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堂的诗
洋澜湖
所有存在之物,都始于一个伤口。
环状的湖岸,需要月光和星辰
帮它恢复远古的名姓。这浩瀚带来的荒凉,
对应于黎明降临的盲目热情。
我听见风声,源自高处,
又经由北方的江水而来,
而这一切,将让新生者如期而至,
让残老之物在黑夜里沉沦。
过于纯净的潮汐,如果无人看见,
就无限接近于宗教或谎言。
我们无知于水里的事物,鱼儿游向阴影,
游向灯火辉煌的东岸,但这骨里的刺
却对应于我们卑劣的生活。
在余下的岁月里,你会离我越来越远。
通过你感受到的笑声和高贵的生活,
像一个人与渐冷的的湖水,
对应于一个词。
小木头
小木头,我知道你惧光,怕黑,
但来不及了。
你来了,刻在相同的背部的祖先印记,
在这一刻变得明亮。
每一个天使,都是造物者的漏网之鱼,
是奇迹与亏欠编织的两条命运之索。
我乐于承受,也别无选择,
这年老的肉体的店铺,
比我更需要一件庄严的饰物。
从此刻起,我将请求你记下:
那些亘古不变的门牌号,
由它们汇织的街道上,
每一个人都长着相同的面孔。
请你仔细辨认,他们其中的一个
将会告诉你:卑贱和放逐毁掉的生活,
还有洞穴与谎言,
如何搁置在天枰的两端。
这神圣的工作,必须由你完成。
我还要告诉你:亲爱的小木头,
不要向往北方,那些享乐者
逃避命运的乌有之乡。我要求你,
回到祖父诞生的破旧房屋,
但请不要碰坏那些琐屑之物。
初冬
鸽子带来的欢愉,一如往昔。
只有在城市,它们才被称作鸟,
翅膀划过的风声,却被归于异类。
每一个政治人物的喘息声,
无一例外抚过人们洗净的脖颈,
然后令雾霾深重。
风声是墙壁渐冷的一个隐喻,
叶落后的柿子树,让天空变得明亮。
环形的触角,同一千年前的帝国一样贫穷。
在更深的部分,
一个叫阿蹦的老者倦意深沉,
他仍然坚持住在一个能听见鸟呜的地方。
灰色的院落,越来越远的回音,
同昨天一模一样,让他裹足不前。
家族史
我突然想到父亲,和他的房地产。
他用半生积蓄,
垒砌的两间土坯房,
让他成了那个年代的中产阶级。
他年轻时干劲十足,英气逼人,
混迹鄂豫皖,
挑着杠秤沿村吆卖。
他也曾是共和国的一份子,
他投机倒把的历史,
并没有被写进墓碑。
比如他和几捆稻草的冬天,
扒煤车时,扔给兄长的半截
解放牌球鞋。
比如他夜半跳下列车后,
企鹅一样优雅地雪地行走。
另一个人
我还记得那个已经消失的人,
每到秋日,他便写一首相同的落叶之诗。
仿佛那片落叶,
从去岁到今年一直在空中盘旋。
我曾经嘲笑他诗思贫瘠,
但现在我选择沉默。
所有失落无考的历史,
都将被重演。而虚荣是事物本身,
免于嘲笑,是余生的功课。
在一间人狗杂居的庭院,我始终于一。
饥寒和债务,是代替我和你
活着的另一个人,在不眠之夜,
用指尖在替我们一一清偿。
我如此确信
你的笑意亲切,如一盏节日的灯笼,
你身体的记忆,却被封存。
你写下的一些接近天堂的词语,此刻
在我体内变得安静。更多的时候,
我记得是一个轮回,一个腰肢粗大的村妇,
俯身迎向一个乡村少年清澈的目光。
而你衣裳细小的花纹,在葡萄架下香气袭人。
记忆只有在北方的夜里,
才能复活为幸福的样子。我想交给你的,
一如你想交给我的。我如此确信,
在通向未知的幽冥之处,
造物主不再让我们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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