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诗|百年百人|“所有的汉字都是我满朝的文武”(南鸥卷)
中国新诗百年(1916-2016)突围诗社(2006-2019)编者前言:中国新诗|百年百人|新世纪十五年百人作品选。中国新诗百年以来,诗坛英豪辈出。特别是新世纪十五年来,得益于交流工具的快捷发展,诗歌领域碰撞日益宽广,比如诸多新人一出手就有很高的起点,令人一时之间颇有“网上一年、网下十年”之慨。突围诗社作为新世纪以来最有影响力的诗歌社团之一,见证着新世纪的诗歌发展。值此100年庆典之际,拟梳理出新世纪以来出现的优秀诗人108家作品供读者、诗友点评、打赏,促进读、写往来,彰显写作价值,作为新诗百年献礼。(本栏目由突围诗社推出,具有权威性与可读性,是读者接触与了解中国新诗发展状况的一扇窗口。接受作者自荐,同时由突围诗社邀请实力派诗人、诗作展示)
著名诗人:南鸥近照
活动规则:
本期开始,不定期采取本少爷选稿(代表突围诗社审美标准,即为何这位诗人的作品会被突围诗社认为重要到应纳入百年百人评选范畴)+作者自选集(代表作者个人诗学审美标准,每个诗人本人不一定会清晰知道自己的作品坐标系,有时通过他人来判断,有时也会通过自己的清醒认知)的方式进行双向展示,以期展示个人最佳作品。本期开始,每期三位诗人,拟根据各人作品内质,各配上对应的古诗词一首,以期获得古今贯通的大境界,促进中国新诗的古典再出发。
南鸥◎诗选
编选:本少爷突围诗学审美倾向:诗篇的理性彰显神性与哲学高度;感性彰显人性与情怀高度;初学者写诗往往感性,混沌初开,是一种天才式的才华迸发;而写作十年八年甚至更多年之后,经验老到,思路清晰,往往会“太正确”,太理性而拘泥于细枝末节;因此如何兼顾到以上种种,往往考验写作者的后天功力与先天天赋。
南鸥诗选
新世纪||另一种拯救(十八首)01《靠近雪》 你的白无人能够模仿而你空出的黑,令人坠入深渊原来你设置了永恒的命题但无人能够回避 我知道你的身世更知道,你一生的命运但我依然从千里之外一点点靠近你 你飘落。你的身姿释放出音乐,令世人着迷而你决绝落地的瞬间更令人心痛 你发出的声音很轻但是足以卷起海底的巨浪总是令人,无地自容令人一生窒息 (原载《緑风》2018年第6期) 02《春天是另一种暗伤》 不要以盛开的名义打扮春天虚假的面具,无力支撑虚幻的容颜我知道,每朵鲜花都开着病毒总是让季节,再次蒙羞 时光再一次被无端嫁接我不会再蠢蠢欲动。请收起假肢掩埋那些逝者,就像掩埋那刚刚死去的青春 这是幕后的剧场,失落的一路失落,那些绝望的会更加绝望所有的角色都在挂钟上摇摆其实,更像在练习死亡(原载《诗潮》2018年第1期) 03《时间是命运的携带者》 时间与命运的一次野合一张明天的车票,挤上今天的列车沿途的风景都有自己的宿命为谁盛开,又为谁落败其实,每一次生生死死都是皈依 服从内心的指引,在时间缝隙盛开,但我始终被时间排泄我是命运的使者,又终将被时间埋葬。原来时间掌管着命运,原来命运犹如时间排泄物 我穿越,挤上明天的列车是时间的错误,还是命运的荒谬是我的命运篡改了时间还是时间的错误抽打我的命运冥冥之中,谁篡改了我的时空(原载《诗潮》2018年第1期) 04《惩 罚》惩罚他,他来自黑暗他身披九十九个太阳,而他的光芒让世界瞬间变成黑暗。他来自黑暗的内部 惩罚他,他是一位百年的哑巴他的哑让所有的语言从此蒙上尘埃黯然失声。一把提琴泪流满面从此拉断自己的琴弦 惩罚他,他出生卑微他的卑微令天空弯下高贵的身躯他没有姓氏,他打破了疆域取消了家族的尊卑 惩罚他,必须惩罚他用一位死者的荣光,用一千位少女的初吻惩罚他,用翩翩起舞的三千宫妃或者万里河山 2015年2月26日于贵阳海德栖园(原载《新诗刊》2015年第2期) 05《雕刻时光》 当黑白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他被一束光雕刻,完成了自己的宿命他交出染色体的纹理与姓氏交出了生辰八字。一张脸被刻成废墟时光只剩下遗址,只有一具躯壳从风中穿过 与此同时他也变成了雕刻家高耸的阳具才华横溢,伸向黑夜的私处他被时光挽留,他也雕刻了时光就像一位早逝的天才在午夜重新复活每一刻痕都是绝笔,每道幽光都是千古绝唱 就像野火,就像野火的眼神就像眼神从幽暗中射出的千年的雷声就像躲在雷声背后的一场大雨碑文被洗得发亮,它们说出了真相时间泛出了绿斑,晶亮的盐从海面浮现 就像那风,就像那风的舌尖就像舌尖上的闪电,就像闪电的刀锋也许时间依然赤身裸体,夜空依然灯火稀疏,腐烂的身体继续腐烂而那些死去的灵魂,重获众神的启迪 2014年11月于贵阳(原载《新诗刊》2015年第2期) 06《一只野兽在我的体内昼夜走动》 永远不要停下来,走吧四肢交替,搬动清晨又搬动着黄昏其实,你最好在我的体内定居下来生儿育女,以国王的名义颁布法典,用一张死者的嘴覆盖着地平线 很多年了,其实我的身体就像你的占领区。空旷的胃如你的广场心脏是你的行宫。但是我们彼此假装不认识。在假寐中对峙用沉默代替真理,弯曲的脊椎支撑虚幻的美德 我的胸腔是一具红木的音箱你的走动总是释放出令人恐惧的声响而你的姿势,你的神态,我将从音响中淘洗出来。如果你饿了我会小心翼翼一动不动任你昼夜撕咬 如果你醉了,你可以谈谈诗歌和爱情,甚至还可以撒野发疯命令一块石头站起来向你敬礼还可以命令一只羔羊改嫁但是,你不能让一位诗人俯下头颅 2014年5月22日于北京鲁院602(原载《新诗刊》2015年第2期,选载《中国诗歌2014年度诗选》,《诗选刊》2016年第5期) 07《他们收割了一万年的阳光》 该遗忘的,早已经遗忘我的血液,我的家乡,我千年的姓氏那些被反复肢解的时光就像体内,被割掉的器官 今天,我没有权力遗忘今天只属于亡灵,他们是时间的审判者那些细节,染红喜马拉雅山的雪峰他们提升了今天的海拔 他们从废墟里探出头来黑洞洞的眼眶,命令钢铁重新回到钢炉命令一条古老的河流,从此倒挂在天上 他们让时间哑口无言让每一天,都变成了时间的赝品他们躺在地下,他们收割了亿万年的阳光 2013年6月4日于贵阳(入选李小雨主编花城版《2014中国诗歌年选》,张智主编“中-英-希腊语对照”版《中国当代十家诗人诗选》,英文版《世界诗歌年鉴2013》,《新世纪贵州12人诗选》) 08《顶着天空的蚂蚁》 一生都在幽暗的角落里爬行都在搬动天气,搬动骨头的残渣它们最先听到风暴,最先被卷走或被掩埋 它们昼夜顶着天空,它们要让树木、庄稼和屋顶安静地生长每天黄昏,它们就坐在天幕看着荒野的石头,长成童话 其实,它们是大地的老祖宗又是私生子。它们在乱石间昼夜爬行精细的肚皮,昼夜擦出火焰但是人们听不懂,也看不见
2013年9月8日内蒙锡林郭勒盟(入选李小雨主编花城版《2013中国诗歌年选》;杨志学唐诗主编《中国年度优秀诗歌》2013卷;杨克主编《中国新诗年鉴》2013—2014卷; 张智主编中-英-希腊语对照”版《中国当代十家诗人诗选》,《新世纪贵州12人诗选》,选载《诗选刊》2016年5期) 09《如果我在这个冬天死去》 如果我在这个冬天死去谁会在我的坟头失忆;谁会折断手中虚无的笔,扯下天幕下的谎言谁会折回一条河流的源头,考证母语谁会用素白的菊花,打败记忆修改时间的容颜 低矮的天空压迫着头顶街道和房屋,在阳光的装饰下变形一块荒野的断碑是唯一的风景不知道是时间的旨意,还是它开启了时间。传说绵延千年撞击着时空 这个冬天我好像已提前预定其实一万年前,我就牵着神明的衣角流亡的人,从刀锋上回到故乡就像预设了千年的一次隐秘之旅或是将洗了又洗,反复折叠的灵魂,昼夜迁徙 2013年11月20日于贵阳海德栖园(入选张智主编英文版《世界诗歌年鉴2013》,“中-英-希腊语对照”版《中国当代十家诗人诗选》,唐诗主编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中国当代诗歌导读》,《新世纪贵州12人诗选》) 10《所有的汉字都是我满朝的文武》 留下一堆生涩的普通话,留下被阉割的器官,留下被拦腰斩断的青春一道口谕,敲打着贫民的屋顶无法缝合的伤口,翻卷着黄昏顺天承应, 从胸口飞出的寒鸦闪出一道陡峭的口谕 我从来就不是他人的子民更不是皇亲国戚。我的血液只流向天空我只属于粗糙的大地和天外之天时间的背后掩映我的故乡我醉卧故乡的草地,千年狂饮,一万年不醒 其实,黑夜藏着我的舞台我就是自己的主角。一个人独步的传奇在词语间策马而行,狂醉的身影穿越古今。我敲打着键盘所有的汉字都是我满朝的文武 其实我的胸脯起伏着疆土我就是自己的国王。我的书房是皇宫沉默的书卷浮动五千年的暗香我睁开眼睛,所有的山河都是春天我入梦,五千年的历史昼夜迁徙而来 2011年2月1日于贵阳(原载《中国诗歌》2012年第4期头条栏目, 选载《新世纪贵州12人诗选》,张智主编的《中国新诗300首1917—2012》汉英读本) 11《渴望时间最后的修饰》 我说过,渴望时间的修饰就像落日修饰地平线,海啸修饰纸船一条鳄鱼皮的鞭子或一把古剑是最动人的语言,一束蓝色的光焰才华横溢。甚至用病毒,甚至用一张死者的脸 但不许鲜花,不许那些露珠打开白昼和黑夜。那些百变魔女的细腰只能装饰午夜的长街,只能让柳条抚弄初开的眼睛。午夜薄得像宝蓝色的冰片,墙上的挂钟欺骗了一万年的阳光 梅雨的消息藏在千里之外那些阴暗的词,腐烂一千次的舌尖早已蠢蠢欲动。天空开始倾斜每一个季节都已赤身裸体不许癌变的梅雨,靠近季节不许病毒渗透时间 2011年4月8日于贵阳海德庄园(原载《中国诗歌》2012年第4期头条栏目, 选载张智主编的《中国新诗300首1917—2012》汉英读本,印度英文版《当代世界诗选》,《新世纪贵州12人诗选》) 12《断碑,或午夜的自画像》(长诗节选) 阳光在一座古钟的体内苍凉下来时针突然指向无名的病毒,天空生锈青铜的大钟,丧失了鲜亮的音色我拆下古老而漫长的指针时间,在我的手指上断裂然后慢慢消失 一张白纸突然飘来一个破旧的黄昏,飘来1095个昼夜和陡峭的暗房变形的时间泛出绿斑,爬满了苍蝇我被深藏在一位妓女的私处而嫖客头顶日月在我的梦里梦外,昼夜穿梭 像一根肋骨,刺进午夜的喉管,随着它的血液在体内肆意漫游从一个午夜到另一个午夜肋骨卡住了时间,在体内生锈午夜蠕动着太平间的胃天空,像死蛇退下的皮 2006年7月于贵阳(原载《诗歌月刊》2008年下半月刊第8期,选载《中国当代诗歌奖获奖作品集》《存在》诗刊总地7卷,《新世纪贵州12人诗选》) 13《在一条鞭子上寻找呼吸》 记忆是一条鳄鱼皮的鞭子我看见鞭子上缀满了鳄鱼的巨齿时间浮出洁白的盐,我看见伤口裸出春天 别无选择,我在一条鞭子上寻找呼吸,在鳄鱼空旷的胃中生儿育女雪亮的巨齿已刻下我的姓氏刻下我的血型和生日 一条鞭子展开一束闪电而我的背上,居住着早已长眠的祖先闪电割开的裂缝清晰而幽深那是祖先遗落的一条条道路 远方的河流被一滴泪水高高抬起鞭子依然飞舞,而我依然坐在伤口的旁边渴望桃花。我俯下身啜饮芳香的闪电舌头卷舔发绿的尸体 鞭子激情飞扬,追踪鲜嫩的肉体。只有在伤口里阅读写作酿造美酒在一条鞭子上刻下姓氏,我才能听见春天的呼吸 2004年6月于贵阳(原载《诗歌月刊》2004年第10期) 14《地平线是一位死者微闭的眼帘》 1光飘过我的脸,群山浮出海面,涨潮的声音模糊了高原的屋顶地平线是一位死者微闭的眼帘候鸟迁徙,我像一枚青果被含在口中,等待死者慢慢复活一块断碑被重新发掘 空旷的额头残存兽类的血迹牙齿如瓦砾,高高的鼻翼是雪山的遗址而眼眶锈迹斑斑,只有长发保留荒凉的记忆。风侧身挤进虚无光躲进死者漆黑的眼眶 2光的声音神秘而抒情缓缓拉开巨大的舞台。脸露出帷幕而幽深的伤口依然深藏在背后如同飞鸟迷恋天空,我病入膏肓一样迷恋伤口,渴望伤口癌变一样腐烂 一株丁香开在伤口的中央黄昏无语,绿荫荫的痛注定深不见底而伤口的纹理越来越娇艳面若桃花,像一颗美丽的红字随母亲的胎盘与身俱来用美丽诉说凋零 3光移出我的脸,我再次陷落此刻,肯定有一位少年已成为疯子疯子的神经肯定连接着历史此刻,疯子从病床爬到屋顶光芒之下,我的脸又露出另一种黑暗 光滑到我的身后,我像标本一样被冷藏,又被一只秃鹰叼到天边成群的鹰在我的额头上做窝又把我的脸抓破。鲜血流淌黄昏慢慢冷却,慢慢凝固而光慢慢变成了黑暗 2006年6月于贵阳(原载《诗歌月刊》2006年第10期中国诗人档案·南鸥卷,选载《中国风诗刊》总第6期) 15《阳光,在我的手掌上断裂》 阳光,情欲泛滥之后一样虚弱苍白的脸让我提前到达了冬天高耸的雪峰,冻伤了一往情深的时间我看见我的肺终年积雪 呼吸,只有交给地下的溶洞交给阴冷密布的暗河,溶洞和地下的暗河深不可测。柔软的蛆虫爬动鼻腔和气管,蟑螂成群结队,饥饿的老鼠穿过空旷的胃 记忆无枝可以依,优美的四肢,被一只老鼠的牙齿细细分解头发和皮肤,散落在空中阳光浸泡的肉体日渐腐烂 哲学和宗教如精美的果盘盛着白骨,我看见一簇无头的人群从一座座古墓里,鱼贯而出而诗歌,如反复熄灭的磷火 陌生的阳光阴暗而潮湿如一件古老的文物,被挂在时间之外一张脸,被一束闪电瞬间分割地平线从胎儿的脸上突然消失 阳光在手掌断裂,碎片散尽原来飞扬的大海只是啤酒杯里浅薄的泡沫一片头顶的浮云,飘来舞女的内衣原来闪电,是死者神秘的媚眼剧场远未落幕,内心粘满尘埃最后的台词将由谁说出 2006年6月于贵阳(原载《诗歌月刊》2006年第10期中国诗人档案·南鸥卷,选载《常青藤特刊·新时期文学三十年》) 16《玻璃人》 伸开手臂,撩开灯火虚幻的夜晚而明亮的橱窗光影斑斓所有的模特,红唇碧眼摆弄同一种姿势。该完整的已支离破碎,该消逝的依然招摇过市 晶莹的肌体虚弱如雪风被高高提起,河流倒挂在空中空气中已经没有氧气和水分闪动的光影正在吞噬痴幻的人群已经枯裂的眼神,拼命挤出最后的台词 没有一根睫毛眨动,呼吸停在半空,晶亮的高脚杯代替失语的嘴一条短信仿佛消灭了饥饿同一首歌泛滥如洪水,正浇灌一个时代的胃 灯火交欢的长街,影子重叠影子,虚幻、迷乱如一条舞女的腰带仅仅装饰女人的细腰。幽灵蛆虫一样蠕动着午夜,时间就像染上炎症的肠道 宝石和玉器,设计了完美的残缺。一位绝色的美女,腰姿如蛇午夜在一支口红上突然失踪时间,在空茫的记忆中断裂而宝石上的荒原,璀璨夺目恍若隔世的深渊 2006年6月于贵阳(原载《诗歌月刊》2006年第10期中国诗人档案·南鸥卷,选载《中国风诗刊》总第6期) 17《整个春天,只剩下一根肋骨》 屋顶已变形,浮云张开妓女的脸时间只剩下一把剑,一千个夜晚瞬间凋零灵魂搬到时间背面,明亮的客厅总是挤满了无头的人群 历史像一具瘦骨如柴的躯体而我依然在一把古剑上摆弄命运我依然手捧肋骨,虔诚如初命运被一阵风拦腰切断 血液回到冰,躲到染色体最后的叶片。一张死者的脸是唯一的表情记忆在雪峰上翻卷,海水在呼啸再也无法燃起海底的火焰我在绝壁爬行,在一把剑上刻下最后的诗句 整个春天在一把剑上断裂悠远的故事被一场场春雪深深覆盖头颅离开身体,梨花盛开整个春天只听见一根肋骨在歌唱而一根肋骨能否点燃最后的黑暗 2004年4月于贵阳(原载《山花》2006年第6期,选载《新世纪后先锋文学编年史》,《新世纪贵州12人诗选》) 18《玫瑰与舞女》 一只白猫端坐在明亮的客厅高脚杯和葡萄酒,偷偷溜进梵高的静物一夜之间,玫瑰和舞女装扮了风景又悄悄患上哲学的疾病 酒吧漂在水面,玫瑰飘出寒冷的气息,紫色的葡萄酒流淌一位美人的记忆烛光忽明忽暗,病入膏肓所有的眼睛躲到太阳背后 今夜,太阳是谁的丈夫月亮是谁的情人。玫瑰和舞女占领了午夜,荡起了幽光粼粼的陷阱我怀揣圣经,我仰天长叹月亮的泪滴入晶莹的酒杯在黄昏在舞女翻飞的夜晚 当时光如新郎步入洞房当情人如玫瑰洞穿时光我的牙齿开始脱落,我的头发突然腐烂当阳光被最后一只玫瑰吸干蓝色的花瓶盛开血红的骷髅眼睛和手成为垃圾 天空伸出一双白净的小手我却摸到一堆黑色的骨头坐在情人的花园,我成为一位囚犯摘下第一朵鲜花我走向死亡 一把剑早已躲进命运的根部藏在我姓氏和我血液的入口当舞女的舌尖,如月光舔着我的脸当午夜玫瑰一样盛开 2003年6月于贵阳(原载《山花》2003年第9期,选载《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2000—2010》) 九十年代||从墓中醒来(七首) 19《月亮悄悄消瘦》 大地刚刚收割,月亮悄悄消瘦,所有的心灵如稻草散落大地泪水太孤独,无法留住一个时代时间被拉入深渊。万物失明 夜被一位女巫切开,流出的毒汁通体透明。一条蛇温柔地爬进梦里我开始想象狼的善良和黑暗的高尚河流和子孙被倒吊在空中万物消瘦,露出了白色的骨头千里之外,我听见夏娃的泪水汩汩的流 没有一朵爱情露出月亮的脸没有一瓣桃花让我摸到春天梦是一种伤口,哪一片月光还能夹进记忆河床里的石头尖刀一样暴露那些久远的船队,至今没有找到停靠的地方 泪水在堆积,山峰高过了月亮午夜,一只鸽子开始梳理白昼的伤口太阳留下白色的骨头天使露出黑色的皮肤 1995年6月于贵阳(原载《山花》1996年第8期,选载《常青藤特刊·新时期文学三十年》) 20《黄金是一种黑暗》 黄金的体温升起蘑菇状阴影一阵飓风,千里之外掀动门窗和屋顶在寒冷的金属上寻找体温,安置眼睛,目光植入兽类的深渊我们是在赎罪呢,还是在偿还命定的债务 基因随黄金的体温昼夜裂变高贵的脊椎,总是长出毛乎乎的尾巴我的颧骨一夜间从眼眶直突出来开始四肢行走。当夜深人静总是听到兽类的走动人们围着一堆堆野火 端坐太阳的鼻梁,魔鬼穿上节日的盛装,而尖刀变得柔软而抒情死神的嘴唇总是涂满鲜艳的口红滴出的鲜血散发着芳香。而血液再也无法饶过兽类的居所和那一堆堆野火 1995年6月于贵阳(原载《山花》1996年第8期) 21《我被举到比太阳更高的地方》 一场暴雪带走了万物的眼睛群山陷落。最后一只飞鸟在瞳孔中消失刚刚盛开的花瓣,已经蓄满整整一个世纪的黑暗 我捧着大把的雪放在胸口在时间中砍断时间,在生命中停止生命我把身体倒立,我用头行走日月,在一朵雪花上凋落 我用钢刀充饥,我用铁水洗手太阳照耀白骨,谁能否认不是一种壮丽远方的河流在闪耀,我在流浪我在诊断千年的缺口 雪花飘舞,雪花含在口中由食道进入胃,我举着白骨昼夜歌唱谁手持尖刀在我体内任意穿行一具腐尸暴露在荒野的黎明 森林和群山被一滴鲜血点燃跳动的火焰,分开了寒冬和盛夏远方的河流波光荡漾,我的流浪比帝王高贵我的背叛比祖先忠诚。方向中断命运别无选择,我被举到了比太阳更高的地方 1990年4月于贵阳(原载《诗歌月刊》2005年第7期) 22《秋天的背景》 把太阳举到空中而死于黑夜独坐秋天,我仿佛被死者抛到高空从最初一枚果子的成熟我摸到事物内部的苍凉 一千个头颅被一只苹果悬祭鲜血滴出黎明,白骨演绎时间的细节秋天,被抬到比黄金更高的地方不要赐予王位和封地 不要把我举到死者的头顶我已经归来,从孤岛从大漠深处我是另一只悬祭的苹果我发现黄金内部的白骨 立于秋天的绝壁,一种绝唱刻在岩石,瞬间的冲刺让那些苍白的夜晚偷偷卷起。死亡,活生生的死亡如同一串串珠宝,昼夜串起秋天的风景 我已经归来,宝石已经戴在女人的手指,如同已经找到百年的粮仓王冠和宫殿隐匿一堆堆白骨秋天呵,仅仅是活人的欢宴 1991年9月于浙江嵊州(原载《中国诗歌》2012年第4期头条栏目封底,选载《大型诗丛》总第12卷) 23《英雄与闪电》 英雄打开闪电,英雄把黑暗打扮如同白昼。灯火稀疏时间在一根断弦上摇曳我始终看不清祖先虚幻的脸始终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天天回家的路,突然倒挂在天上我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头在什么地方 我的头被一位英雄挂在腰上英雄的头被一位神提在手里阳光普照。神降落群山森林和闪亮的河流神撒下大片的泥土和蚂蚁般的人群 1991年3月于浙江乐清(原载《中国诗歌》2012年第4期头条栏目封底,选载《大型诗丛》总第12卷) 24《在一具死尸上安排自己的表情》 午夜,在肢体伸展的间隙我的手指和脚踝,突然瞬间风化身体长出毛乎乎的尾巴时空在我弯曲的脊椎上错乱拼图一样的记忆像铁锈一样脱落 一把提琴,隐藏了千年纷乱的音符刚刚在一根断弦上颤动所有的花瓣在我眉宇间凋零呼吸像琴弦一样中断。一具骷髅横在床上,我想象是爱妻躺在新房。 一条河流倒悬在空中流水的声音清澈见底,谁也无法掩饰动物的标本和原始的鱼骨时间,在一条青鱼的背上断裂此刻,谁会发现我已经腐烂的脸 原来我被一位死者昼夜追踪面对一只动物,面对一堆荒野的乱石我总是像疯子一样昼夜倾诉从沙漠,到原始的森林,我只能在一具死尸上拼命安排自己的表情 1990年2月于贵阳(原载《第三极》神性写作创刊号) 25《午夜,我停在一把手术刀上》 动物已睡去,石头和树木已睡去午夜,被一张病入膏肓的脸反复描写夜空泛着一片抒情的背景我被迫停在一把手术刀上 这是我一生的姿势,是宿命光影四射,谁要剥开我最后一个夜晚手术刀穿过时间,悬在头顶惊心动魄的手术,从我开始 午夜的手术刀至高无上如一位国王。手术刀的指法才华横溢从我的骨络从我的筋脉之间精确划过,无限抒情的划过 无声无息,手术刀轻轻一晃进入肢体。我已经一千次被解剖而满身是血却找不到伤口直至死去, 我依然不知道伤在哪里 1990年1月于贵阳(原载《诗歌月刊》2005年第7期,选载《第三极》“神性写作”创刊号) 八十年代||时间的废墟(五首) 26《一条河流在血管中蜿蜒》 一条河流,在我的血管中蜿蜒千年的出口在一个夜晚突然下落不明一夜的大水卷走了我的土地一夜的泪水滴落了我的村庄 一条河流从一位女人最深的伤口中流出。太阳背叛了时间,月亮出卖了贞操两岸的土地一天天长成废墟我是洪水的孩子,洪水退去留下耕牛和死期。我打着赤背在两岸生儿育女,一条河流昼夜冲洗孩子的身体 河底存放着祖先的骨头呵河面飘浮着孩子的尸体呵渡船,被千年前的一把大火早已焚尽一滴枯涩的眼泪,停在天空 一条河流在我的脊背上断流天清月明,只有在最初的源头收拣传说只有在最后的出口整理诗歌直至今日,除了死去的祖先拼命拉紧我的姓氏,只有一堆堆白骨在两岸延伸 1989年11月于贵阳(原载《大型诗丛》总第12卷,选载《第三极》“神性写作”创刊号) 27《大禹》 我不知道水面漂着的死鱼是否还睁着你的眼睛,我知道你是传说中的英雄可是,今夜洪水泛滥洪水带走月光,带走了你的家乡月亮的眼泪从黑夜中流出 月亮的眼泪落在你的脸上房檐漂在水面,泡白的尸体径直东去千年的洪水涌进你的梦中今夜,我从你的梦中开始流浪从你的梦中开始去死 千年的村落瞬间被连根刨出今夜,一张张祖先的面孔在阳光下暴露还在母腹中的胎儿被拉断脐带天天回家的路瞬间无影无踪 沿着一棵棵死树的根部穿越废墟和遗址,我走进了古代的夜晚死去的植物从根部开始而今夜的洪水呵,千里浩荡从你的传说中汹涌而来 怎样收拾祖先的骨头选择什么地方,把祖先重新安葬 1989年10月于贵阳(原载《大型诗丛》总第12卷,选载《第三极》“神性写作”创刊号 28《一只鹰代替了天空所有的言辞》 鹰在俯冲, 翅膀煽动天空当一只鹰展开黑夜最鲜亮的动词一支盛大的歌队,开始歌唱我们要剥开黑夜,这是最好的时刻 鹰在俯冲,翅膀分裂天空我看见魔鬼大摇大摆,天使轻轻走动琴声枯萎,阳光陷落空旷的黄昏鹰熄灭的不是一片风景鹰啄破了成千上万颗心 鹰在俯冲,百鸟在欢呼百鸟摆开盛大的晚宴。鹰在呼啸在狂舞而一只鸽子在翻飞在死去鹰的翅膀,把我带到鹰的家乡我看见古老的森林,看见林中兽类的居所和人的部落我看见死者的脸比白昼更加清晰 鹰是黑夜的歌手,是主角一只鸽子的命运,从你的俯冲开始从你翅膀划动的弧线开始一只鹰,代替了天空所有的言辞那只胸脯最美的鸽子今夜,再也不会回来 鹰在俯冲,鹰啄食瞳孔中所有颜色。黑夜中已经没有生命就如同死亡里没有星光天亮以前,所有群山已是灰烬黑夜,升起燃烧的坟场只有时间之树挂满星光 1989年9月于贵阳(原载《诗歌月刊》2006年第10期头条中国诗人档案·南鸥卷;选载《大型诗丛》总第12卷,《第三极》“神性写作”创刊号,《世界诗人》季刊总第49期) 29《长城》 一位少女的初恋从你开始一位男人的婚变从你开始时间的河流从你开始,我血液的呼啸我血液最初的涌动从你开始 我的流浪我的抒情我的死亡从你开始,诸神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从你开始一条绳索如同肋骨陷入我的肢体太阳,睁开了群山的眼睛又熄灭了我的视线 风景垂落,琴声烟霞般飘逝谁能回天?荒漠沉睡了最初的长城一位老人的呼吸吐出荒烟宽宽的前额,一片已经收割的原野黄河、长江是两行东流的泪河流死了岁月,流破了历史 一位死者霸占情窦初开的少女谁能告诉我,比悲剧更加疼痛的悲剧剑柄上的花纹,暗香弥漫那是比锋刃更黑暗的地方 日月消退,万物在一张白纸上安息除了死去的黄昏,我还能听到什么声音呢青铜的器物吐着冰凉的火焰器物之中,我摸出了真实的村落摸出大把的盐。我知道只有那些从水底解放的火焰才是一种元素 1988年10月于贵阳(原载《大型诗丛》总第12卷,选载《中国诗典1978——2008》,《第三极》“神性写作”创刊号) 30《河滩上躺着一艘空船》 谁躲在上游,把河流扯断锋利的石块卡住你的喉管河滩蠕动着, 就像鲨鱼苍茫的胃一只乌鸦煽动黄昏的翅膀 殷红的血液,尸水一样流淌鲜亮的嘴唇,啜饮波光粼粼的死亡一位天使手捧鲜花被打入地狱一位魔鬼手持利剑被抬进天堂 入夜,乌鸦又在头顶上煽动你的桅杆又坟标一样摇曳,而河水已经风干, 只有一滴寡妇精瘦的泪反复诉说枯萎的河滩 在另一个黄昏,依然在乌鸦的鸣叫里,你的桅杆是否卷起另一片传说我们的子孙又纷纷围拢过来河滩上,又躺着另一艘空船 1984年9月于贵阳(原载《新诗代》2006年第4期,选载《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诗歌卷,《第三极》“神性写作”创刊号
诗人简介
南鸥,原名王军,贵州贵阳人。诗人、批评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员,贵州省作协主席团委员。他传奇的人生经历、孤绝的诗歌文本、蒸腾着热浪的诗学理论,三者相互结构、彼此辉映、共同呈现,构成当下诗歌现场一个三位一体的不可复制、无法替代的诗学存在……【中诗在线】总编辑,《中国当代汉诗年鉴》主编,【中国诗歌流派网】学术委员、副总编,百年新诗纪念专题《世纪访谈》《肖像的光芒》主持、总撰稿。先后在《中国诗人》《星星》诗刊《华语诗刊》开设专栏。部分作品被介绍到欧美,入选意大利混语版《全球诗歌选集》、印度英文版《当代世界诗选》、中-英-希腊语对照版《中国当代十家诗人诗选》、英汉对照《百年诗经·中国新诗300首1917—2016》、《新世纪后现代文学编年史》等国内外重要选本。先后获贵州改革开放三十年“十大影响力诗人”奖、首届“中国当代诗歌奖创作奖(2000—2010)”、首届贵州“专业文艺奖”、2013年度国际最佳诗人奖、首届《山东诗人》杰出诗人奖,《诗选刊》2016年度诗人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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