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翼:平原书者 向风而歌——王猛仁散文诗集《平原帖》读札
平原书者向风而歌——王猛仁散文诗集《平原帖》读札 张开翼 《平原帖》(王猛仁 著)北京长河文丛文化艺术有限公司 策划与王猛仁先生的结识,缘于他的书法和诗文。他的书法师古而不泥古,创新而不离宗,日益精进,自成一格,在篆书、魏碑和行草的一笔一划之间尽显洒脱恣肆的个性。他的诗文自由奔放,行云流水,想象奇崛,诗思纵横。他的书法和诗文如出一辙,相得益彰,在有形与无形中形成了相辅相成的互文关系,充盈着一股清雅的文人气息。 文如其人,人如其文。赏读王猛仁的作品,我能深切感受到他建立在广泛阅读基础上的厚积薄发和兼收并蓄。一切看似随性而为,实则匠心独运。他的浪漫中略带忧郁的气质使他的文字含蓄蕴藉,盘桓犹疑,充满暗示和隐喻,适合在静寂的月光下诵读,全不在乎有人听没人听,或者干脆只给自己听。他的几乎所有的篇章都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介入,倾诉的对象多是“你”“她”“它”或者他自己,体现了诗人抒情的主观性——我思故我在。他崇尚并坚持个性化和自由化的书写,已然形成了独属于自己的话语方式,并深深烙印下王猛仁式的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色彩。 夜:一个浪漫主义者的内心独白 王猛仁是个沉潜型诗人,关于生活、生命,他总想叩问,总有倾诉的冲动。他习惯于在夜的深处或草木的根部打捞诗意,有得意,也有苦闷,有写不出的懊恼,也有诗思泉涌的畅快和惊喜。他喜欢在夜色里眺望,试着打开心扉,凝思、冥想,比如《远游》,就是这种复杂的情绪流露,“远方,着一身墨色,一刀隔夜的徽宣,慵懒地推开肢体,疯狂地折叠、旋转,直到疲倦欲眠的晨昏,发出最后一声呻吟。一阵寥落、浪迹之后,我书写的对象,已无从选择。思想,在墨液里煎熬,且隐隐作痛……我的诗作,已删去伤感的情节。骨子里生长的另一片叶子,在坚挺的叶柄上,延伸着泪的光环,修长而坚韧,似乎要终止某些沉甸甸的往事。”诗人的视野所及之物皆被赋予生命色彩且掺杂着他的情感律动。他不落痕迹地运用描幕、铺垫、烘托等手法,营造出一个“静夜思”的氛围和忽明忽暗的光影世界。他的许多的灵感来自于他的书法,他全神贯注书写汉字的时候,也是他的诗思打开的时候,“夜风低喃……有些梦境,恐已泯灭;有些情景,却不能倾吐。”(《碎片》),是孤寂,亦是怅然,怎样的失落萦怀,令他缱绻低徊?他仿佛是一只夜莺,从初春到仲夏、从金秋到寒冬,日夜嘶叫鸣唱,唱出他内心孤独的深情,唱出独属于他的诗和远方。 他似乎永远都在追寻生存的意义,那些情思奔涌的文字饱含着他对未来的憧憬和期许。他从不框定自己,预设自己,表现手法介于象征派和意象派之间,擅长虚转换,更擅长烘托和营造明暗相间的艺术氛围,以一种复线叙述的展开和呈现方式,架构他的诗意王国,“那时,你和你的茅屋,细数着夏夜的繁星;我和我的沃野,捕捉着冬晨活蹦乱跳的雪花。”站在夜的原野,总想诉说,诉说曾经一起完成的春天的诗意和秋日的画卷。夜是王猛仁的宝藏,在他心里,世间的一切美好都藏在夜色里,挖也挖不尽,采也采不完,“一只披着夜色的猫头鹰,躲在黑暗的天空,声声啼鸣,秋天,刚刚攀上姻缘的野山果,蛀空了时光里的欲望,用荒唐的咏叹调,掩饰尘世里的隐私。”(《索居者》)“一个人站在星夜,看陶罐里的星光变冷,看满坡的果实抛下秋天,坐在村落最后的高处,一点点腐朽”(《掩饰》),猛仁先生无数次写到夜,写到夜色里发光的事物或黯淡的事物,写到黑暗中的果实“抛下秋天”,静静腐烂(腐朽),隐喻消亡与重生,失去与得到,出世与入世。也透露出诗人的多血质的性格特征。 王猛仁是一个积极的浪漫主义者,他的悲悯心和敏锐的洞察力在词语间展露无遗,“月亮在德都蒙古漫游的冰刀上舞蹈。马奶子茶一样甜香的女人,被阿拉尔草原搂得很紧,被时间打量的青春,化作无数彩色的祥云。那些用酒和雪喂养的肌肤,越过时光巨大的空间,和每一粒星辰,点亮红柳泉的红柳,与勘探队的篝火。”(《祁曼塔格云影》),一句“马奶子茶一样甜香的女人,被阿拉尔草原搂得很紧”,凝练、生动、唯美,极度浓缩的诗意,写活了草原和草原上的女人,“红柳泉的红柳”和“勘探队的篝火”,神奇的组合加深了热爱的色彩和浓度,从这些热情奔放的语言,瑰丽的想象和夸张的语句中,我能深切感受到来自诗人沉潜着的深情。范恪劼教授在序言中谈及他的写作时说,“(他)毫不留情地斩断既往达成的经验依赖与路径资本,拒绝重复,拒绝勾兑,拒绝描红,果断地向簇新之境进发……将散文诗创作推向了一种新的表达范式。”诚如先生所说,王猛仁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表达,他“在布满绛紫色的深巷”“在孱弱的树枝”“在被深沉的眼睛悄悄地碰撞的黎明”“在被鸥鸟的召唤处”“在泛黄的信笺中”“在落樱处”“在你的床头”“在桂花树下”“在鱼的鳞片上”“在雪白的花间”“在巫女黝黑的土地上”“在红胸姬鹟隐蔽的方向”“在轻拂的浅草黄花中”“在没有绯闻的山岗垭口”“在一本荷花的词典里”等等,这一系列富于唯美诗意的句子,充满了忧郁的倾诉语气,纵情排布着他的思想,安顿着他的灵魂,融洽着他的喜怒哀乐。他轻敲着他的孤傲的鼓声,像一只精神亢奋的蛙,在生活的平凡细微处,在一切不经意间,倾注下爱和感恩的观照。在他唯美的眼中,万物都拥有罗曼蒂克的情调,都能被激发出丰富的想象,涌现出超现实的情节,都能让他诗意萦怀、放声歌唱。他充满幻想的语言独具启发性,延伸着阅读者的无限想象,进而一起加入到他浪漫夜色里的诗意狂欢。 海: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精神高蹈 王猛仁侧重于从内心世界出发,抒发对理想世界的追求和向往。他的内心住着一片海。他出生于豫东平原,却无数次写到海。这与他骨子里的性格有关,他喜欢远望、眺望,渴望突破现有的空间和时间。他想洞见过去,预见未来,“跃出海面的每一簇雪浪花,都是你播下的万般情种,都是你绽开的圣洁之花。也许,我始终抵达不了诚实与凝重的彼岸,但我会将这把燃烧的蔚蓝传递给平原,让她变得无比壮丽(《聆听》)”,诗人为理想而纵情歌唱,他的思绪在平原和大海之间游弋,一会儿站在大海边远眺,一会儿站在平原上凝望,像一个被乡愁煎熬的赤子,满怀眷恋,看浪花拍岸鸥鸟高飞,喜欢坐在海滨小城的石凳上,看窈窕的帆影和孑然一身的孤独,“这白色汹涌的隆升之势,多像出征的战马和鸟的翅膀,在大海的胸膛里追捕……一只只海鸟绕着我旋转,歌声、笑声、鸣叫声,汇聚成呼风唤雨的热能,闪亮一对对恋人的眼睛。”(《海风吹过》),他内心的大海时时翻涌,那些奔腾的波涛在他的胸怀里左冲右突,远方越来越远,那里埋藏着他的理想诗篇,人生万象。 理想在远方,在海的尽头,在彼岸。诗人无数次写到“彼岸”,源于他一颗悸动的心和对远方的希冀和期盼,对不完美的一生仍抱有完美的希望和憧憬,“我的前方,尽管是一座宁静的孤岛,却明亮着一首诗的意境,大海沉缓粗重的呼吸,是向我传来的唯一声息”(《声息》),源于深深渴望,以致于率真的语言闪耀着圆润晶莹的光泽,辨听灵性回声,皆是对人与自然的双重赞美,仿佛只有站在平原和大海之间,诗人的内心才会抵达无我的辽阔和高远,才会无拘无束地充盈着蓬勃的生机活力,才会激起思想的潮汐。写到动情处,诗人的心追随海鸟一起高飞起来,他希望看到这个世界能够像他希望的样子呈现,同时他也警惕地看待物质主义带来的异化和撕裂,在物欲横流的浮躁世间,“泛白的时间正在蹂躏狂劲的北风,冬天,不屈不挠,努力做着最后的挣扎。黑色的峭壁独立在那里,目光深邃,威严地注视着我,将许多未曾发现的神秘的美,幻想成为星辰,或者,凝固的谎言。”(《黑影》)“世界被疑窦丛生的声音围堵,夏日里一只孤独的黄犬,在鱼的鳞片上打坐,诅咒爱情。”(《麻木》),诗人是痛苦的,每时每刻都在旧我与新我之间完成蜕变,每分每秒都在守成和创新之间苦苦挣扎,勤于笔耕,只为寻找突破。诗人又是异常勤勉的,总是试图在形式,语言,思想和美学上有所建树,而不致于行走在老路上。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毕生理想就是把不重复自己,不断超越自己作为永远的目标和方向。 王猛仁是个执着的平原书者,这本新书是他的第四本以平原命名的诗集。诚然,脚下的大平原是他的出生地,也是他书艺的根据地和出发地,他必须倾注下毕生的热爱,他必须唱响他的心曲,“在这辉煌的群星之间,我只是最微小最幽暗的一颗,但我会写出自己的诗,发出思想的光。” 看得出来,王猛仁先生对散文诗有着天生的钟情和偏爱,他曾不无感慨地说,“散文诗就是散文诗,她没有那么多的粉饰与附庸。不拘样式,不拘音韵,不拘长短,只有散文诗可以这么做,可以做这么好。我认为好的散文诗,从内容到形式,都要具备现实与象征,抵达美学与诗意,满足人们对散文诗作为艺术的特定要求,在不脱离诗性传达与诗境营造的前提下,进而实现散文诗的自由化和个性化的书写。”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像一个不知停歇的行吟者,正对着故乡,对着中原大地,对着他的星辰大海……日夜不倦,向风而歌。 2022.11.22于青圃园 张开翼,男,祖籍浙江浦江,宁夏灵武人,宁夏作家协会会员,宁夏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散文诗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塞上散文诗》杂志编委、编辑,《大武口文艺》特约编辑。出版散文诗集《花艳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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