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原创，九月诗选
王永原创，九月诗选
丝瓜花落了一地
文/王永
一朵，两朵，……然后雨季再然后雪渲染肩头
相对那些白，银丝比霜更刺眼
无形中尖锐穿透四百里山水
母亲能清晰记得每个儿子远行第一天几月，几号
送行与归途你用瘦弱填补胡同口那些虚空
失去玉米秸遮挡秋又深邃许多
额头间四指眺望，铁轨，睡了，醒了
反复循环的灯，等，某个影子……
行囊装满叮咛和唠叨那是她偷偷买的食物
重力向下终究逃不开胸怀
同样印迹一个在门口瓜藤缠绕，一个在霓虹灯下仰望
飘落的星星，掌纹有相同脉络
2021.9.3
白露
文/王永
雨，毫无征兆，仿佛最后一次伪装
还是那架黑色马车驮满葡萄酒
我知道，写完这段分行就会隐居北川
无论隐喻还是留白最后接替的都会成为霜
其实什么都没来过，也不曾离开
不信，伸开手掌，当第二朵丝瓜花背起行囊
一个完整肉身再次成为风铃
摇啊，一天，摇啊，两天……这不是母亲期盼的结果
儿子，跋涉，远方
多少思念凝结才能让每一株野草睁开眼睛
露珠，我不敢碰触她的泪。长大的孩子胸口悬挂铁器
2021.9.4
秋雨婆娑
文/王永
不能再写你了，我怕手机浸出汪洋
稀碎的屏幕承受不住这个秋天
更怕那些黑一个个融化汇聚成大写冤屈
你看摇晃杨树，玉米秸，黄豆棵
扭动每次呻吟“咯吱，咯吱”，麻绳下的棺椁
也曾有过不甘
该怎样形容“农民与农民工”
出自相同母体的人，拥有同一片麦田
却，无法养活干瘪肉身
铁锹，锄头……仅剩下骨骼，依然等到召唤
清晨，暮色中露水一次次打湿父母裤脚
远方传来消息三天三夜，婆娑秋天
飘落的叶可以是振江，马丁，王永……“宿命”如此轻浮
2021.9.5
还有什么比这更悲伤的事吗
文/王永
雨，似乎累了从锣鼓喧天到泉水叮咚
最后被抚平所有褶皱
跑了一夜的它们，有的丢了鞋子有的则把自己丢了
原野，池塘，垂钓者，习惯撅起嘴巴沉默
探寻本身是场死局
我不会在清晨读诗或写点什么
一个缺爱的男人推开窗数着，数着……
离别大多斜靠笔记本半睡，半醒
泛黄印迹，嘘
还有什么比这更悲伤的事儿吗
一段剧集虚构的情色足够让我沦陷
雨水从人间回到初始之地，我俯首天空
远方那片草一半荒芜，一半等待荒芜
2021.9.6
农民工
文/王永
灯，九点三十分熄灭了贪恋夜的人不需要安眠药片
六个手机投射六张模糊脸庞
感谢黑，沧桑隐退，棱角隐退，只留下余温
农民“工”。必须停顿加上引号
重有千斤的笔画，一但落下会砸出深坑
仿佛牢房囚禁一个想要撑破天地的人
无论怎样挺直腰杆依然看不见头颅
多年事与愿违少笔姓氏的自己早已俯身认命
很少写他们背负相同枝叶，马丁，振江
无数次代替我，隐喻，留白，咀嚼盐粒辛辣
通往二楼的扶梯摇晃抖动，有人拖着安全帽有人刚洗漱回来
有人在梦里无数次碰壁
2021.9.6
每一滴露珠都看见了
文/王永
铁与铁碰出火焰，锤头略显颓废
逐渐荒芜的草丛深处撞击声若隐若现
一栋楼房站立必有千万棵植物倒下，还有民工
秋天自身发热事物，大多已熄灭热情
它们说，活着拒绝逃离
多像被压榨的骨头酥脆容不得半点扭曲
风中那些呻吟都曾碰疼南墙后学会拐弯抹角
不知何时学会认命，学会让倔强收起性格
是汗水湿透脊背还是露珠打湿盐粒
今夜起每一滴露珠都看见了为活着隐藏的白发和褶皱
2021.9.7
邻村的庄稼
文/王永
粮食越来越不值钱了，父亲唠叨着并没有停歇
锄头用余光感恩这片黄土，使
他和它还残留在最后的用武之地
东岗村越来越瘦弱，仿佛一位生育多年的母性
最后除了伤痛啥也没留下
孩子们向往高楼大厦，回村的时光越来越暗淡
白菜叶儿酸涩看见影子如看见亲人
西岗村麦田被树苗代替，南支合大棚四季有新鲜蔬菜
回村那条羊肠道幽静满怀心事
只有爹和娘依然坚守爷爷奶奶生前留下的二亩薄田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褶皱与白发时刻生出嫩芽
2021.9.8
秋天的倒影
文/王永
一场雨，让每个活着的都有归属感
对话往往来自邂逅，一个人久了
左手，右手，也能凑一对儿
白露过后影子逐渐稀疏，植物和我难得跳跃浪花里
雷声轰鸣并不影响这仅存盛宴
水泡泡鼓起肚皮学着青蛙齐刷刷跳进池塘，草丛
秋天多像伟人的革命，镰刀下那些茬口
鲜红的，无辜的……
它们说身正不怕影子斜面对外表华丽中空的脊梁，谁能做到逆风长啸
2021.9.9
我在秋风中等待剃度胡须
文/王永
一个路口足够让我纠结，更何况那么多
矗立街头，压迫感来自城市角角落落
东南，西北，一张网笼罩虚空
麻雀惊慌失措的样子偶尔雷声轰鸣
风携带密令白露后无辜的脸来自杨树，垂柳和某个路人
车流下蝼蚁应该同样保持警惕攀爬水泥地
铁器早已远离慈悲（新闻里采菊花的农民是危险的，无论15，还是12）
红色让我畏惧闪烁间需小心抵达
对一个色盲症男人来说，仿佛左边新米已熬出味道飘过橱窗
而右边杂粮煎饼，滋滋被一个煎蛋围绕撒下葱花。胡须刺透肉身完成剃度……
2021.9.9
与秋虫对话
文/王永
请，放轻脚步好吗
台阶下琴声悠扬，你听
仿佛一曲《将进酒》又似黛玉葬花
蟋蟀诉说着秋，心事一串串，一行行
泪珠儿跃过笔尖成为诗，看他们今夜多忙
忙着对一只只秋虫表白
请，放下屠刀好吗
青蛙和鱼儿商量着秘密
这个秋天过后又是一场离别
发光的利刃诱惑的铁钩，需小心提防
芦苇晃动白发，是什么让它一夜之间长大
我坐在岸边，渡还是度，等你……回答
2021.9.10
麦茬地
文/王永
当最后一枚铁把余晖摁回西山
我从钢筋笼上捡两根铁丝栓住太阳的腿，使它不再弥散诱惑
民工也懂疲惫，也懂爱。何时起我害怕路灯
如同害怕远行一样
这眨眼小东西仿佛施展魔法敦促我顶着满头月色
道轨也有柔情，沉默男人时常深夜唱起离别
而车票一旦被刺穿，那个圆孔会让我想起“验明正身
故乡的麦茬地经历几次死而复生了
我的爷爷，爷爷的爷爷……他们集体拒绝回答
可是。那些失去头颅的红茬口在等什么
2021.9.12
石头
文/王永
被剔除那刻想起母亲分娩时阵痛
锉刀和手术刀深知切割意义，而菩萨会保佑脐带相连的弱小
婴儿和石头，拥有相同姓氏
一座山，一个孩童，风雨中啼哭来自心脾
你永远不会明白一个女人，就像不懂石头暗含纹理
横竖交织的她多么渴望把一块棱角分明肉身交付给爱
离开故土仿佛离开祖祖辈辈扎根泥土的根
霓虹闪烁诱惑，仔细分辨它隐藏利刃
我开始打磨，企图顺应你理想模样。格格不入尘世呀
石头的枝枝叶叶在葡萄藤南瓜蔓上深深缠绕
2021.9.14
若有若无
文/王永
九月末，乡野突然间由沧桑变得活泼
斑驳光影下的它偶尔和我玩起捉迷藏闪躲潜伏
湿润上升往往几次薄雾中，像极了某种仪式
玉米秸滴落眼泪，是因为要被收割了吗
花生深埋心思伴着秋虫窃窃私语
若隐若现的羊肠路更加弯曲不着边际
攀爬那位少年抓紧一株蒿草，继续昨夜的故事
仔细辨认每棵黑槐，白杨
不敢松手，不敢停靠，他时常梦中惊醒
眉头，额角，渗出盐巴
他害怕被红砖抛弃，即使砸出印迹
院墙内柿子的脸若有若无，坚毅，慈悲如同父亲，母亲
2021.9.14
月是中秋明
文/王永
想家的时候就看看你，多年习惯在彼此眼中寻找安慰的孩子
长大了
曾经害羞的眼早已参透冷暖忘记躲避时慌乱
想家的人越来越多，而你越来越麻木
一池秋水泛不起半点涟漪
虚空破碎的瓷片久了，旧了
我已不是曾经仰望少年，你暗淡目光中替我寻索答案
月是中秋明，一滴水打湿月饼，一滴泪折射孤影
今年五仁又咸了，还少一粒籽儿
2021.9.15
母亲的远方
文/王永
远方究竟多远，七百里行程河南到河北
除此之外母亲没有去过更远地方
想起你，胸口那块石头不敢，释然
厨房到菜席儿那条道应该是她用脚步丈量最多最久地界
一次次被千层底踩出坑洼后填平
麻花辫逐渐爬满月光
锅碗瓢盆和蔬菜见证母亲半生荣光
现在我成为母亲的远方，常年外出打工
让她梦里去过天安门，海河……呼和浩特葵花开了又谢了
母亲能一一喊出他的名字
2021.9.16
月饼
文/王永
其实我真的害怕过中秋。漂泊在外
那几天不敢抬头
“他们说看吧，月是故乡明”
咬一口，月亮就少个圆边
再咬一口，它就会残缺不全了
把孤独和落寞让我自己全部品尝吧，替他们
让月亮照在家乡
照在母亲父亲，孩子和妻子脸上
2021.9.17
素人
文/王永
一张多层板已足够宽阔，一米七五的身高
它一米八三呢
我的肩膀能撑起一个家不敢奢求太多
安全网反复折叠似乎能增加舒适度
好比肉身反复承受苦难就会轮回
自欺欺人的想法我也有过，生活中偶尔几声鞭炮
把假装幻想的人惊醒，破碎于柴米油盐
两截方木代替枕头伸手离三万英尺的梦缩短二十厘米
剩下那两万九千九百八十公分
我还要走多久才能接近流星许下国泰民安的祈愿
不敢深呼吸，生怕睡过铁钉尖锐的唇咬疼脊梁
2021.9.18
一场秋雨一场寒
文/王永
这样挺好的淅淅沥沥下满黑夜又下满白天
中秋月被一场雨淹没正好浇灭心头那株火焰
不会因为你眼中有家的影子而更想它
母亲应该放下手中针线活儿，找出过秋的衣服听父亲唠叨着庄稼
习惯把饭端在饭桌才喊儿孙吃饭的她，鬓角下银丝比霜花多了几分执着
收起铁锤，锯，趁雨季打磨卷曲钢刃以便阳光下从新砸出藤蔓
女儿还在练习如何翻越高三这座山，二百多个日夜抓紧棱角，抓紧……
妻子用出餐刷盘子换取儿子和女儿学费，一个家庭开支她替我扛起一半的重
你依然哭泣，似乎还有更多惦念。不像我如此狭隘
2021.9.19
北城东路
文/王永
红绿灯左拐喧嚣在这里戛然而止
晚六点半，我穿梭故事和人海，匆忙，侧身
宝坻一中等待接孩子的她习惯望着天仿佛孩子亮过那颗北斗
向前转角宝坻小学，少年不懂闲愁
其实他们才是拥有快乐的一辈儿
第二个路口，农业银行大多数梦想聚集地
两扇门，一扇为富人让路，一扇拒绝飘零的尘
很少关心身外之物，甲乙丙丁……我被省略
继续向前三十米，橱窗飘过麦香
那是有别于乡下泥土的麦芒，仿佛一个女人淡淡芳唇
花生，芝麻，核桃，缺少点什么，远离故土的孩子努力织补母亲心中那块五仁月饼
2021.9.19
月是故乡明
文/王永
雨过，天晴，为中秋拉开序幕。这更像众生期盼那样
总要有个念想去寄托千万游子那颗残缺
魔法师收起抖落湿润的口袋，连同乌云统统
绑紧
而我却不敢推窗偷看知道故乡也有同样的月亮此刻挂在柿子树上
母亲每年八月十五都会用素果三株清香去供奉
祈祷
今年在宝坻，去年在黄骅，前年在通州附近……
我已记不得多少个今夜有家难回，反倒是异乡草木，能清晰数着它们根茎，叶脉
月是故乡明，其实那是遥望家的眼点燃火焰
2021.9.20
月，让万物归零
文/王永
当我写下最后一个字，呼噜声起
嘘……请不要打扰这个邮差
你梦里想的，心里说的
它，转个身儿挤进窗棂，挤进故乡
母亲露出微笑，月饼很甜
2021.9.21
荡秋千
文/王永
昨夜中秋，期盼从来不被辜负
所以月亮很忙
从东到西，云朵托起丝线
仿佛荡秋千一样，让相守的，离别的
抬头就能感受温暖与爱
其实，它已经很旧了半点灰足够加速坠落
如一个过了四十岁的男人正经历摇晃
2021.9.22
思念
文/王永
我需要踮起脚尖，水洼淹没异乡的影子
请不要带它们回家像我一样成为异客，那是残忍的事儿
失去双腿的水滴呀如果远走就再也回不到家
打开雨伞，遮挡挽留的手指
就不一一道别了，今年雨经历太多离别
隧道，车库，那受伤的词汇流着血
尽管时常在它怀里抡起生活这柄铁锤
慈悲与同情从天而降，分不清哪滴是泪
你说如果想家就回去看看，什么都不是理由
不要抱怨雨季，不要抱怨四百里行程
一个人一旦心里长了草，它会在浪花中点燃自己
2021.9.24
秋天的故事
文/王永
开始丢三落四，仿佛曾经迟暮过的爷爷或奶奶
当斜阳拉长影子整个胡同也跟着蹒跚
恍惚间，你昨天才踏着余晖走远
直到随日头消失某座山后面，深邃的梦里
等，貌似徒劳
是时候收起翅膀了，眷恋故土候鸟从不背弃北方
即使明天会有一场雪加持
面对浩瀚的投名状时而左边树杈掉几片，时而右边掉几片
最后那棵白杨孑然路口，直到剩下孩子望着窗外望着被玉米秸隐藏的坟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踏着雨滴倒数着站台
宝坻，天津，胜芳，霸州……直到这段分行停留在定州，清风店，东岗
2021.9.24
了却云端的蝉
文/王永
或许是梦吧，仿佛不曾来过但却留下过影子
林中持剑的英雄仅有铠甲还闪烁余光
击打声坠落荒野墓志铭少了道剑痕，举杯祭奠
乳白色给黑蒙上一层铭旌，枝头干裂成椁
还说什么风雨，还说什么懦弱
没有嘲笑，这是隐喻的致敬
英雄注定孤独，很少看见成双的蝉结伴而行
当最后一声尖锐刺破夏天你还是没能逃脱
滚落那些盐随着光逐渐融化
一片叶虚掩蔚蓝，纷纷落幕的尘世
我在梦中如此接近故乡
2021.9.27
隐藏的阶梯
文/王永
爷爷或奶奶然后是妈妈，这个季节父亲往往缺席
自行车，电动车，三轮，汽车……那些被溅起的水花会懂得世俗
接送一次学生你会明白，这隐藏的阶梯在雨中浮现身影
贫，富，总有人踩踏着他人肩膀向上爬
一把伞，一件雨衣，试图遮挡整个雨季。春，夏，秋冬，弥漫的水企图掩盖沉默与不安
裤脚，后背，脸颊……把亲情凝结每一滴晶莹
顺着发梢闪烁
风将伞吹成倒挂的蘑菇和蝴蝶
请抱紧他，抱紧爷爷，奶奶和妈妈
落在校门口石阶分开的雨滴，像极了我和儿子
2021.9.26
秋，分
文/王永
这一刻，背包就像无辜路人偌大房间竟无容身之地
挪动，再挪动
一年，总要经历几次。而我却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离开
褶皱经历侵蚀，而柔软的则被深深包裹
屋檐下每粒石榴籽都曾孕育出火焰。被故乡遗弃的孩子并不你一人
斜靠角落满腹委屈其实都是我强加于你的
“家”早已成为驿站，请原谅，没好好款待
秋雨婆娑本该踏上归途的我们是否会念叨又可以短暂停留
窗外葡萄架又落下三片枯叶，柿子经过打磨脸露红霜
2021.9.26
那年中秋
文/王永
一张金黄的饼放在空中饥饿的人舔舔嘴唇，望着仿佛有你就有某种安慰
爷爷说穷人能吃饱就好，过中秋，没想过
后来靠一个烧饼炉养活了五个儿子
我早已忘记曾经年幼星空下月亮里住着秘密
嫦娥，桂树，山……
一张油纸包裹五块月饼用绳一捆跟在母亲后面就有了希望
瓜子仁，冰糖，葡萄干，还有酸酸的果脯
五仁象征五子同心显然月亮承受太多寄托和念想
如今爷爷奶奶和小麦，玉米，找到相同归宿不再挨饿
我的女儿，儿子，还不懂何为乡愁
2021.9.29
旧日历
文/王永
相比今天，你的羽毛依然艳丽。那些花呀草呀仍未褪去芳香
如果不是走的太快，我会相信梦中挥别带有喜剧成分
褶皱，霜发，归结一起成为“日”的偏旁
镜中人很少在幻象中找寻，丢失的偶尔也闪烁光华
你，我，通常会撕掉用旧的纸张，将它包裹一本书或诗集
显然比过日子更珍贵的早已成为文字挤压
紫铜风铃叮叮当当又迎来一季秋水，比昨天又消瘦许多
流云带走一半，留下一半。不经意间推搡还能撞个满怀
202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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