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煤的发子
小序
发子，是生活在曲周社会最底层的一个小人物。他生性憨厚、木讷，家境极端贫困，本该成为政府、社会救助的对象，可他却自力更生，“不等不靠不偷不抢不混，靠力气养活自己，赡养母亲”。
发子，早就想为你写一首诗
但总怕我铺在桌上的白纸
承受不住你拉着煤车的脚步沉重而龟裂
更怕呵，我掌控不好
笔端墨汁的流淌而把本已被煤熏黑的你
涂的更黑
所以，我一直忍着忍着
直到今天，突然听到你已
不在人世的消息
泪水，才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发子，我不知你从何时拉起煤车的
只记得，儿时父亲带我到县城赶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父亲突然指着前方说说
“看,拉煤的发子！”
抬头我就看见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
头上箍着一块皱巴巴的“黑”毛巾
拉着满满一车煤球在人行道上艰难前行
那时你给我的印象就是个
又黑又脏的“丑夫”啊
及至我长大了
到县城读书了
对你有了更多的了解
才知你全名叫秦金发
蔡上村人，兄妹四个，你是老大
弟弟妹妹都成家另过了
只剩你孤身一人与母亲相依为命
你不仅诚实守信、饭量大
更是放眼全县也无人能及的大孝子……
2
发子，人这一辈子
汗，该为谁流
血，该为谁热
梦，该为谁做
你可认真想过
发子，人这一辈子
泪，该何时落
苦，该何时咽
笑，该何时绽
你可曾仔细琢磨
你只是低头拉着你的煤车
你熟悉县城的每条大街小巷角角落落
无论路多远多坎坷
无论楼梯多高多陡峭
只要人家跟你招呼一声
你定会按时把煤给搬放到指定地点
从不抽人家一颗烟
从不喝人家一口水
更不会多收人家一分钱
有时，别人为了感激你
特意在给你的报酬里多塞几块钱
都被你发现后送了回来
你牢记着母亲的教导
“不等不靠不偷不抢不混，
靠力气吃饭，挣干净的钱”
3
发子，不知为何说起你的孝
我总是会想到《水浒传》里的那个
生性粗豪却事母至孝的黑旋风李逵
李逵和你一样的黑一样的憨实
但李逵又怎能和你相比
李逵手里天天握着的是杀人的板斧
让他的母亲总是担惊受怕
而你手里拉着的却是
给县城人民带来温暖与光明地煤呵
让您的母亲即使夜里睡觉也觉得安详踏实
有好吃的你总是让母亲先吃
有好喝的你也总是设法留给母亲
夜里，你总是等母亲睡了才睡
早上，你总是先母亲一步起床
打扫庭院，生火做饭
母亲有什么心愿你更是尽力的满足母亲
还记得有一年冬天，你母亲病了
随口说了句：要是有块西瓜吃多好啊
那几年，冬天的西瓜可是稀罕物啊
但那天，你却牢记在了心里
争分夺秒地多赶了两趟活儿多挣了几块钱
天黑跑遍县城四处寻找
终于为母亲买到了一个西瓜
可回去时却因为太劳累
不小心把脚扭伤了
但当看着母亲吃着西瓜
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时
你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母亲一生挚爱看戏
但人老走不动了
因此你一听说附近村子庙会有唱戏的
你总要千方百计挤出时间用车拉着母亲去看戏
这让多少与你母亲年纪相仿的老人羡慕啊
都夸她：
“不知哪世积下的福，养了个好儿子”
4
发子，也许是因为干重体力活的缘故
你的饭量特别大
曲周城里流传着许多
关于你吃饭的有趣故事
有人说你，“有时，一天不吃饭，
一顿能吃十八碗饸珞面 ”
也有人为证实你的饭量而当众打赌
说只要你当他面能吃下十碗面
甘愿为你买单并拿200元钱给对方
结果，当然是那人输了
成为轰动县城一时的趣谈
也因此，有许多饭店打上了你的主意
想法百计的拉拢你到他的饭店去就餐
不过又怕你满身的煤尘
影响到其他顾客
便暗示你或早或晚避开人流高峰的时候来
后来，你渐渐明白了他们的心思
干脆自己买了一个大铝盆
把做好的饭一碗碗倒进铝盆
然后端到大路旁自己煤车边上去吃
发子，你一边大口吃饭
一边用眼睛余光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5
发子，几十年如一日的拉煤生涯啊
披星戴月饥一顿饱一顿
你尝尽了多少的心酸
无论社会如何对你
你却从不以恶还恶以怨抱怨
让我始终不解的是
你从没上过学
究竟是怎样的信仰
在支撑着你的精神世界
当你的车轮陷入泥泞
怎么用力也拽不出的时候
当你到公厕撒了一泡尿
回来却发现车轮上的气密芯
已被人故意拔去的时候
当你站在超市的收银台前
被服务员告知
你手里握着的不知何时收的
100元钱是假钞的时候
当你把跌倒在路边的一个小女孩扶起
用兜里的糖刚刚把她哄得破涕为笑
却被她匆匆赶来的母亲夺下丢在地上
拉过孩子扭头就走的时候
当你拉着满满一大车煤球
向北出了县城
一直走了二十多里也没打听到
那个要你给他送煤的人的地址
终于明白是场恶作剧的时候
当你发现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
藏在墙缝的钱已不知何时
被顽皮的侄子侄女们全部拿去花掉的时候
你，究竟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6
发子，据说当年的你
是因为家里穷，弟妹多
为分担父母的经济压力
才决定到县城拉煤的
而这一拉风里雨里就是一生啊
而这一拉就再也没媒人上门为你提亲了呀
县城在你沉重的车轮转动中
一天天悄悄改变着模样：
楼更高了，道路更宽了
修广场了，建公园了
个人也逐渐开始拥有小汽车了
而你却在不知不觉中变老了：
头白了，眼花了，耳聋了，背驼了
身上的力气越来越不如从前了
以前拉着煤车一口气就能走十多里
现在，走几百米远就得停下喘口气
而更加糟糕的是，随着
人们环境生活的改变用气用电
取暖做饭的人越来越多
用煤的人日渐稀少且行业竞争也更厉害了，
靠两条肉腿跑路的你
怎能跑得过别人喝油冒烟的机动车呀
不知不觉中，你早已成了
和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不协调的音符
你的收入更是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发子，终于有一天你拉着煤车赶路的时候
一不留神碰到了路边放着的一辆电动车
你顿时像遭了雷击一下蒙了
你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个妇女怒气冲冲的跑过来拽住了你···
7
发子，那辆伴了你三十多年的排子车
就这样被人强行拉走作抵押了
而你是决计没钱来赎回的
自此，你失去了唯一的讨生活的工具
你失去了仅存的一生的家产
当然，这些也许还不足以打垮你的意志
然而，祸不单行
生活，却又在你最困难的时候
给你更重一击，你的母亲去世了
母亲一走，你的心就彻底空了呵
母亲一走，你就失去了生活的所有动力
发子啊发子，心力交瘁中你终于服老了
求告无果后你终于茫然无措开始沿街乞讨了
天还是那个天，城还是这座城
地还是那片地，人还是这些人
但你却再也做不回原来的你了
发子，当你终于向着这个繁华世界伸出
你布满老茧的苍老的手的时侯
谁能明白你的心里
究竟是怎样的在流血挣扎啊
从此，曲周街上再也觅不到
那个憨实的拉车的汉子
而多了一个步履蹒跚无精打采满头花发
艰难行走的老人的身影······
8
不过，发子，天无绝人之路
这世界上毕竟是好人多啊
你的事被好心人贴到了曲周吧上
立即引发了众多网友的热议
点击率一下子飙到数万
这只怕是曲周的权贵名流也无法抵达的高度
这只怕是凤城的美女帅哥至今也无人能破的记录
不少人开始为你捐钱捐物
四处打探你的消息
不久，晨光生物科技集团的卢总就听说了
这位白手起家
也是从艰难困境中过来的老总
这位邯郸市唯一的上市民营企业的当家人
当即决定从根本上帮助你
从此每月按时给你送去600元的生活费
发子，可见好人终会有好报啊
9
发子，你一生生活在最底层
却始终能守住自己独特的品格
做到不等不靠不偷不抢不混，
靠力气吃饭，挣干净的钱
这是多少人追求了一生也无法抵达的境界
发子，你自小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
却用生命写了一个大大的“孝”字
这令多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有头有脸的孝子贤孙们面有愧色
我想即使把你放进二十四孝图里你也毫不逊色
发子，但为何你却在这
冰雪即将消融，柳枝即将发芽
燕子即将归来
春暖花开的时候去了呢
滏阳河、支漳河的水在呜咽
闻讯而至的乡亲们望着你的遗体
泪，止不住的落
人们都在心里重新思考那个问题
人，这一辈子究竟该怎么样活······
（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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