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 发表于 2022-9-28 08:04:35

千古四言第一的古今畅论

汉人开始较大规模创作五言诗后,后世诗主要的形式就是五七言,四言在整个文学史上便在数量规模和质量上都处于下风。
其实这反而给了四言诗以广阔的未被发掘的空间。
王子居擅四言,虽然作品不多,但在维度上并不少,并且他将五七律的对偶等律诗精华化用到了四言诗中,从而令古四言多了几重神韵。探讨四言对我们当今诗坛其实有特殊的意义,因为四言是少有的没有被古人充分开发的诗歌体裁。
《喻诗里的文化隐喻》一贴里讲的《咏怀•鸿》,在维度上也有对四言诗的突破。
诗史上最知名的四言诗,应是曹操的《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进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观沧海》整体上是很强的,是传世的名作,但如果单联单句的来分析的话,并不都强。曹操的诗特点是文雅,但气之维度并不是十分强,他有四联是单句气象,其他各联要靠整体的组合才算出气象。但是像“树木丛生,百草丰茂”这样的句子就有点普通了,像“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其实也算不上强。当然,诗歌有不同的取向和写法,不必拘泥。它们在整体组合的意境上,总归是丰富的,只是单联考察对比,就不免弱了些。
《观沧海》的“日月”“星汉”两联,是非常强的。王子居的四言里面相似的作品,只能以维度胜,如《放歌》的单句能达到五维。但《放歌》这首四言有点单一,王子居四言里面最好的应该是《翠微》。
他在大一的时候,创作的四言最多,如:

咏怀•将归
云行雨施,龙行太空。龙行太空,将安可归?万物皆归,吾亦将归。物归乎尽,龙归乎时。寂寥无极,吾之归乎?

这首诗是有感于《易经》乾卦的龙象和《老子》的大道寂寥而创作的一首诗。它有龙行太空的飘逸,却又有安归的深邃,有万物之归的终极之问,又有大道寂寥的千古之慨,总体上来说给我们一种十分高邈的感觉。
如果没有喻诗学的解构的话,相信绝大多数人会认为这首诗古远大气,远胜《翠微》。但事实上,创作于同一时期的《翠微》,是这首诗的强化版或者说一个注解。
《翠微》应当是将此诗中的寂寥、归的诗意,用天地万象来演化的一首作品。《将归》的特点是直接表达,这样意思比较明确,但直接表达的诗句往往将诗意限定了,而通过万象来演绎的诗境,往往有无穷的韵味,有大道自然所蕴含的更多感悟。
所以《翠微》这首诗,虽然是演绎《将归》的,但它余味无穷,越是体味就越深刻,因为它是以意象构建意境,以意境来表达寂寥和归的,而不是直接用文字,这种用意象组合成的意境,当然远远比直白的文字要丰富。
就像“云行雨施,龙行太空”一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虽然境界宏大,但毕竟在诗意上有些直接。当然,更主要的是,《将归》一诗的思想境界比《观沧海》要深一些,因为它的诗意要表达的是万物的最终归宿,虽然它只是提出了一个万物皆归的概念,并围绕这个概念进行了短暂的描写,并且将之归于《易经》和《老子》的思想之中,但它毕竟在思想性上要高于《观沧海》。
如果说《将归》一诗将诗境局限在了典籍里,那么《翠微》则突破了这种限制,它将诗意直达本源,以天地之象来表意,因天地之象而发出了本源之问,而不是局限于《易经》《老子》的答案。它的特点是,对于诗中的“寂寥”,需要从意象中不断地体会,而文字直接表达的,则无此效果。
我们先来看《翠微》的辞维:

辞维:大小对

除了大对偶外,在一联的对偶中,大小对是王子居十分乐用的诗意对偶笔法,这种对偶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对大小对的发现和运用,是王子居大学时就十分娴熟的。如他那首著名的《咏怀•翠微》:

苍苍翠微,幽幽竹扉。人声杳杳,天地恢恢。
鸟去山空,人去掩扉。世无和者,吾与孰归?

在这首诗里,他每一联的上下句,都是若明若隐的大小对,比如第一联,他以人事对自然,第二联,以人事对天机,第三联,以人事之消逝对自然之空虚寂静,第四联,以人之无侣对世之无和。
作为大对偶的倡导者,这首作于十八岁的古诗,第一联和第三联,第二联和第四联是明显地相互呼应的。它们在内容上近似或相同,是诗意的大对偶。
也就是说,这首诗几乎达到了诗意对偶的极致,除了前三联的上下句都是严整的对偶外,每一联都是大小对,第四联上下句在形式上对得不完全工整,但也是诗意的对偶,而这种在最后一联不严对,也使得整首诗的气韵不至于呆板僵硬。以上的对偶之外,他的一三联、二四联互相呼应,事实上形成了一种更大格局的诗意上的大对偶。
我们说这首诗具有诗意的大对偶,是因为它在形式上没有《闲有思》的那种大对偶整齐,因为《闲有思》是一三联写象,二四联言事,形式上比较整齐,这首诗的二四联在形式上则没有那么整齐。
当然它也有在诗意上能算是大对偶的地方,就是它的三联和四联,分别是对一二两联的接续和强化。一联写山和扉,第三联继续写山和扉,并进行了鸟去、人去的强化;第三联用人声杳杳写无人,用天地恢恢写寂寥,第四联无和者接续了无人声,进行了点题,与孰归的疑问则接续天地恢恢(恢恢可联系天网恢恢的意)无所不覆无所不在的情况下,而寂寥大道不可得,从而使得人无可归。
它这种第三联与第一联紧密接续,第四联与第二联紧密接续的诗法,和《将归》的诗法是有着延续性的,《将归》的这种延续性甚至要更紧密一点,《将归》的第二联提出问题,第三联紧承第二联,第四联紧承第三二联,也构成了一个比较复杂的接续。
当然,在《翠微》中,这种接续性除了表现在大对偶中,也表现在三联的“人去”和四联的“无和者”“与孰归”上,正因为三联人去道空,才有四联的“无和者”“与孰归”,王子居的喻诗,各联或各句之间,往往有紧密交缠的各种内在逻辑关系,这是他的诗歌的一大特点。
如果第四联也是用象来表达,那么这首诗在大对偶的形式上就圆满了,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有所缺也许才是真正的圆满。不过,如果形式上获得了圆满,做到了完美无缺,那我们可能就无法解构这首诗的意,因为假如它全是意象的隐喻而没有点题,我们解构出来的意象和隐喻可能就缺少明确的逻辑。
哪怕是到了《龙山》的阶段,王子居依然会下意识的直接点题,而不去顾及意象的多维美学,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这首诗中王子居运用了他后来总结的大小对,而且运用得非常自然。他以翠微对竹扉,以人声对天地,以山空对掩扉,每一联都将个人的意象置于天地的大背景意象之下,就像《闲有思》一样,他用一种极限夸张的对比来强化诗意,从而写出天地、大道之寂寥和求道之人之渺小。而苍苍对幽幽,杳杳对恢恢,通过叠字给我们带来了一种独特的道韵,三联大小相对的笔法都一致,三联合构,给我们美妙地展现了天地的苍茫和人的渺小。人类渺小无依且不算,最终还是孤独的,而一个叩问大道的人则要孤独无助地走完自己的人生旅程,而更可悲的是他并不知道以何而归。
王子居这首诗是一气呵成的,他并没有刻意地去运用对偶,但阴阳之喻本身就有各种玄妙的出人意料的作用,所以王子居的《翠微》,可以十分典型地证明对偶对诗意是增强的,格律诗中采用诗意的对偶是一条正确的、有前途的道路。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千古四言第一的古今畅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