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从生命深处安静地绽放——闫晓光诗集《白纸黑字》简评(白 墨)
求真,从生命深处安静地绽放——闫晓光诗集《白纸黑字》简评 白 墨应朋友晓光之约,为他不久前出版的诗集《白纸黑字》写一些文字。在写作的过程中,不知怎么地忽然有了种久违的“特别感”甚至是“难度感”。当然,这并不是在诗歌文本、语言结构、表达方式等技术方面有什么“困难”,主要是这是诗人多年潜心创作且知天命之年的第一本诗集,写书评时自然也就多了几分责任感和凝重感。这本诗集的总量还是比较大的,共有近200首诗6个多印张,认真阅读、揣摩每一首诗,力争准确地理解和阐释的确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更重要的是想以自己同样在机关工作的经历和近40多年诗歌写作的经验,通过对这本诗集的解读、分析,对于那些长期在基层工作,对诗歌又极大地敬重和热爱,并坚持不懈地进行业余诗歌创作的一些人、一类人或一批人,在现代诗的观念、诗和生命表达、诗意生活、诗与日常性、诗的语言、诗的批判性、诗人的精神淬炼等多方面予以交流、碰撞,并为他们的诗歌认知、写作,提供一些新的视角和更加丰富多样性与可能性。1.求真,在个体生命不断地深掘与拓展中,逐渐形成一种自我意志和自觉行动诗是生命最真切与真挚的表达。求真,在现代社会就是要用自己独特唯我的方式对生命、生存的真相、真理进行无穷地探求和永久地追问,这也是优秀的现代诗人所必备的标杆儿式的“刚性”品格与责任担当。纵观整部诗集,所呈现的一脉相承的一个鲜明特点就是——求真。面对当下价值观的错位与混乱,道德的缺失与滑坡,金钱至上、自私自利、功利主义,大众娱乐化,生活碎片化,社会精神焦虑化以及巨婴的批量复制等社会现象,诗与诗人必须以自身的警醒与省悟去直面生存的的深刻矛盾与重重问题,以诗的方式发出明确的声音。诗人是个体的,也是社会的,晓光这本诗集在“求真”上所呈现的内容与方式是广泛的、丰富的、深刻的,具有着一定的“范式性”,正如陈超所说,“诗人表现在诗歌上,他的生命方式是不断深化展开自己,将自己中最有意义的方面折射出人类的大记忆、大瞩望”。在这本诗集中,诗人的生命求真展现方式可从以下7个方面寻得踪迹。(1) 自我作为生命内视和关照的对象,对于诗歌的敬重、真诚、热爱与创作出相应质量的“好诗”过程中的焦虑、自责、不安及执着优秀的诗人总是把诗置于灵魂的最高处,诗的崇高往往是纯粹的、绝对的。而好诗的形成,又像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只是永远向前更加“接近”目的地。其中的轻松、喜悦、苦闷、煎熬、痛苦等种种体验,都是诗人生命中必须经历和承受的,也是诗人成长、“长诗”的一个不可缺少的过程,这些也都在晓光的诗中得以体现。比如,《诗在,我在》中“……对诗的热爱/让我无法割舍//每一个字,都已在我心中/播下诗的种子//它们生根发芽/疯狂生长”,表达出诗人对诗的热爱和追求。诗人说:“……我却暗自羡慕,已过天命之年的你/依然保持着白纸的底色//你的每一句话,如同/我们孩童时一样纯真、透明”(《命》)。这里看到了诗人保持精神的纯粹和灵魂的纯洁、透明的一种坚持和喜悦。同时,诗人总是感到灵感经常转眼即逝。“……我想到了那些字/但笔尖,怎么也抓不住……从光滑的纸面/迅疾滑向诗思的断崖//我一直两手空空”(《那些抓不住的字》),反映了诗人在思考创造过程中的曲折、焦虑和无奈。《我执拗地擦亮每一个字》则表达了诗人对诗歌与生命的一种执着态度,“对于诗,我非常虔诚/虔诚地读,虔诚地写//每次读和写,我都用血/把目光一遍一遍的清洗//执拗的认为,一尘不染的目光/才能擦亮,诗行中的每一个字”。(2)对于工作职业与自由创作的不同身份,在认知、思考等精神层面上的错位、矛盾所产生的挣扎、痛苦,消耗、疲惫与消解诗歌创作中的绝大多数业余作者,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实际工作、生计和诗歌创作的不搭界、错位,甚至有时是矛盾的,尤其是在体制内从事涉及哲学、社科、人文、意识形态等工作的诗人们。他们必须具有足够的勇气和智慧,具备把“油和水”分开的能力。面对复杂的社情民意,面对众多弱势群体和种种不公的现象,在以诗人的身份介入现实生活、生存中,既要真正的把主旋律的内容细分好,又要在与自我价值的交叉中,画出趋同性最大的同心圆,发出个体生命最独特、最真实的声音。越是纯粹、优秀、要强的诗人,这种拧巴、不停切换身份的困惑和痛苦就会越深刻。当然,这也给了诗人更多的创作空间、消解问题和提高能力的机遇。比如《停电》这首诗中,在深夜里,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黑暗,诗人发出了“……停电了/可否停下一种生活”的困惑、无奈之问。在《多余》中,诗人深深感慨: “……一个把一行字,写进/一首诗的人//正在把自己列为生活中/多余的部分”。诗人通过自嘲、自否把现实中诗与生活的错位、尴尬以及写诗及诗人身份所陷入的困顿、梗阻等都明了、放大地摆亮在我们面前,引人深思。对生活的态度与介入,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诗人与诗歌的一道“必选题”,甚至每一次都要力争去解答到自认为的最好,这可能也是生命本源的自觉以及它的成长、曲折、扩张赋予诗歌的一种必然表达。下面我们具体来看《淘洗》这首诗:
淘 洗
时光,仍在一遍一遍淘洗
被掏空的五脏六腑为岁月遗忘的脚印,腾出沉积成骨的空间
越长越硬的的骨头与时光互相打磨骨与骨的缝隙,泄露
时光恍惚的影子
这首诗的题目“淘洗”既有着动词性,表示日常生活中一个具体而熟稔的淘和洗的动作,还具有着更广泛意义的“名词性”,表示着光阴流逝下的种种劳作、艰辛而又充满着希望的一个过程,一种状态等,既平常又不凡。有着很强的形象感、亲和感、同理感和代入感。诗歌第一节第一个词“时光”,在这里包含着多重意义,它既是“主体”,也是“客体”;既是“对手”,又是“朋友”;既是“生活的我”,也是“我的生活的影子”;它既是“匆匆而去”的过去,还是“忙忙碌碌”的当下和“殷殷期许”的未来。当生命之花绽放,“被掏空的五脏六腑”的空间,诗意的发现与生活的诗意悄然出现,这里似乎预示着所有的可能。诗歌的第三节“越长越硬的骨头/与时光相互打磨”,这个诗人与生活相互消解又相互成就的过程,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诗人创造的另一个真实的现实。诗歌的最后一节,在骨与骨的缝隙,泄露什么呢?“时光恍惚的影子”就是诗人故意留给读者误读的一个开放性“薛定谔的猫”式的“盲盒”。(3)在与社会种种落后的、强权的、不公的、黑暗的现象抗争中的无奈感、挫败感,以及永远地质疑、反抗和批判对一切公共层面的固化秩序、既得利益、强势权力、思维禁锢、精神规制等现象保持警醒和甄别,提出质疑和批判,是现代诗歌和现代诗人一个鲜明的标签,也是诗人求真意志的具体体现。只有坚定的迈出这一步的诗人,才能真正体验个体生命深入庞杂社会生活所历经的酸甜苦辣。时刻保持精神的独立、人格的完整,发出个体生命最真切的呼喊,是求真路上永不停息的最响亮号角。在晓光的诗歌中,这样的诗作也占有着重要位置。比如,在《巨大的阴影》中,没人关心缓缓下沉的巨大阴影,会下降到十八层地狱的第几层,但“……阴影,正在把人间/慢慢的拖下去”,表达了诗人对巨大危机的担忧,对社会的麻木、愚昧等现象的指责。为此,诗人以面壁的决绝态度,在寒风就要压垮整个天宇的危情下,“……就这样与寒风对峙着/沧桑的白发停止颤栗”(《对峙》)。这里,强大、肃杀、无所不在的寒风影射着一种对立、威严的势力,但诗人也摆出了与之对抗到底的坚定信念。而在《一朵花,搏动春天的心跳》的短诗中,虽然一株无名、弱小的野花,被强大的力量踩踏而陷于泥土,但它仍然顽强、执拗地反抗,挺举着花瓣,以点滴的生命,搏动起宏大春天希望的翅膀。
一朵花,搏动春天的心跳
一株被踩踏的野花陷于混土
挺举着的花瓣在风中微微抖动
春天的心跳搏动,一双翅膀
再来看《我扒开伤口,寻找光芒》这首诗,诗人以内在的觉醒和巨大的勇气,不屈不挠地走在探求真相的路上。
我扒开伤口,寻找光芒不能让伤口结痂伤疤会堵住其中的光芒
伤口滴着血露出鲜嫩的肌理
新鲜感,随着脉搏一波波撩拨,日渐疲惫的心
扒开伤口才能寻到光芒
我咬着牙,一遍遍扒着伤口
法国哲学家伏尔泰曾说,“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我们从这首诗中看到,作为社会的一份子,面对问题诗人没有放过自己,而是主动扒开内视的“口子”,在鲜血和剧痛中,向自身内部深处开掘,把里面隐藏的黑暗、丑陋、怯懦、自私、冷漠等统统翻出来,暴露在“光芒”之下,以求真来追诘真相。(4) 在“小地方”、“写作新手”的身份感与巨大诗坛的对标“入队”过程中,不断地去消除由此产生的不自信、怯懦感甚至自卑感其实,在这个世界互联互通,资讯爆炸、知识迅达的全网时代,地理属性的“地方性、区域性”可能在日益减弱,但在人文、社会等领域它仍然是一个真切的“问题”存在。诗人在他的诗中多次提到“我,不是诗人/只是写诗的人”(《写一首诗有多难》)、“小地方(县城)的人”(《小地方:一个县城的另一种称呼》),这当然是其对诗歌崇敬的一种自谦,但也确实是他真实心理的认知。风俗民情、文化传承、诗歌师承、诗歌人群等人的问题,也永远可能是诗的问题,需要诗人们在生命本体的终端中加以解决。比如《我一直被卑微之物深深感动》这首诗:……世上,一定有宿命论,就像我的身体里一定有卑微的器官,如小趾骨,如阑尾
我的生命里,一定也有卑微的部分在过去的过去,或者,未来的未来
一棵草,被一只蚂蚁压弯的腰一只蚂蚁,被一粒尘埃捂住嘴
我生命中这些卑微的部分显示着卑微的状态,它们从来不说一句话
这首诗中,诗人以物寓己,既勇于承认一棵草、一只蚂蚁、一粒尘埃等卑微、弱小事物,一直被忽视、忽略这种事实,又执意地唤醒着它们内部顽强的生命力和无比的韧性,正如在诗歌的道路上沉默不语的自己,在平静中坚持、抗争,以最卑微的生命去改变既定的宿命,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再比如《我用诗掩埋愧疚》这首诗:……我也写诗,但我不是诗人
因为,我写不出目光中的刀刃,写不出,血液中的火焰
但我必须坚持,从一行诗中挤出汗水和泪水掩埋,心中的愧疚
在这首诗中,诗人主动亮出自己生命中羞愧、脆弱的部分,并使之公开化、公共化,成为一种“灼烧”的问题呈现出来,并以诗的醒悟和行动的自觉,来“围观”、“督促”、锻补诗性和人性的薄弱。(5)对于乡村故土的巨大变迁、退却与远离,在精神情感上产生的恐慌、失落与弥合工业化、现代化、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速,“残酷”地跨过了几千年的农业社会,但农耕文明留给人们的精神故乡和情感故乡并没有完全很好的得到调适和安置。只要人类文化的基因没有完全断裂、改变,它将永久是一个诗人关注的主题,尤其是从农村长大,经历了城乡巨变的这一代诗人的心灵话题。晓光从小在乡村生活,又长期在县里和乡镇工作,对于田野、庄稼、树木、村庄、劳作等有着天然的情感,在内心深处也搭建了自己的“最美精神家园”。同时,“空心村”、留守妇女儿童、土地征用、环境整治、城进村退等各种“三农”问题、城乡发展问题也必然引起诗人的深深思考,成为现实中的“生命之痛”。诗人很多的诗作,都涉及了此类主题。《老宅的门》,诗人把醇厚又淡然的情感,融进了老宅、虚掩的门、秋日田野、归家的路、等待相见的亲人等一系列鲜明的意象中。《一粒小麦的乡村记事》,诗人则从古今耕作方式的变迁中,对于祖祖辈辈“民以食为天”的小麦,进行了深刻的全新阐释。“……如今,一粒小麦已不再是/一些人的命根子,只是/另一些人,庇护灵魂的庙宇”。再比如《跌倒的泪水,相互搀扶着站起》这首诗:
知天命之后,我已不羞于遇到伤感的事,流泪
一个村庄,被称为老家但,却越来越空
留守老人砂砾一样的目光硌疼了我浅浅的眼眶
留守儿童刀子般的哭声深深扎入我的泪腺
跌倒在地上的泪水相互搀扶着站起。
在这首诗中,诗人以拟人化的手法,生动、形象地描述了农村留守老人、儿童无力、无助的孤单和痛楚,对社会弱者的怜悯与关爱,对农村现实问题揭示与批评,充分展示了诗人应有的正直和良心。(6)对于逐渐逝去的亲人、亲情所产生的空虚、落寞、回忆和怀念亲情自古以来就是文学表达的主题之一,它也是人类繁衍传承、生生不息的重要的集体情感与记忆,但也有很多的作家和诗人在亲情的书写上又非常的谨慎甚至排斥。正因为亲情过于亲密、私密、细节,其中美好的、甜蜜的、痛苦的、悔恨的、愧疚的甚至仇恨的情感过于纠缠,因此它又是独有的、排他的。一旦诗人、作家开始在作品表达亲情,可能他已把心中的种种情绪真正地放下、释怀了,成为了一个心胸开阔的人,向生命的深意致敬的人。晓光在《签字》《还债》《父亲这个词》《陪护》及《蔡父贴》等很多诗作中,丰富而细腻的表达了父子情、母子情、夫妻情等细节和场景。比如《低着头的奶奶,低着头的向日葵》这首诗中,诗人写到“……奶奶总是低着头/成熟的向日葵,也低着头//低着头的奶奶和向日葵/对生活保持着一致的姿势”。诗人用“低着头”的意象把奶奶和向日葵形象地连在了一起,引起人们的联想。成熟、籽粒饱满的向日葵,仿佛也成了奶奶辛勤劳作、默默付出,而又喜获丰收,儿孙满堂的见证者。(7) 对于思想、思考的深刻与生命表达的深刻相对称、相匹配而进行的尝试与探索思想的深刻与思考的深刻可能更接近于哲学,但它并不是诗歌生命表达的深刻和诗歌本身的深刻,虽然他们有时很像一对孪生兄弟。把诗写的鲜活、深刻、思辨,有力量感和震撼感,这也是很多诗人所喜欢并追求的,但它的前提是诗人必须具有敏锐、独特的发现力和创造力。诗的深刻需要通过明喻、暗喻的判断句和“伪哲学”、诡辩、影射、转换等各种适合准确修辞而达到——情感的、理性的、智慧的、灵魂的长久震颤……在《白纸黑字》这本诗集中,诗人对生活、对社会、对生存、对生命、对人性等都有着自己独有的感知和思考,并在诗中予以呈现,增加了诗歌的厚度、力度和锐度。比如《雪花的白,让黑夜无处遁形》这首诗,诗人以象征、拟人、层递、衬托等手法给出了一个自己认定、判断的“事实”——“雪落大地,黑/ 已无处遁形//黑白分明/它们如此决绝”;而诗人也毫不犹豫地介入这种“存在”,以转折、拈连、代入等手法,展示了生命本意和求真的意志。“站在雪地里,我/融进一片雪花//用雪花的白,还原/人世的白”。诗人更以自己独特的视角和感受,在组诗《生死辩》中,对生命、生与死等人类永恒的主题进行了深刻的辨析。而在另外一些诗中,在呈现诗人写作观念和写作技巧成熟的同时,诗歌更显得饱满,具有很强吸附力,反应了一种诗的深刻。比如《一个人的时候》这首诗中,诗人以“我和我的影子”“两个我”的形式出现,他们在不同的环境与场合可能又是两个分别“不同的”我。在相应的“灵魂外壳坚硬”、“内心如一滴泪”的外和内——硬和柔的呼应、对比反差中,即便是被四面八方压来的“黑暗”所包围,诗人坚韧的意志和怜悯仁爱之心也不能改变,很好地展示了诗歌的张力、空间感和延宕感。
一个人的时候
一个人的时候,天地间我就是我的影子灵魂的外壳,坚硬温软的内心,如一滴泪
前,后,左,右影子肆意扩展
天地间的留白被一滴泪充盈
2.在生命本源倾诉与语言表达双向的碰撞和选择中,连通了与自身相匹配的诗歌呈现秘链。 诗歌之于语言,仿佛就像硬币的两面。假如生命的本源与深邃是诗歌的灵魂,我倾向于语言的契合与变化是诗歌的另一个灵魂,二者互为本体,互为依存。诗歌语言的选择与成形虽然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但在一定时期内,和诗人的生长环境、生活环境、工作环境、阅读学习能力、精神人格塑造、智慧思考的天启等都有着重要的关系。生命表达语言的方式是在双向的排斥、纠葛、缠绕、交织中到达一种暂时的适合,使自己生命中每一个光亮的瞬间转化,都成为独特的个性化、创造性的语言,最终使得语言技术的不断超越与灵魂和精神的跃进同步。 晓光这本诗集的语言表现形式整体上并不复杂,从顺序和结构上来看,很多是按照时间线和内部逻辑线来进行线性叙述、描写、抒情的,结尾处用一些有灵感、精彩的句子和段落推动,提升整诗达到一种悟思、启示或开放性的效果。但诗人通过自己提炼的一些独特的意象,选择最适合的修辞方法,不但在语言上增强了诗歌的力量感、张力、厚度和多义性、复议性,也使得诗歌的诗意和通灵性大大增强。无论是什么具体的原因,象征成为诗人在诗歌创作中所选择的一种重要的修辞艺术表现手法,并形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系统。以“白”——“黑”支撑开了两个大的对立面,诗集取名《白纸黑字》明确地点明了此意。“白”大体象征着积极的向上的、公平正义的以及纯洁美好的事物等,有时也配合着暗示自我形象的“诗”与“白纸、黑字”来代替;“黑”则象征着黑暗的、惰性的、落后的、威权的事物等,“黑”与“白”构成了诗集中诗歌的一级核心象征。这类诗歌无论从篇幅上还是重要性上,都在整个诗集中占有着很重的分量。由“黑”“白”引申和延展而构成了这些诗歌中较为具体的二级象征意象群。“白”——延伸为白纸、目光、亮光、灯光、洁白、雪、安静、寂静等意象。“黑”——延伸为阴影、冷、夜、暗等意象。与之相对应的是具有“姊妹”性质的自我个体化的象征。通过拟人化的意象来实现。此类意象有泪(泪水)、骨头、大地、命、梦、空、陀螺,甚至还选择了一些动词性的意象,如“疼”、“搀扶”、“洗(淘洗)”等。下面我们通过《点燃骨头》这首诗来做具体分析:
天色暗下来
钻骨取火,点上一根坚硬的骨头铁质的火焰,刺穿眼睛中的暗
一条路,在暗夜延伸
这首诗虽然不长,但诗人把自己的主体意识投射到多个极具象征意义的意象上,如骨头、火、暗、火焰、眼睛、一条路等,使它们分层、摇曳、多义、复杂,再搭配恰当、强硬的动词、形容词“钻”、“点燃”、“刺穿”、“铁质”、“坚硬”等,使得整首诗十分丰满,有着很强的质感和穿透力。诗人毫不犹豫地戳破黑暗,照亮漫漫的求真之路,同时也达到了主体性的超越。而在《陀螺》这首诗中,整诗只用了“陀螺”这一个体化象征的主体意象,诗人通过虚化主客体各自的物质意义,使二者的客观边界模糊化,把自己的经历、感受、情绪、命运、思悟等最隐秘的内心世界隐匿、扩散到“我”与“陀螺”“契合关系”的无限联通之中,在联想、暗示、想象和误读过程中,以创造性发现,塑造了出一个半明半暗、半实半虚又浮想联翩的真实的“现实”,充分体现了现代诗的魅力。
陀 螺
立足点,那么小
为了站立不停的旋转献出矮小的身体任时光和命运反复抽打
不能停下一旦停下,世界
将失去平衡 面对生命的困境与难题,永远保持向深度挖掘的向度,这是一个优秀诗人的本质要求。它既需要精神纯粹的承担态度,也需要语言不计代价的历险。为了提高语言的粘性、转换以及意外感和膨胀感,诗人在诗作中还大量运用了对比、隐喻、反讽、暗示、暗指、说反话、互否、矛盾冲突等多种修辞手法,来装饰、嫁接、改造语言,燃爆一个个诗意的发现。比如, “……期盼已久的一场雪/终于落下,人们欢呼雀跃//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就要覆盖世上的一切/装扮世间的圣洁//雪花,纷纷扬扬/盖住了一只苍蝇的尸体”(《雪花盖住了苍蝇的尸体》)。诗人通过大与小、虚假与真实、喧嚣与沉寂等强烈的对比和冷静的反讽,对世间宏大、虚伪、荒诞等现象进行了无情的斥责。再比如,《天坑:大地的伤口》:
它们是大地的伤口
伤口,只有这么巨大才不至于,被犁耙平整
它们是在替埋在地下的嘴巴说话
那些嘴巴没有被埋下时不会说,也很少说话天坑,固执地把伤口扒开
这首诗的题目虽然只是一句陈述句,但因包含了多种修辞方法,让人一读就投入其中。诗人以拟人、隐喻、夸张、暗示的手法,把大地当成人,又形象、夸张、准确地把天坑比喻成大地的伤口。 这种惊奇、撼人的比喻已经非常“抓人”,同时“天坑”“大地”“伤口”又隐藏着深刻的暗示与暗指。诗的第一节也是一句话,这个带有创造性暗喻式的判断句,重复加重了点题,也引导了下一节诗句的自然展开。第二节继续在拟人、夸张修辞逻辑的强烈氛围渲染下,诗人在平静中给出了一个突兀意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结论式的结果。“伤口/只有这么巨大//才不至于/被犁耙平整”。这里“犁耙”的坚硬、锋利、强大又具有极强象征、暗指、映射的作用,加上“犁耙平整”这样强力的结果,使得整个诗句已经超越了一般性的经验性写作,到达智力性创造,生命原创力爆发的境界。第四节自然地转折,以被“犁耙”整治的对象“天坑”口吻发声,清晰地表明它们并没有真正地沉默,而是“它们是在替埋在地下的嘴巴说话”,也表达了诗人面对黑暗、威权等永不屈服、奋起反抗的决心。第四节,“那些嘴巴没有被埋下时/不会说,也很少说话”,对应上句,既点明了因由,也陈述了一种可能是大量存在的无奈、沉痛的事实。最后一节回应题目,亮明观点,既是生命倔强、鲜明的态度,更是诗人真实、决绝的行动。这首诗虽然只用了朴实、简单的陈述、描写性的语言,但通过复杂、多变修辞艺术手法,使得整首诗赋能了很强的质量感和力量感,让人阅读后久久不能平静。3.在地理空间、生存环境与写作认知共生的相互交织中,诗人达成了诗歌的源头性在场构成。地理空间与工作生活环境是一个诗人赖以生存的最直接的物质基础(当然不是唯一的写作基础),学识积累、智慧养成、思想提纯、精神淬炼,构成了诗人生命本源的灵魂内核,而自我的“在场”,往往更加客观、有说服力地推动诗人处理好当下生活、应对种种难题,一次次“显性”、成功地完成了各种挑战。晓光的诗从整体上内容上看可以分为几大类,对诗歌的敬重并保持纯粹甚至将其成为一种信念;对个体生命深处的神秘和未知进行不断开掘;对种种的黑暗保持警醒,提出质疑、反对和批判;对家乡故土深深地眷恋与面临农村农业农民诸多问题的思考和感语;对浓浓亲情的温故与逝去亲人的怀念和追忆等。无论诗中涉及的哪一类内容,都与他实际生活的地理环境、工作经历、交往人群、人生阅历、家乡变迁等要素紧紧相连,向外铺陈成一种贴"地”式的“诗意”的辐射面,而诗人本身始终是一位在场者、经历者、参与者和见证者。这也是许多诗人诗歌创作的第一路径和方式,有的甚至成为诗人终生“在地”或“离地”创作的精神源地。这种“在场式”的创作,它的“好处”可能是无论采用什么样的创作方式和技巧,诗作中都具备着无可置疑的真实性、可信性、亲切感和顺滑的代入感;而它的“弱点”可能是面临这个信息时代和网络时代的瞬息变幻和多元次丛生的奇幻世界,一不小心可能使自己的创作陷于一种“实地化”、平面化、单一化,成为了一个“老牌的”“固执的”“封闭的”“小地方的”生机萎靡的诗歌写作者。从这本诗集里我们看到,诗人显然通过自己不断地学习、阅读、践行、感悟、思考,撑开了一种生命旺盛、活力盎然的历史感和空间感。一次次生存与生活诗意发现的惊喜,以及种种丰富、多样性创造的诗歌写作的尝试和努力,使得诗人较好地摆脱、越过了“小地方、地方性”的“写作新手、写作生手”的写作生态。这本诗集里这种比较精彩的诗作还有很多,比如《我的眼里已盛下所有的泪水》《冬夜》《白日梦》《麻雀》《深夜:疼》《烛光》等,都值得读者仔细地阅读和细细地品味。比如《深》:
深深,再深,深到谦和深到,虚怀若谷
深到一生只爱一个人深到收敛凡心,慈悲为怀深到,无欲无刚
深到天地无言,俗世无声深到一念之间皆是孤独深到,无牵无挂
再深,深到低于尘埃深到内心荒芜“诗是生命的一种自我表达”,“诗的任务是展现一种生命的境界”(臧棣语)。这首诗的题目“深”,正是诗人生命自身独特的觉醒和感悟。从深到谦和,虚怀若谷;到深到收敛凡心,无欲无刚;再到深到天地无言,世俗无声,无牵无挂,只有生命经历无尽的历练,灵魂经过千万的磨砺与洗濯,才能达到这样的广阔、澄明与平静。而诗的最后一节“再深,深到低于尘埃/深到内心荒芜”,正是回到生命深沉混沌的本源,使得按照自己的方式,涵养孕育万物,去重新造就现代世界的一切,成为一种新的可能。这也正是诗的信仰所赋予生命的无限的启能。当然,《白纸黑字》这本诗集中还有着种种令人不满意之处,仍有着很大的提升空间。比如诗歌观念还有些陈旧,需要不断增强现代意识,展现世界目光:诗歌语言表达与结构构成上还比较“实”,有些简单化、程式化的现象,还需要更加地丰富与变化;诗集诗歌的质量虽有着明显逐渐向好的轨迹,但还是有些参差不齐,可以更加精炼;在诗人的精神品格和诗歌的发现力、创造力上,还有着趋同性的弱化、散化和“脱线”的现象;在诗歌表达技巧的运用上,还存在对后现代表达技巧运用不习惯或者规避的问题;在诗歌语言的铺排上,还存在长期公文写作遗留的直白痕迹等等,这些都需要诗人在以后的创作中,继续深研现代诗学理论,掌握现代诗写作的最新的方法和技巧,永不停步,勇往直前。当今时代,是一个只有优秀的诗人才能创造出优秀诗歌的时代,当求真从生命深处安静地绽放,它的终极意义也就一个,那就是:你必须力争成为“那一个”!作者简介:白墨,诗人、作家、社会文化学者,邯郸市社会学科学术带头人。有诗歌、散文、文艺评论、剧本、随笔、影视等大量文艺作品和相关社科论文等在国家、省级报刊发表;在中央电视台、央视频、人民网、新华网、《学习强国》全国平台等刊发。出版诗集《还原》《倾向》等,曾获河北省“五个一工程奖”、河北省社科一、二等奖。
真实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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