在我们前面一贴《一字一修辞一字一诗境：如何用拟人写出神品化境》中讲的《紫薇》一诗，也是一个文化理想远征的隐喻。文化隐喻是王子居喻诗中运用最广泛的一个题材。甚至于我们在2014版的《王子居诗词》中讲的很多爱情诗，其实很多都是芳草喻美人然后喻文化的文化隐喻，本质上并不是爱情诗。粗略的估计，在王子居诗词中，文化隐喻可能占到一半的篇幅，最少也有三分之一，这个量是惊人的。在我的记忆和印象里，似乎古人没有文化的隐喻，吟咏文化的诗歌也比较少，如李白的“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认陈”，还有如“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及陆游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等诗作。
统观文化隐喻，也分多个层级，最高的自然是家国文明的、文化的隐喻，最浅的则是个人文化理想的隐喻，这种上隐喻在王子居的诗词里也有多种形式，其中一个经常写的隐喻是文化理想的远征。王子居将文化写入隐喻，并逐渐写出多维文化隐喻，形成了数量规模和层次规模，无论是对中国文化还是诗歌，都是一种创造性的贡献。
喻诗九道诸维里，盛唐最强的是时空之维，其次是气象，然后是意象，唐人在隐喻层面的发展不大。然后盛唐诗中最负盛名的一些都探入了天（此在诗中指自然景象对人的感悟引发）人之境（天人哲思），如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崔颢《黄鹤楼》里的千古今昔之慨，盛唐人的巅峰大体就在这儿了。
而在喻诗九道33维中，能超越以上气象、意象乃至时空之维直至天人哲思的，文化隐喻就是一种，当喻诗中的文明、文化之隐喻出现时，它是比天人哲思要更上一层楼的，现在，让我们先从比较浅显的文化理想的远征来入手。
2014版的《王子居诗词》中，王子居为《京都集》题了一首小诗作序，末联为“十年尽写寻常调，曾无一刻有咏怀”，就是因为他的咏怀常常带着文化的隐喻。
这些诗作格调高，但也许在美学上不足，因而可能艺术性不够强，但正如李白所讲“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真正的诗歌境界最重要的也许不在艺术上的美学，文化、哲学的高度也许更重要一些。
咏怀•鸿
凄凄哀鸿，渺渺孤征。翔于秋野，宿于枯桐。白云霭霭，冷风清清。翼展关月，羽飘塘影。义充君疱，慷慨和鸣。因风善动，安阵无争。见谄远住，临媚如冰。处世如滨，过眼如虹。修性久兮，其心至诚。
解构王子居的诗歌，我们往往困惑于他诗中的指喻和象征的区分，因为他的诗歌中很多指喻往往与象征一体，但在这首《咏怀》里，我们则看到了较明显的象征。
如果说“凄凄哀鸿，渺渺孤征”是以鸿指喻他孤独的追求征途的话，那么“翔于秋野，宿于枯桐”就是很明显的象征了，他用秋野、枯桐来象征他孤征的艰辛、落寞，但所有的象征都是来源于指喻，这一联自然也是指喻，只不过，它更明显的、更合适的是象征，枯桐形容追求的枯涩，对文化理想的追求绝不会是繁花似锦的，后面的“白云霭霭，冷风清清”也是一种境况的象征，它与上一联合在一起，象征了一种想象的处境，为中华文化而进行的孤征恰就是如此的，它凄冷、孤独、寂寞、枯燥、艰辛。
第四联则是用典，或者说化用，它出自崔涂的《孤雁》一诗中的“渚云低暗渡，关月冷相随”，但作者的翼展关月显然更具有一种雁的积极的主动性，虽然鸿雁孤独的飞行在“白云霭霭，冷风清清”之中，但翼展三字却透露出了一种不屈的、向前的精神，它的意境不是关月在上面高高的照着，而是鸿雁的双翼展开，与关月同为胜景，或是言雁飞之高，它展开的双翼在扇动间开合关月，从而在精神境界上，虽是化用崔涂的诗，但却远远高于崔涂诗中的精神，因为崔涂的诗虽美，但却未及表达某种精神。另外，“羽飘塘影”一句也是化自《孤雁》中的“寒塘欲下迟”，只不过崔涂诗里有一句“未必逢矰缴”，而作者这句诗则是“羽飘”，不论是否逢到矰缴，总之这孤鸿是受伤了，它飘落的羽毛和它飞过的影子一起，飘落向池塘。无论翼展还是羽飘，都是一种指喻化成的象征，而在这一联中这种象征要比指喻更加明确。
整首诗的前四联，作者紧紧围绕孤征二字，用“凄凄”“哀”“渺渺”“孤”“秋野”“枯桐”“霭霭”“冷”“清清”“关月”“羽飘”等物象，构造出一种孤征凄苦的意境，他用这些意境来指喻和象征他为中华文化的探索之旅有多么孤独和艰辛。
这可能，也是每一个为追求诗歌胜境而受心灵之苦的诗人们，都曾有过的感慨。
而事实上，整个前四联中，如果说第一联的“凄凄”是形容文化追求的凄苦的话，那么形容孤征的“渺渺”才是整首诗中最令人心痛的比喻，因为这个形容词有两重形容，一是微弱貌、藐小貌，一是幽远貌、悠远貌，它透露出的意象其实是有一种希望渺茫的意蕴在里面。渺渺这个形象是前四联的核心，虽然希望渺茫而且前路孤独艰辛，但这孤鸿还是义无反顾地上路了。正因为希望渺茫，所以它的征途看不到尽头，但无论这孤鸿宿于枯桐还是飞于冷风，甚至受伤后“羽飘塘影”，它都义无反顾地向前飞行，哪怕它生命的意义就是“义充君疱”，即便不能实现理想也要为理想献出生命。
总的来讲，前面四联是意象+指喻+象征的三维诗境。第二联尤其是第四联除了构造出独特的意境之外，还刻画出了鸿的动态神韵，而那苦苦追寻遥不可及的理想受伤后飘落而下在池塘里映出缓慢沉落的影子的鸿羽，象征意味就更浓了，它除了指喻或象征伤痕外，更象征着一种昂贵的代价或付出，而这种沉痛的指喻或象征是借助一种唯美的洁白的或带血的鸿雁之羽的婉转缓缓地映着池塘倒影飘落这样的意象而实现的。这句喻诗用四个字，即刻画出了一副完美的意象，又富含了意义深深的沉痛指喻。同时第四联有一种隐含的对比存在，即受伤的飞羽和依然展开对着孤月的鸿翼，是一种凄凉处境和不屈之心的相互映衬。那天上的孤月、那朝着孤月展开的孤独的翅膀，那飘落的带血的羽毛，那映照着孤鸿远去的身影、孤月和飘零的羽毛的池塘……在意境的构成上，这一联诗较我们前面讲过的“杨柳春烟迷蝶路，落叶秋风失雁行”并不逊色。对比一下崔涂的“寒塘欲下迟”，就知道王子居的诗歌是何其凝练，他在短短四个字里，哪怕单从意象而言，也是一字一境，达到了一种文字运用的极限。
当然，“翼展关月，羽飘塘影”是一个隐喻的同时也是一个指喻，我们相信，终会有人对这联诗产生其他的理解，比如后人会以为这是文化的孤雁向着孤月远去，再无痕迹，而人间的池塘上飘摇着它遗落的鸿羽，这飘摇的鸿羽倒映在池塘之中，隐喻了文化的远去、文明的消逝……
不管它的指喻指向何方，都一样的绝美、绝伤……
在辞维方面，这首诗比较讲究对偶，前后部分都有多联对偶，值得讲的是前四联，《喻诗浅论》中讲王子居喻诗的作法，讲到过气韵排比，对偶本身以其相同的句式结构，就已构成诗歌特有的排比，但王子居在运用气韵排比的时候，有更多的手段，比如这首诗前三联的叠字、重字所营造出的另一重排比感，同时化成了一种独特的气韵。这种气韵的独特性是他借助同位（一联对偶诗句上下句中的相同字位）叠字或重字加对偶来实现的。
在对《咏怀•翠微》的讲解中，我们较详细地讲解了这种气韵排比的妙处，这首诗用得没有那首诗更妙，只能算是气韵排比的一个注脚，这里就不再讲了。
紧接下来的四联中，前两联是指喻，后两联是明喻，而最后一联是总结。前四联的指喻是处境的象征，后四联的指喻和明喻则指向了性情操守，是属于德的指喻。或者说它指喻的是作者的人格追求。只不过它是较直白的叙述，没有前四联所具有的意象了。
“义充君疱”出自宋代鲍当的《孤雁》：“天寒稻粱少，万里孤难进。不惜充君疱，为带边城信”。这句的意思是甘愿为所追求的理想献身，慷慨和鸣则是这只雁找到了雁群，和鸣形容善于团结，不纷争，这显然是对美好未来的一种期许。因风善动，形容飞行技巧的高明，安阵无争，安于自己的位置和序列，形容安秩守序、和合知本分。处世如滨，形容洁身自好，看世间就像一个隔水看彼岸的人一样。过眼如虹，形容他不拘泥于眼前种种繁华景象。
在2017年王子居的喻学理论出版之前，我们是无法解读他的喻诗的，因为他在诗中的指喻为何是看不出来的，我们只能归结为一种文化理想，事实上喻学也确实就是一种文化理想。
我们第一次看到孤征时，想到的是这指喻他一个人来北京，而事实上他来北京要在三年后了，我们又解为象征追求的孤独，也不错，因为追求一个文化理想也是一种追求。
但当我们看到他孤独一忍三十年的求索历程时，我们才能真正体味那“凄凄”“哀”“渺渺”“孤”“秋”“枯”“冷”“清清”“翼展关月”“羽飘塘影”等词句所营造的意象之中，透露着的那一种孤独行万里、寂寞三十年的悲凉和孤单。
王子居在东山时期，有些诗具有一个特点，就是前半部分是描绘景象，后半部分叙事或写德，如他的《咏史•风霜凄苦落汉营》。
这首四言诗也是一半用来描绘一只孤独远征、追求理想的飞鸿，后一半则用来描写一种德性，写这鸿的理想和操守。
这种前半境遇、后半德性形成了一种强烈的结合，即在凄凉孤独的远征中，坚持着理想和操守。
这首四言诗也是一半用来描绘一只孤独远征英国乐透、追求理想的飞鸿澳洲幸运20，后一半则用来描写一种德性幸运飞艇，写这鸿的理想和操守。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