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白云评论‖谁能于弥留之际梦见赦免(隽土10首)
本帖最后由 隽土 于 2018-10-16 17:00 编辑隽土诗语:我相信是心在不停创造世界。一个人迷惑于他的世界,尤其那些感觉最重要的也常常是总也抓不住的,正由于这个特性,世界吸引着我。世界总是从一次次的阅读和写作的过程中,重新获得。而我唯一的诚意,不过如实写下对世界的种种误会、想象和祈愿而已。
扫花的人有一颗葬花的心
文/宫白云
今年5月末在怀来上古水郡参加第六届赤子诗人奖相遇诗人隽土,印象中老成持重,谦逊和善。主办人宁延达说,隽土是河北写诗特别好的诗人之一,让我们写评论的这些人多关注下他们。读了他的诗后,果然如宁延达所言,这是个很厉害的诗人,功力深厚,诗艺精湛,诗歌给人以平淡而奇特的感觉,他的诗不复杂、不斑驳,淡淡的,却让人时不时地感到一种奇特。这种奇特感就像悬挂在房间墙上的一幅名画,你没抬头看到它的时候,房间就是普通的房间,而当你的目光触碰到这幅名画,立刻便感到这个房间被一束奇异的光所照耀一般熠熠生辉。就如普鲁斯特效应,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普鲁斯特说过,我们之所以在古董中感到光晕并被它吸引,是因为那里蕴含的无数曾注视过它的视线,面向我们抬起了垂下的双眼。读隽土的诗就是给我这样的感觉。他随意地截取万物与生活的瞬间,以他独有的心性精神与异于庸常的视角,展现出他对生命与情感、悲悯与人性,孤独与时间、历史与现实,体验与反省等的深刻思考。字里行间散发着一种不由自主的忧伤或忧郁。“秋天的风里,/通常藏着席卷苍穹的绵绵悲情。/就像耳朵中有雨,/不停地、不停地下。”他的思维是自然地围绕感知对象的联想,并不直接地去表现表面上或视觉上的景象,他看重的是这些景象中蕴含的东西。他以贴近万物的方式,映照世界与自己的心灵,把暗藏着的思想或情绪细腻的表达出来。“光线每天从窗口跑进来,/扫描里面单调的事物。/它不歇息,不为谁忧虑。/不悲不喜,不为什么事停下脚步。/它是否从中萃取到点什么,/是我永远猜不出的。”可以说他所讲的,我们也有过类似的体验,但我们却不会像他这样表达。他选择接受没有答案的答案,平静地面对自己内心地波澜,在时间的长河中对生命进行着重构或救赎,忽明忽暗,渗透着真朴的美感与神奇的味道,仿佛可以左右读诗之人沉入他的诗境之中。“你们哭泣的时候/我在远方”;“你的眼,也会流淌别人的泪”;“习惯了雾霾就会警惕/晴朗——像另一种遮蔽。//习惯了埋与被埋,那些叶子/才算真正皈依红尘。”;“此起彼伏的啼鸣代替万千落叶,纷纷飞回树上。”;“鸽群背负着时间与定数的合金,/拍动狂喜、紧张、勇气和戒律的空气。”;“谁能于辽阔的夜空/听见每一声空响/谁能于弥留之际/梦见赦免”。诗人以“扫花的人有一颗葬花的心”,抱守着自己的悲悯与细腻,更新着诗歌的个性和个性的诗歌。
2018-10-16
隽土诗歌精选10首
谁能于弥留之际梦见赦免
诗 殇
我不在众人的悲痛场
你们哭泣的时候
我在远方
鼻尖压低一枝残花
死者生前致活人的悼词
又复述了一遍
那时曾被它一击刺中
新鲜的伤口保持到现在
一个叫作“复活”的瞬间
鸟群在小树林上空盘旋时,元音以沉默含苞待放。
程序止于枯枝。羽的波浪替换下旧花海。
此起彼伏的啼鸣代替万千落叶,纷纷飞回树上。
鸽 群
在头脑开始发出鸽群的嗡嗡声时,
你知道,这一天便如此结束了。
你甚至拉开窗户
最后向外看上一眼:
没有任何多余的事物,
没有什么可以再次把你惊醒。
你对改过的稿子并不满意,
仅有的一日便已如此驯服。
然而黄昏时分,
你曾透过后窗玻璃
看到楼顶的鸽群再一次放飞。
像脱手而出的飞镖,迅速远去。
然后由远及近。如此往复。
渐渐像被什么吸附,
力道减弱下来,
只在楼顶上方回旋.
最终被那面旗帜一网打尽。
这并非最后一次。
期间你也曾打开过窗子,
可以清晰听到
鸽群背负着时间与定数的合金,
拍动狂喜、紧张、勇气和戒律的空气。
这一切都将在黑暗的鸽棚中获得安顿。
但不是最后一次。
葬礼
面对一张不再生动的面孔
这情景叫人忧伤。而如果
必须置身于一群哭泣的人中
你的眼,也会流淌别人的泪
小雪
这一天地上无雪,天空
也没有一朵属于雪花的云。
习惯了雾霾就会警惕
晴朗——像另一种遮蔽。
习惯了埋与被埋,那些叶子
才算真正皈依红尘。
愿白银雕琢所有不死的魂魄
白银的夜晚
暗寂之物闪闪发光
枯叶勇敢地
一跃而下
去寻找再生
失根的桐树
静候着制琴人
谁能于辽阔的夜空
听见每一声空响
谁能于弥留之际
梦见赦免
愿白银雕琢所有不死的魂魄
令黑洞在笔尖凝结诗句
神必同在
而你绕过他
也绕过风中摇晃的果实
黄月亮
它意味着一块月饼
甜,以及牙疼
意味着时效性
咬一口月饼
仰望一次月亮
它像一面锣
也像鼓
和昨夜一样悬在苍穹
但它以更圆的形容
引发了今夜的空响
谜一样的火烛
一个人四处走,
不过是走在自己的内心。
一个人四处找,不过是想在内心
找到一点可以真正信赖的火烛。
风中的山菊,暗香就是它的慧眼,
那它的心该有多大。
愿它找到点些什么吧。
至少它应该略略注意过
我居住的这座城市。
每个早晨洒水车噌噌淘洗着街道,
而人类眼中的尘霾似乎
总也洗不尽的。当然
也看不到那种火光。
仿佛真正的火烛已在
昼夜仓惶奔走的湍流中分解。
这无论于谁都太难了。一些人
甚至再无可能回到内心里去,
看不到山菊正在其中燃烧。
而这一切将为山菊的视线扫过
然后在它内心里继续前行。
扫花的人
扫花的人和扫马路的人是不一样的
扫花的人有一颗葬花的心
山菊那么小的花,几乎很少落下
它会一边变得更细更小,一边
向后卷。仿佛要返回体内。
扫花人经过它,惊讶地打量它,
潸然泪下,竟似获得某种安慰。
独一无二的饥饿
秋天的风里,
通常藏着席卷苍穹的绵绵悲情。
就像耳朵中有雨,
不停地、不停地下。
太阳照着,雨就下在光明里。
气温下降,雨就下在寒冷里。
雨永恒的下着,就像《法华经》
——我经常使用的汤料。
整个秋天我在厨房中度过。
光线每天从窗口跑进来,
扫描里面单调的事物。
它不歇息,不为谁忧虑。
不悲不喜,不为什么事停下脚步。
它是否从中萃取到点什么,
是我永远猜不出的。
有时我也捧一杯热茶,向窗口望去。
看见阳明先生正在自家院里
收割竹子。从宋明到春秋。
割到孟子就割不动了… …
直至病倒。
以及很多别人的事。不过
这些都是玻璃窗的反射。
我的视觉从未离开过厨房。
思想所及就是我的厨房。
还好,我的食量从未减少:
三餐,有时还要加餐。
早餐是几根晚熟的丝瓜,
顶着惶恐的花朵。
当菜刀刮过去一阵疾风。
当饥饿感与快感同时降临。
后者常让我的手生起悔意:
“世间所有果实,
都曾有过一个美好的开始。”
开始是花。
开始是种子。
开始是雨水。
开始是挖掘。
开始是一双突然醒来的原始人的手。
现在:一双紧握菜刀、按住食物的手。
两双手古往今来摸过去,
握到一起,彼此承认了血缘关系。
但我希望是一双轻盈跳跃着,
在天空中自由敲打出音节的手。
或者哪怕仅仅拥有厨艺
而无形无相的手。
——那种饥饿。
我敢肯定,光线永远不会明白,
有些饥饿是摁不住的。
饥饿的人也未必懂得
饥饿的正确技能。
当然,我不喜欢杀戮。
我只是喜欢做菜。
拥有精湛的厨艺是一件
多么令人愉悦的事啊。
这是间古老的厨房。
有玄学的东方也有哲学的西方。
以轴心时代为起点,
大小宴会穿插于三餐之间。
所谓文明史不就是
饥饿的进化史吗?
而有关饥饿者的经典菜谱中,
只有极少数成为我的挚爱。
食客们慕名而来,一致提议
品尝庄子。午餐时间到了。
这时刀架上的菜刀
突然发出铮铮声响:
“之前,有无数人想品尝庄子
却被庄子的蝴蝶尽数吞下。
蝴蝶要慢慢吃上一万年,
被吃的人才有一次出头之日。”
而一位新生的
襁褓中的绅士却不以为然:
“一支屡次被用光的奶嘴,
铮亮如新。”
但我的厨房没有厕所。不知道
一片屡次被用光的手纸又会怎样?
刀却是越磨越薄,越用越锋利,
也越来越容易卷刃。
见我面露愠色,刀
再次发出响动:
“无尽的切入,需要饥饿般的一往情深。”
“需要轻盈、谨小慎微、持续走进又
荡得开的力量。”
“需要太极的绵柔、灵动、变化。”
“需要不见全牛。”
“观知止而神欲行。”
“假如上帝就在厨房。”刀说,
“你确信能够看到吗?”
诸食客面面相觑。
如果是晚餐。我希望是
曹雪芹,或者
荷尔德林。
我十八世纪的两位兄弟。
一个,至今身份未明。
一个,在回家途中疯掉了。
这是能让我升起崇高敬意的饥饿者。
一个在想象中的花园里,
把最爱的女人拆成无数个女人:
少女,少妇,寡妇,老妪,
淑女,才女,荡妇,戏子,尼姑,
贵夫人,丫鬟… …
然后一起吃下整块古老的石头
却全部死于热病与伤寒。
另一个… …哦,请不要。
无比聪慧,拥有无限激情的赫尔德。
不要那样——疯掉。
抛弃你那些容易中风的伙伴。
但你那么做,完全出于
诚实的节制。
我愿像木工齐默尔那样,
在你孤独的塔楼外守候至今。
从紧闭的门下塞进召唤的纸条:
起床啦,朋友,让我们重新流浪。
是时候了——
枫叶的饥饿正被寒冷高举。
它将映红食客们苍白的脸。
还有更多饥饿
正列队进入我未来冬季的厨房。
而那窗口的光线——
那种高分辨率的复式天眼,
仍将延续误读。
是时候了——
此刻阳明先生已静坐如默。
此刻蝴蝶的无穷分身仍竖穷三际。
此刻修葺一新的大观园又将开放。
此刻,我的念佛声正响彻厨房。
——这算加餐吗?
我亲爱的朋友。
2016年10月17/22日
来源: 宫白云评论‖谁能于弥留之际梦见赦免(隽土10首) 宫老师的评论与作品更能融合在一起!《归仓三卷》正在拜读。 桃园主人 发表于 2019-4-9 19:05
宫老师的评论与作品更能融合在一起!《归仓三卷》正在拜读。
谢谢朋友。。
拜读学习! 唯虹 发表于 2019-4-18 12:16
拜读学习!
谢谢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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