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本怀读林荣诗六首
本帖最后由 林-荣 于 2019-1-23 22:55 编辑吕本怀读林荣诗六首
1、深秋 孤独的白鸽盘桓在风中它曾经的家一夜间消逝
稻草人手持霜刀墓冢前的黑色石碑,不堪一击
腐烂的苹果从树上掉落沉闷的响声敲击着看园人的心他的手颤抖了一下——关于十月的诸多事件,麻木已久的人宁愿一无所知
吕本怀微品:三幅画面,让“深秋”尽显于读者眼前。孤独的白鸽,手持霜刀的稻草人,从树上掉落的腐烂的苹果,以及夜间这个大背景,墓园这个小环境,皆为可以凸显“深秋”这一诗题的典范物象。另外,这首诗不仅及物,而且切世——“关于十月的诸多事件,麻木已久的人/宁愿一无所知”。事件诸多,且多骇人听闻,人却麻木已久,“宁愿一无所知”;稍微了解时事的人,应因这句诗而达成共鸣。因此,诗中“深秋”便不仅局限于眼前的自然所见,一定还有令诗人无法置身事外的当下;正因为她无法置身事外,才会对那些“麻木已久的人”表达出哀其不幸的情绪与怜悯。
2、大戏院 在自己的五官上开一家大戏院非虚构故事引人入胜场场爆满
有人是热心观众,也是出色演员一边冒着虚汗看戏一边投入剧情剧中人嗑着五香瓜子,越吃越有味
脂粉。戏装。面具台上台下分裂在持续
吕本怀微品:首句便已凸显此诗的独特,“在自己的五官上开一家大戏院”,如此异想天开,足以让人始而惊诧莫名,继而会心一笑。诗人着重呈现的应是“台上台下/分裂在持续”,“脂粉。戏装。面具”于许多人而言,在当下已是一种必备,本心与本性越来越像珍稀的国宝。 我以为写得最及物也最切世的是中间那段,貌似看戏,实则演戏,看戏者与演戏者完全融为一体,有些人总以为自己的演出没人看得清,其实是他不懂“人在做天在看”,更不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诗题中的“大戏院”之“大”,足以涵盖整个社会,整个时代,甚至可以涵盖人类有史以来的林林总总,这其中有着人类史上最深重的悲哀与灾难,当整个社会成了一个“大戏院”,当社会中人个个(或绝大部分)都成为演员,甚至个个(或绝大部分)成了“大戏院”的老板,真从哪里来?而一旦失去真,美与善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一首短制,曲近世相;一首短诗,悲悯无穷。
3、花瓶 无须击打只消某人轻轻一声咳嗽就碎了
撞击地面的声音竟如此悦耳
她保持着平静俯身,捡起一件痛苦的破碎的乐器:1、2、3、4、5、6、7
她的精神坐标不该是这间斗室内花瓶破碎的声音——火车开动铁轨伸向远方——
吕本怀微品:在我眼中,“花瓶”即人。她柔弱、敏感,唯美、宁静,仿佛一尊活在当下的“维纳斯”。因此,“无须击打/只消某人轻轻一声咳嗽/就碎了”,因此“她的精神坐标/不该是这间斗室内花瓶破碎的声音”。然而,请注意这里有两个层面的“然而”:首先她在当时的平静,“俯身,捡起一件痛苦的/破碎的乐器:1、2、3、4、5、6、7”,“俯身,捡起”凸显出“她”的不同寻常,要是换一个女人,早该大吵大闹了,哪里还会这般安静地收拾残局?其次,“不该”里有她对未来的迷茫,“火车开动/铁轨伸向远方——”今后她将怎样生活下去?除了“某人”之外,她是否还有其他羁绊,以至于让她无法像火车一样驶向远方?
值得指出的是,诗中情境寻常,许多人都正面临着这样的困境,要摆脱却绝非易事,一般情况之下只能选择维持与苟且,由此便可见人生之复杂,由此便可见人生之艰难。自古及今,谁的生活中没有几分苟且?有几人的人生,在华丽之外不长满虱子!
4、劫后余生 天越来越冷,白头的芦苇依旧傲立在冰面上
猝不及防一阵又一阵寒风,将他们拦腰折断
丢了头颅也不怕,站立的残缺之身像一把把剑指向劫后余生的天空
吕本怀微品:我很愿意将这首诗与上一首对比阅读,因此这“芦苇”不仅是芦苇,诗中用“他们”来指称,便足以显示出“芦苇”具有着鲜明的人格特征。 《花瓶》的主人公具有较明显的女性特征,《劫后余生》的“他们”则具有鲜明的雄性特征,即使“猝不及防/一阵又一阵寒风,将他们拦腰折断”,“他们”依然“丢了头颅也不怕”;“站立的残缺之身/像一把把剑/指向/劫后余生的天空”,如此形象很容易就让我想起自古及今那些顶天立地、视死如归的英雄群体。 因这首诗,我猜测林荣应是具有英雄情结的人;即使作为女儿身,她也不乏侠肝义胆,她也有着顶天立地的气魄与视死如归的气度。否则,那“白头的芦苇”,极有可能让她凄凄惨惨戚戚!
5、小寒之后是大寒 落叶带着满身的疲惫,随风流浪一步步退回泥土
明天冷暖阴晴,不能确定也不知道后天会不会有日出寒露过后是霜降小寒之后是大寒
眼下已是深冬他不愿冬眠,却深陷梦中……
吕本怀微品:“寒露过后是霜降/小寒之后是大寒”。虽说专家一再说全球变暖,今冬的寒冷却是不争的事实;一直到今天,差不多有四十天没见过像样的太阳,我每天都得面对湿冷那彻骨之寒。“明天冷暖阴晴,不能确定/也不知道后天会不会有日出”,此刻读这样的诗句,让我对阳光有了非同一般的渴望,也真切理解了为什么在老一辈口中一直流传着“天干三年太阳是宝”。
诗中主要意象为“落叶”,这“落叶”同样被高度人格化,以至于用“他”来指称。面对“满身的疲惫”,面对“随风流浪/一步步退回泥土”的处境,即使“眼下已是深冬”,“他”依然“不愿冬眠,却深陷梦中……”。这将是怎样的一个梦?在我看来极可能与春天有关,我之所以这样以为,与曾熟稔的“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不无关联。
“落叶”此刻的处境,以及“他”在此处境之下仍然“深陷梦中”,让我不由想起自己走过来的每一程,想起从各种渠道了解的人生百态、社会现状。自然规律、社会环境并非凭一己之力可以改变,唯一能坚持或改变只有我们自己的内心;只要“不愿冬眠”,只要心中有梦,再苦再难依然会有“风雨过后是彩虹”的那一刻。(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讲,此处的“梦”也可以从良外的角度理解,比如因为现实的不完美,因为现状的不如意,因为无奈或无力感的存在,而使心神陷入昏沉混沌之中,如梦般度日,以至于消减了精神动力和生命勇气……) 不管从哪个角度,我个人觉得此诗甚好,读它之时虽正值大寒,湘北天空却终于出现了久违的阳光灿烂,或许这正是上天对“深陷梦中”的众人的一份慰藉,一份鼓舞。立春将至,“深陷梦中”的“他”化作春泥更护花,新的葱茏、新的蓬勃即将来临,让我们为落叶为自己的奉献与坚持而鼓掌吧!
6、读贝克辛斯基画作 矛尖。盾牌。厮杀——箭簇上的暴力黑色的海面上,船只摇晃搁浅倾斜的桅杆,如同一个个巨大的问号
集体发烧——谵语的人群从失火的城堡里爬出来渗血的绷带,赤裸的瘦骨,致命的孤独与恐惧
我是他们中的一员:我见我,以不可饶恕的戴罪之身我见我,从我中跌跌撞撞地逃命而来身后,是崩塌的地平线
吕本怀微品:我没看过贝克辛斯基的画,但大致由林荣之诗可见端倪。画面一定充满末日感,充满暴力、荒凉、凄冷和疯狂,而带给观画者的是巨大的恐惧感和震撼人心的警示。 作为观画者,诗人能将自己置身其间,以至于“我是他们中的一员:/我见我,以不可饶恕的戴罪之身/我见我,从我中跌跌撞撞地逃命而来/身后,是崩塌的地平线”,这感觉让我充分感受到什么叫切入与融通,也足以呈现出林荣非同寻常的艺术感受力。
另外,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有诗人对画面的物象选择,她很好地将画面语言转换为了诗歌语言,无论是物象的列举,还是动词所营造出或形容词所体现出的巨大张力,都足以在读者心目中留下强烈震撼!
吕本怀,笔名清江暮雪,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生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诗歌协会会员。曾在《诗刊》《中华文学》《湖南工人报》等发表诗文两百余篇(首)。现为《荆州日报》《垄上诗评》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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