锯末
锯末在古老的森林里,铁与木头
尖锐地摩擦——
锯末纷纷,落在一秋覆盖一秋的落叶上 。
当累积到一定厚度,高大的树木就
轰然倒下,沉沉砸向大地。
而在尘世,锯末仍继续落下。
按着墨斗弹出的黑线,树木被剖开,
在铲、凿、刨后,重新组合:
先有梯子搭上屋顶,门紧扣伤口,
然后衣柜、餐桌、椅子,还有床,
开始在室内立起。
在锋利时光下,我们,以及更多的东西,
也在不停地,从世界以及身体的记忆中,
纷纷落下一一
在生与死、爱与恨、幸福与痛苦、罪与罚
来来回回的拉锯中。
一一总有无名者或所谓无用之物,
要不断离开那些
赖以生存的地方;
也总有另外的人或事物,
因此不断被远方的家
重新命名。
除夕夜,接父亲回家过年
日落后,我无言走出黑暗的村庄,
就像一根火柴,被沧桑的手从记忆中抽出,
颤抖着,擦向无边的暮色。
还有什么能说出呢?
多少火柴折断,多少人被大风吹熄?
生活如此慈悲,我还能在父亲坟前
点燃香火,摆上供品,酙满烈酒。
还能含泪噗通一声跪下,
一边烧着纸钱,一边低声念叨:
"父亲,儿子接你来了,
咱们回家,咱们回家吧!"
每年接他一次,讫今己十六次。
但我愈发觉得埋在这乡土黑暗中的,
不是他,而是我。是他一次又一次
踏着霜雪前来寻找我,把我唤醒回家。
从坟墓到家的路只有十里,但长若一生。
中途我们会在自家田地歇会儿,查看过冬的麦子。
我捧着雪贴在脸颊,就像那夜贴着他冰冷的手,
任凭指缝间漏下的时光,滴滴答答。
一滴泪中,炊烟**;二滴泪中,鸡鸣三遍;三滴泪中,梦中人醒来:
家家灶塘也是座座火葬场。黑暗中
摸索到并填入火焰的那些秸秆,
是谁嶙峋的瘦骨?
沉浮、挣扎,年夜的饺子最终在沸水中浮起,
被妻子捞到了状若月亮的盘子里。
现在,全家人已坐好,父亲也坐在他常坐的位子上。
我扶起年迈的母亲,她哆嗦着夹起饺子
放入父亲面对的空碗。
此时,也不知窗外有多少孩子
欢欣又害怕地把炭火
伸向烟花的黑捻.......
碗
我始终爬不出碗,习惯于吃着碗里的
想着锅里的,不知那是如何难熬的夜晚
吃的再饱,以后也要饥饿
饥饿是个碗,吃饱的人面前的空碗
……我总是明白太迟,胃疼痛地痉挛
从河里舀碗水喝,缓解一阵——
太浅还是太急,淹死或呛死过多少人
真的不能再说什么了
太阳是碗血酒,月亮是碗睡觉前的牛奶
你信不信天空,是倒扣的碗
有时
有时左脚会踩到右脚松开的鞋带
重重摔上一跤
有时梦中翻身却压麻了手臂
痛醒而无力抽出
有时头晕是因为吃了
治疗腿疼的药
有时拍打脸上一只蚊子
一记耳光响到众人耳里
有时郑重参加老人的葬礼
目光却跟随**舞娘扭动
有时费尽气力找到罪犯
后来发现所有证据指向自己
有时不得不扮演小丑
观众掌声却经久不息
有时悲伤地走向墓地
死者却列队致意
有时正从坟墓中爬出
生者却要让泥土覆盖你的头颅
有时闪电划过天际
雷鸣却是多年后的静寂
有时走在黑暗山谷中轻咳壮胆
却有鸟从莫名的深处扑棱棱飞出
拐卖
丟失者往往不知自已丟失
时光改变了他们的容颜
寻找者往往不知到哪寻找
他们迷信记忆中的脸
被谎言拐卖的人,需要依赖购买者过活
他们的心灵弱小不堪
购买者要长久隐瞒历史
他们害怕失去父亲身份甚于背叛
真相总让人难以接受
醒来者常不能取舍,只努力使彼此平衡
我们同情苦苦的寻求者
我们也相信购买者的付出
谎言继续拐卖孩子
孩子继续成长为隐瞒者
不错!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