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为诗歌:艰难回望与尖锐反思
陈红为诗歌:艰难回望与尖锐反思姜 超
陈红为在人生的中年拾荒乡野,坚持我手写我口,执着做一个“麦田的守望者”,诗歌里的诚意足以拭去诗艺上的瑕疵,读来叫人莫名心碎。他的诗素朴沉实,细节琐屑但情绪饱满,不以深刻见长,但直述内心的百味杂陈书写,如大地的悲歌让人愁肠百结。如他在诗作《所有的春天都没有目的》所说:“渗透了略带倦意的中年人/一颗年轻的心。” 多年来,陈红为总是倾情道疾苦于民间、置灵魂于高格,用人间属性的诗篇记录了生活的疲惫、人心的动荡、信任的崩溃。
作为故乡物事细致入微的观察者和有条不紊的审视者,陈红为无意间描述了当代农村的心灵简史,为当代诗歌植入了一份原汁原味的乡土气息。他赓续了民胞物与的生态伦理,他对故乡的书写偏重老老实实的描摹,即目所见皆如诗,却也不是原住民的现场感受,早已融入了现代化的异质。若反复打量诗作《老房子》的二节,我们会读出别样的韵致来:
落叶瑟瑟
从老房子的房顶,可以看到
曾经奔跑的田野,大雁的影子
……
烈日下的一顶草帽
寒雨中的一缕蓑衣
此诗站在现在的基点上回望往昔,憧憬未来,借助空间高低错落的铺陈情绪,读来自有无边况味在里面。陈红为择用的“落叶”“房顶”“田野”“大雁”“草帽”“蓑衣”等意象再寻常不过了,大时代沧桑巨变的背景被悄然消隐了,而留下的唯有静态的美好回忆,人们似乎都被陈旧的事物所吸引。诗歌是最接近艺术的事物,是能放大生命体验、把我们与世界的接触延展到我们个人际遇以外的一种“太空”模式。在时间表现上,陈红为借用怀旧来挽留过去愉快事物的美好记忆。从乡愁的主体来看,随着年龄的增长,此种原乡情结会越来越强烈。在空间上,则生成为“恋地情结”,唯故乡才是最美丽的。在陈红为的时空的对比中,往昔和故乡被浪漫化、审美化,散发出温馨而诗意的光芒,而当下现实(城市)则显得面目狰狞、丑陋不堪。陈红为不止是追忆过去的好时光,还以强烈的乡村共同记忆涂抹掉其他经验,此种意在对抗“现代”的“误识”体现为对传统价值观的顽韧持守。他总是在他乡中选择“还乡”,其心徘徊在乡与城缠斗的中间地带,在血亲指认和家园回望中品尝着“针尖上的蜜”,既灵肉俱痛,又在所难免地做一只心知肚明的飞蛾,扑向诗歌的火苗。
他对乡土故园的眷恋,不脱乡村的血缘亲情。他的乡愁无论是血缘、地缘、业缘,均涌动着一脉真情。陈红为诗歌的本真性努力,无非是选择“诗意地栖居”,重返到以父母血亲欣赏的境地中去。除了借用回忆,除了调慢时钟的摆速外,陈红为对乡愁的召唤也无计可施,他唯有反复回望乡村和往昔。不管诗人们愿意与否,天人合一的整体农业生态观业已崩溃,然而在踉跄奔向现代化之路上,诗人的骨血里仍必须葆有农耕时代的标记。这是乡村厚土给予诗人的宿命。
在观看乡村物象时,陈红为如同患上了“恋物癖”,这使得他的诗歌精神内核里涌动着许多传统道德理想主义的精神因子。“万物美好,我在中央”,陈红为对乡村风物的热恋一如既往。这种深情容易产生专注力,成为灵魂的天然祷告者。陈红为的很多诗歌都有静态摹写,如同给自然静物写真一样,这样的封闭性质的诗歌写作意义在于迅捷可让观察对象由“心入于境”而抵达“神会于物”。自然万物仿佛涤心,诗人亲近自然才可获得“灵韵”。诗歌要接近灵韵,绝对不应“祛魅”,因为提出“祛魅”的马克思·韦伯的原意是“使世界理性化”。陈红为的诗歌始终坚持向自然致敬,坚持用“赋魅”来恢复自然的神性,试图回到人心的本源。物恋者,终将面对“物哀”的窘境,陈红为的诗歌就是用受伤的灵魂写成的。
陈红为自己坦言:“写诗就是描述生存状态,读诗就是对生存状态的领悟。一首好诗就是引导读者领悟的更多,领悟的更加透彻。可以不懂作者,不能不去分析。”他的视点匍匐于地,以低姿态在“现世”,坚持第一“现时”的在场表达,诗歌充盈着粗粝的生活气息,有着从密室到旷野的艰苦努力。他的诗作态度诚恳,不弯不绕,在其所在、是其所是、如其所是,尽量让创作在通向灵魂的路径时夺走直线,即像本身那样生存,引导生命直接流溢。他不断锤炼的技艺,无非是在向真情靠拢,正在用爱获得世界,确证灵魂的高贵。
简以救俗,深以补淡。陈红为的诗歌浅白如话,较少使用“圣词大腔”,刻意远离深度意象,他的诗语素面朝天,竭力让诗句靠近存在之本真、经验的原初。他近年来的作品不仅有原生态的真实,还增加了热气腾腾的血气。试看诗作《这些引人注目的小草》:
田间的小草
有被除草剂灭掉的危险
在路边,会经常遭受践踏
幸福在草坪里,就要接受
一遍又一遍的修剪
这些引人注目的小草
甚至没有确切的名字
风吹低的时候
有的草,拿不出一粒籽就已经死了
这首诗更像是一则唤醒人们对生命省思的启示。“给我一颗狭窄的心,一个大的宇宙”,现代诗人冯至的致思早有了后世回应,陈红为也加入了这个队伍并开始艰难行路了。现代诗歌本质是一种思维训练。超越“看见”诗学,才能引领诗歌完成精神的塑形。故而,“看法”比“看”的内容更重要。如穆旦说,“在搜求诗的内容时,必须追究自己的生活,看其中有什么特别尖锐的感觉,一吐为快的。”陈红为正在**自己的“火眼金睛”,开始以更开阔的胸怀、精细的眼光关怀世界,端详自己及周围人的生存状态。他所做的努力,首先要克服多年来的写作前史,其难度不亚于提着自己头发飞升。好在,陈红为看透了生存的狭促,不再拘囿于惯见。如此的诗性书写,诗人需要锻造的是“思力”。如同吹去浮尘,让桌子上的刻字显现出来一样,他的诗作《直隶总督署的蜡人》重新表现了现代文明的复杂性,“直隶总督署格外安宁/正襟危坐的蜡人/代替一个朝代/代替一个明智的人/曾经的懊悔。”
一以贯之的是,陈红为的诗歌不是虚无、虚幻的镜中之物,而始终是直观直入式的物态呈现,是不假修饰的呈现,而非表现!在他的诗作中表现为诗意的生活,不离群索居也不逃避现实,即便心中有万顷波涛,也要在生活中发现诗意和美。诗吟变乱,句写忧伤,陈红为愿意为细小事物而弯腰,乐于从平庸日常生活的诗意,言说时代予人的隐疾。格非说:“作家在童年和青少年观察世界,一辈子只有一次,而他整个写作生涯,就是努力用大家共有的庞大公共世界,来解说它的私人世界。”陈红为的诗歌创作正不断用私人经验来表达公共舆论。《大雾之中》一诗堪为范例,“雾中的赶路人尽力用声音/照亮自己/像盲人在探索/他们已经迷茫很久了/但他们仍在赶路”。
在面对故乡和回忆时,陈红为的诗意空间稍显弥满,实在的因素多于轻盈,技艺趋于稳固而少变化。一旦涉及城市题材,他的笔法反而轻灵多姿了。如《爱情,隔着一把匕首的距离》一诗巧比妙喻深藏灵性,“彼此深情注视/就像牢固的河岸/呈现着湍急的流水”。这样的“诗熵”绝非轻易而来,应当作为诗歌创作走向自觉的重要隘口。
陈红为一腔热忱,惯用粗粝的表达,但真情倾诉并不排斥艺术的言说婉转韵致。在诗意生成上,不必和盘托出事物全部的实存关系,“笔着于纸有虚有实”才妙,虚实的和谐应用才会让诗艺飞升,正如范玑在《过云庐画论》所说“人知无笔墨处为虚,不知实处亦不离虚”。陈红为再拾笔写诗须将诗艺当作打铁一样,不断在淬火中追求生命的闪光。写作的诚意既表现在情感的投放,还表现在修辞的技巧上,修辞立其诚,对诗质的追寻必须深究语言和技巧的跃进,这是陈红为今后诗歌创作锦上必须添置的花,努力奋争实现艺术上杼轴针黹的细密和天工织锦般的华彩。
简介:姜超,文学硕士,绥化学院图书馆馆长,鲁迅文学院26届高研班(文学评论班)学员,主要从事当代诗学理论及现象研究,在《文艺报》《名作欣赏》《电影评价》《文艺评论》等报刊发表学术论文40余篇,著有文艺理论集《用一根针挖一口井》、诗集《借来的星光》《时光书》,曾获黑龙江省政府文艺奖(文艺评论)。
好! 拜读,欣赏! 赳赳老秦 发表于 2019-2-12 11:47
好!
感谢关注:handshake 陈喜瑞 发表于 2019-2-12 12:24
拜读,欣赏!
遥握安好! 评论的好! 好诗好评,向陈老师致敬! 瑭诗 发表于 2019-2-12 15:34
评论的好!
:handshake 董贺 发表于 2019-2-14 06:33
好诗好评,向陈老师致敬!
感谢关注欣赏:handshake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