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粘着泥土的蟾镜
本帖最后由 家里人(彭林家) 于 2018-10-14 19:47 编辑——读蔡旭《家乡味》的别韵美感
文/彭林家
散文诗是一种文字精美的哲思体裁,在内部韵律的跳跃与穿行中,伴随着字符音韵的波浪节奏,逐渐让诗的情绪幻想和诗意的散文性细节,在心魂情魄的融合中,不断地释放着社会影像的映现。蔡旭的《家乡味》(组章)(原载《海诗刊》2016年10月17日),就是一组题材丰富,形式短小灵活的散文诗。如《咸咸的乡愁》的起笔:“从小在海边长大,吃着鱼长大。”首先交代主题背景下的语言环境,如同一曲旋律的前奏,接着以“海”为切入点,便开始具体而深入地完成意境的塑造:“当然是最贱价的鱼,比如“狗母”,面目狰狞,混身是刺。当然是醃的,新鲜的吃不到,也吃不起。之后几十年一直在外地晃荡。远离大海的城市,吃鱼是遥远的挂念。”
毋庸赘言,诗家注重思维嫁接的联想,用“狗母”的物质载体作为乡愁的神似象征,尔后,以“自我”的思维定势作为通感的手法,表达自我主体“超我”的思想情感,使文章蕴涵“挂念”的哲理,充满着十足的人性尘情,给人以“本我”的甜美向往,悠然地,感染着人之常情的真挚高度。由此精练的思维走向,必然引起诗人的心理回声:“每次返回家乡,母亲总说我脸黄肌瘦,一定是缺少鱼腥。吃了几天海鱼,面孔果然就圆润起来。好在后来我又在海边的城市生活,也告别了穷酸,鲜鱼成了餐桌的必备。”文本中的“黄”、“瘦”、“润”的因果关系的转折,并用“也告别了穷酸”的潜意识对话,加深了时空变化的主体效果。然而,作者的魄情余味不尽,便在心魂的引领下继续色散思维的七彩光线:“可是鱼档里很难找到“狗母”了,价钱太贱,摊主都不愿进货。更难见到这种咸鱼,据说也很少人醃制了。只能把它寄存在我的挂念里。寄存在远方的故乡,及更远的童年里。”显然,一个个意象在诗家的眼里,昔日的“狗母”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潮流,那么,这种心理的落差不仅仅是先入味为主的故土情怀,或者说是一种根性的原始情节,在意念的衍射中,不停地抖落着诗文的心情神意,从而,由一个时代进步所跌落的情感反思,导致作者在“气力之本,善恶之习”的根性上,悄悄的拨动现代意识的心弦。“有一次,好不容易才买到这种鱼,让我吃得兴高采烈。儿子却不小心遭到鱼刺攻击,由此坚决不再伸出筷子。有什么办法呢?”那么,这种使人如临其境的意象层面上,通过“儿子”的具体生动的形象,从侧面的描写里,抓住事物的特点和本质内涵,也是散文诗忌讳表面、正面、全面的切入角度。由此开头决定的节奏,一读就懂,越想越深,引起结尾的无限遐想,果不其然,在诗人简洁、准确、生动的文字下,再现蔡旭先生“第一句定位,最后一句出彩”的风格主张,创造一个出其不意的意境营造。“外地出生的人,我很难把他带回故乡。更做不到,带到我的50年前。”由此而凸显环境的客体与心灵主体的矛盾对垒,联袂着人性与诗道的对立统一。
事实上,人人的“自我”意识就像一座冰山,肉眼所看到的只是表面很少的一部分言行举动,而更大的内心领域却藏着更深层次的无形运动之中,如行为、感受、观点、期待、渴望、自我、应对方式七个层次。假如用萨提亚家庭治疗中的“冰山理论”,来揭示文本的隐喻。那么,诗家以栖息水域很深的“狗母”来隐喻,在时间挪移的背景下,先从最贱价的语气入手,进行各种形象的换喻,来窥视“冰山”中隐喻的乡愁,实现意象与意象合成的主体意境之道。
从艺术审美的角度而言,境由情生,情由境设,是一种相由心生,心由相设的理论来源;但是,要达到境与情生,相与心的统一,则是意与象交融之后的暗流花朵,好比水乳交融是一种空与色的合一。如果仅仅是靠“自我”的技巧来推动潜意识的“本我”潜行,是无法抵达审美“超我”意识的高度和宽度。所以,奉读《海诗刊》第427期【名家诗作】蔡旭先生的《家乡味》,不仅有着緑沁沁的自然情怀,召唤着生命的回归,而且也在社会属性的影像里,品味着人性情节的品德芳香。试读《虾皮情结》:“虾皮不是虾的皮,它就是虾,毛虾。海边长大的我,从小就知道,小小虾皮也是肉。那年月买不起虾,虾皮就成了家常美味。抓小把煮青菜,就有了荤素搭配。撒一撮进酱油汤,咸味立即变得鲜美。”这,一行行爽朗的文字排列在审美视野里,文字的气流走势于行云流水,是笔端流露出的元神精华,意味着“精”的搏击与“气”的流畅,也是意象与意境的锻造,像文本中的“虾皮”就是这一思维的反应。由此,洋溢出“抓”与“撒”的灵动气场,让思想情感转变成笔底藏峰,形成潜意识的意象反刍,抵达一种境界的高度审美,从而才会有一串串精彩的句子,灵显出诗人固有的诗魂情魄:“我也是吃海鲜长大的。——因了它,我才有了说话的底气……”无论是理、意、想、自然的四种高妙上,还是语言的缝隙和段落的衔接下,行文如高山流水,自然流畅。兼之散文诗是接近诗歌的抒情,作者又采用白描手法刻画“虾皮”的本相,因此,三言两语就能依风景或环境,间接揭示出事物的外貌、神态和“自我”的心理活动,使读者如见其人。因此,诗文中的尾句便有精彩的回味:“也许,是喜欢童年的滋味。也许,是喜欢有滋有味的童年。”读着读着,不经意之间,一种词性倒装的情绪回旋,又让绕梁三日的情节空间,穿梭在时光的连续轴上,更使情结的“自主性”在某种幻象的表现里,无意地完成文字与人性的灵性辐射。
从心法的诗道来说,观照万法可以任运自在,创作方法同样可以任性地驰骋。所谓文无定法,也就是不能像物质产品生产时要求那样,一切用按规定的图纸去制造,用规定的尺寸来量。反而言之,艺术的创造力就是需要在遵循“有章可循”的规律基础上,善于从条条框框束缚中挣脱出来,形成自我个性化的语言风格。蔡旭的散文诗就为我们后来者提供了一个思想轨迹的典范。你看《红心鸭蛋》的落笔:“外来者的天空,认不出哪一片是故乡的云。”细细品味,一个“外”字就便在陌生的田埂上,烙下语言反常强暴的印痕,甚至“还亮出了红心鸭蛋”。一个“亮”字又闪现目光惊讶的瞳孔,就不用说作者善于抓住通感的脉络:把视觉、听觉、味觉、触觉的表现手法和技巧,进行心理感受的互相沟通,一起合作来描绘事物的点点滴滴,惹来一串串诗意的句型,微妙地排列成一行行心灵的飞鸿,目送读者一个个审美的峰峦背影。所以,每每读到这样的精神象征符号:“怎样日积月累,才酝酿成一颗硕大的红润……也会有那颗红润的心愿。”我们就会情不自禁地为那“酝酿”、“硕大”、“红润”而惊叹欢呼,也就不会探究、思索、反问作者的功底渊源,究竟是什么内力的合成化成禅性合一的心法,蠕动笔头语言的呢喃:“不用讨价还价,它的诚实与我的欲望都不会打折。”那么,这些含情含道的句子,站立在主题的语境里,不仅是“神”的光芒点亮日子的平淡,而且也是诗家的采集、凝聚和酝酿,不断地糅合着意识与潜意识的意象,渐渐地形成的诗文化笔。故此,那么,这种心藏“神”的禅性,时而吻合着情绪的衍射,时而驱赶着情感的延伸,即便像风一样无形,也不是没有声音,犹如作者所说的:“即使像云一样在外面飘荡,也不是没有故乡的人。”
情悠悠,韵悠悠。悠悠的笔杆流动的风韵情致,在心理柔柔的流动中,诗人必然要以主客体的虚实契合,不断地揉动着时空的光亮,左右逢源,为读者表达一个由浅入深的哲理反射。例如,《故乡的味道》里的文笔:“让我平静的心湖,溅起一个叹号,又跌落一个问号”,试想,能够把心与标点符号联系起来的想象,一定就是某种精神进入一种无欲、无碍、无功利的平静状态下,越过“色”的鸿沟,进入“空”的原野;那么,这样的心境,事物的一切淳美和丰富性就会一一展现在眼前,也就是心理审美活动时的“虚静”状态。虽然万物的生命都是由“无”到“有”,由“有”再到“无”的演变,最后总会回复到根源的驿站家园,而根源则是最“虚静”的雪山莲花,也就是文本中的本质原型情节。自然而然,作者笔下的“水东芥菜的名声”就会在一种“虚静”的蕴藏中,灵显“故乡的味道”,尽管“明知它不是真的,毕竟它总算近似”。这,一真一近便是靠近“道”的本相运行。也只有诗家具有这种排除一切杂念,让心灵虚空并保持内心的宁静和澄明,才能以更明了的目光去观察污染的大千世界。
所以,初读先生的大作,就需要穿透生活的对话,拎起一篮子的亲情;再读就犹如捧起日子的阳光,闪射太阳照耀不到的月色,更何况这种接近于叙事体、情节体的散文诗,无论是在选材的人物、动物、植物,还是直抒胸怀、议论风生的写法上,都是在一种灵活的意识层面上,有条有理的挖掘潜意识的原始情结。也正因为大家是名家的理由,名家是大家的根源,就是善于把生活本体的白光,或者熟悉的视点白描成七彩的光影,即便你手里的光栅旋转任何一个角度,都将成为我们力所不能及的视野高度,有意无意,引起我们走进对影成三人的意识流程。如《炒米饼》:“60年过去,至今嘴边还挂着童年的味道。”先撇开炒米饼的制作、味道和历程不说,单单就是它的自我意义和历史的芳香就足以展开诗文的想象,阐述了炒米饼与故土的裙带溯源,所以,“友人从家乡寄来一箱炒米饼,唤醒了我的乡愁”。一个“唤醒”二字的韵味便是一种平常人觉醒的呼唤,折射出真善美的隐藏灵光。倘若从散文诗篇幅短小、浓郁的诗意、形象生动又有哲理的三个特点来说,那么,诗人在每一章的蕴涵就是无声地机锋语或禅话的神交,痒痒地挠着人与人之间的性情距离,需要固守自我的纯真,防御着外界的恶性感染。同时,也启示着我们不管用什么样的艺术手法,文字的本身没有意义,一旦融进了诗人的性灵变化,任何淡、浓、高、低的艺术手段,必须要合适地对接着时空的彩虹,把情绪的笔触盛开在情感的百花园,一朵朵地甄别其本身的秉性。由此红娘的细微、洞察和牵线而产生的敬畏和醒悟,我虔诚地捧起诗家一样的心境品读:“舍不得一下子吃完,每天都可以回到故乡”。
那样的舍不得,那样的渴望故土,便是一种真性的诗人所感染的大善和厚德,这样的美感也许是广义的审美意识,但是,狭义的审美感受,即审美主体对美的一种综合的感知、理解、想像、情感等因素的心理现象。如文本中的结尾:“从我的儿时算起,已保质了60年。从冼夫人算起,已保质1400多年了。”冼夫人(522—602) 是古代杰出的政治家和军事家,文武双全,韬略高超,是梁、陈、隋三朝时期岭南部落首领,被奉为“岭南人的神——冼太圣母”,周恩来称赞她为中国古代“巾帼英雄第一人”。那么,这种借助某种具体事物来体现某种抽象思维情感的象征媒介,强调用有质感的形象和暗示、烘托、对比、联想的方法,侧重于音乐性和韵律感,建立起与浪漫主义诗歌不同的象征主义诗歌美学。像文本的末尾构成审美意识的核心部分,便是这位史称“谯国夫人”的文本原型症结。虽然她因时代的阶级性、民族的个性、修养的嗜好,为我们形成不同的审美差异,但同样以共同的物质依据、心理需要、生理机能的共同特性,悄然地化成情感愉悦的契约,获得人审美活动的一致喝彩。这,便是一篇散文诗的社会意义的审美大视野。
无疑,伏读任何大诗人的至美文章,任何一朵艳丽的白云、花朵和野草,都是诗人揉捏的星辰弧光和个性化的家乡味,平静地,映照我们人之初的最美故乡。也正因为蟾镜的乡愁,时刻敲醒着我们,一旦进入色界平衡的现实矛盾,就要窥视一缕无色界的空灵曙光,也就是象征主义者所要抵达的“彼岸”真相。或者说,神望心中艺术的战利品,必然离不开无欲则刚的禅性心法,如同不退休的散文诗人蔡旭先生那样,旷达心德,淡泊名利,不断地进行生活的修炼和思维探幽的冒险,才能“动静二相,了然不生”,得以灵魂的藏性审视多彩的人生,骄傲地成为这个时代的精神代言。
(2016年10月19-21日江西万年)
附:蔡旭的散文诗:家乡味(组章)
咸咸的乡愁
【诗人简介】:
蔡 旭,1946年生,广东电白人,海南散文诗人,现居珠海。出版《蔡旭散文诗五十年选》《坐在生活的一角》《海之珠珠之海》等散文诗集27本,《散文诗创作手记》等短论集5本,散文集4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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