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沙子的高度——序董传元《长满眼睛的墙》
一粒沙子的高度 ——序董传元《长满眼睛的墙》马启代
今年7月26日,古老的巴音河畔,德令哈第二届海子诗歌节在这里举行。我从海子诗歌陈列馆的收藏架上,翻找着山东诗人的作品,远在数千公里之外,又在海拔三千米的高原,自然想呼吸到来自滨海的气息。董传元兄的诗集《幸福庄园》静静地站在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诗人作品集中间,倏然闪出一道电光,让我不由自主地也幸福了一回。 我对在场的诗人们说,这位作者是我最早认识的诗友之一,近三十年了,他一直爱着、写着,无论生活如何变化,他执着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发声,从未停止过歌唱,当年乌黑的毛发可以变白,笔下的诗句和心中的激情依然春潮,若不是源自内心真实的需求,几人能做到数十年如一日与不能给自己带来世俗荣耀的文字相厮相守?……那几日,沐浴在高原浩荡的阳光里,我不止一次地想起董传元兄的诗句,想起他那首《向往高原》,体味他诗中“甘愿到高原上/做一粒沙子∥哪怕让高原/再增加一粒沙子的高度”的赤子情怀。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所结识的诗人中,传元兄属于低调的那类诗人,低调并不是没有想法,在“想法”这一点上,他又属那种天马行空海阔天空无拘无束的类型。相比而言,我是那种激情四射汪洋恣肆勇往直前的人,想到的就说,说出来就做,跑得快,跌得重,对于传元兄慢慢咀嚼时光苦涩的行为我是羡慕嫉妒恨。因此,我俩做事往往不合拍,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友情,只要是关于诗歌的事,我一点就着,他也是可以燃烧的人,虽然好多堪称宏伟的计划一般都付之流水,不过,下一次相遇,我们又往往共谋新的设想。这自然是我们的可爱处,大家互相理解、彼此照应,几十年的兄弟如一家人,从没有因为任何事心有隔阂。有时我们在一起的争论相当激烈,毫不掩饰的言辞也未伤害友谊,我们知道,对方的固执一定有它的理由,我可以反对他的结论,但得出结论的理由只有对方自己慢慢改变。作为朋友,是要给对方留时间的。 因此,一直不是风云人物的他,也一直没有被周围所完全漠视;他从心窝里掏出来的诗句虽常遭冷遇,我却知道那些简单言辞里所蕴含的温度。他的诗集《心灵别墅》由我们的老友岩峰兄编辑出版,他的第二本诗集《幸福庄园》由我们的另一位老友谭践编辑出版,这本《长满眼睛的墙》是他的第三本个人诗集(收录的全是近作,都是精炼的短章)由我编辑出版,也许冥冥中是造物主的意志,我与岩峰、谭践是诗集《太阳泪》的三作者,当年《太阳泪》在泰山脚下所造成的强烈而持久的影响直到今天仍余波未息,这是我们当初所没有想到的。传元兄就是一位与我们三人都没有中断过交往的诗人,即便在我放弃写作的那十几年,我们的交往也没有停止。苍凉岁月中,偶尔老友相酌,诗情揣在心中,一样潇洒如意,何况我们的话题永远没有离开过诗。 传元的诗是物质主义时代纯粹、干净的灵魂低语,是贴近“自然”的心灵吟唱。尽管他心仪的自然已被深度破坏,但他心中的桃源没有冬季。诗集中第一辑《春天来临》和第二辑《梅花开了》以“春天”和“冬天”两个季节为自然时序背景,烘托出对“春天来临”的期盼和对“故乡的原风景”的向往。读过之后你才会细细地体味出诗人心底的那份孤独、无奈和幻想。是的,传元兄的所有诗句都是他“大脑”的产物,他用“心灯”照亮自己和世界,包括现实的雾霾和历史的遮蔽。他用非常凝练的语言状写出感官世界的浓墨重彩,所以他笔下的“自然”是对自然的怀想、怀念和哀悼、呼唤,是写意而非写实,是一个时代的葬花之音而非盛世颂歌。这从他的那首《鸟儿公投》就可以看出来,面对森林被砍伐、污染的现状,他写到:“绿色的树叶/是一张张虔诚的选票”,他要“让蓝天来当总统”、“让自己能够开心的飞翔”,我们说,没有隐喻性的诗句不是好诗句,中国当代的好诗人哪个没有隐喻性的书写呢。 传元的诗正是开放在碎片化时代的精神之花,是诗人玄思妙想的思想果实。尽管现实生活中的传元缺乏普世层面人类伦理价值的洗礼,但他自觉践行的生存原则并未与高蹈的意识形态同流合污,对于这一点,我和岩峰与他曾有数次非常坦诚的交锋。对于那些坚持对内对外都独立思考的诗人,我们并不能天真地认定每一个人的价值观念相近或相同,但我们在艺术精神的层面都要为他们所体现出来的亮光热烈鼓掌。传元的诗无疑保持着与物欲横流的疏离、审视和批判,这一点就非常可贵,他藉此体现出的道德困惑、痛苦和挣扎又与现代人文精神息息相通,这就非常可敬。他的这部《长满眼睛的墙》整体地就体现出了这一思想向度。他的《露珠向狗的唇边移动》、《深夜,一个疯子在呐喊》、《醒在哪里,都是醒在黑夜里》、《牧羊者岩画》等等等等,都是具有思想强力和艺术魅力的作品,所以,他这条“幸福的鱼”,要用“幸福的铲刀”来播种阳光。试想,在当下的社会,有这样一位诗人,不是我们的幸福吗? 是的,董传元属于有个性的的诗人,有个性的诗人不可能保证每首诗都写好(包括诗人自己也可能不满意),甚至写的不好,他踽踽独行于繁华闹市的边缘和繁琐生活的底部,掩藏着巨大的梦想与希冀,坚强而自足地感悟着世界,认真地记下自己的点滴思想和零碎诗情,这是多么高尚的举动。他切入生命和表达情思的视角是他自己的、也是他常年坚守的,他执拗地按照自己的原则来发现和呈现生活中的诗意,那份沉着、睿智、冷峻、惊秫,都用简约的文字、单纯的色彩、精巧的构思承载下来,那具有古风韵味和古典声律的诗学沉淀与现代后现代的灵魂体验相结合,终成具有鲜明个性特征的审美风格。在为《汉诗读本》主持的《汉诗山东》专栏第一辑中,我给他写了这样的推荐语,我说:作为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传元兄的写作一直在我的关注范围。他自己举着自己硕大的头颅日夜不停地思索,他聊聊数语都在苦思冥想中熬煮过。时间、心血和禀赋都处在极限状态。我理解他的坚持,一个善于玄思的诗人,其实离诗神最近。他骑着自己的诗句在无边无际的想象里遨游,他看到的应当更多。在他看来,“墙上/长满了眼睛”,眼睛里的天地该有多么深不可测。(见《苍茫高原上的绚烂和驳杂——读“汉诗山东”(一)小记》)一粒能爬上高原的沙子,无论粗细,本身就有照耀的意义,本身就活出了高度。 谨为序。 (马启代,诗人,诗评家,“为良心写作”的倡导者,现为中国诗歌在线总编辑,“长河文丛”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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