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诗快讯| 胡马专辑 |《长淮诗典》总1138期
胡马,本名胡君,男,汉族,四川广元人。生于1970年。现居成都。供职于报社。曾参与《终点》《人行道》和《存在》等民刊。有诗歌、随笔、小说见于《星星》《诗林》《诗歌报月刊》《四川文学》《青年作家》《草堂》《诗刊》《山西文学》等,作品入选多种选本。胡马随笔:亡这首同题诗
0九月到了,这收割季节,时间布置下来的作业,我必须得完成。正如维特根斯坦对我们的告诫:“对于不可言说之物,必须保持沉默。”但这道属于我的难题,我必须解答。我可以回避别人,但我总不能回避自己。尽管,我一直在回避。将这些流水账付诸文字时,我思绪万端。纠结,挣扎,不知该如何取舍。有些人,要不要提?有些事,要不要回避?尤其是我自己,到底需不需要巨细靡遗地剖析。“未知生,焉知死?”圣哲拒绝给予答案,但他已经表明了态度。在九月,一份关于秋天的自我诊断,我必须要硬着头皮完成。生活早已为我们揭示了存在的残酷实质,只是我们一直不愿面对真相罢了。我们用语言编织起保护膜,像鲶鱼在周身涂抹的粘液,在这粘液的包裹下苟且偷安,仿佛暂时能应付外界的挤压和逼迫,而一旦与现实正面遭遇,所有在内心构筑的幻境,立即碎成粉末。我们既不能为了所谓的未来透支现在,也不能在对无力挽回的过去的懊悔中荒废时日。但是,舍此,我们又能怎么办呢?什么是蹉跎岁月?现在,终于明白,我们生活中虚度的每一天,都是。
19月20日中午,阴转晴,天很蓝,晃得眼睛疼。蜀地少有的好天气。前往府城大道的途中,在疾驰的出租车上,我和广外的何光顺教授一路交谈。当我偶然说起一位诗友死了时,忍不住潸然泪下。我赶忙把脸转向一侧。我说的,是吴建军,一位画家,兼诗人。短时间的沉默后,关于南方诗群和珠江诗派的话题,在短暂中断后,很快重新恢复。何光顺说到广东诗人温远辉,对他编选《南方诗选》给予很多支持,其时正在ICU病房抢救。(就在我正在键盘上敲这些文字时,从广东诗友的朋友圈传来了温远辉去世的消息。)话题切换到我们一直交流的写作方面。到达目的地后,我们坐在有落地窗的房间里,边喝茶边聊。阳光照彻。死亡这个沉重的主题,再未提起。嗯,死亡这首同题诗,我真的没有准备好。如何起笔,如何破题,如何完成,这个大课题,需要我耗费一生的时间去思考,去面对。
2一个月前,8月20日,马永波由渝抵蓉,我利用中午时间跟他匆匆一晤。我跟他微信加好友后,交往几年了,这是第一次相见。聊起江南人事,我提起几年前孟原读到江南梅的一首诗时,大为推崇,还当场推荐给我。他眼睛一亮,有些意外,说没想到孟原会关注到江南梅。神色继而暗淡,说,她已经死了。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头天晚上10点,他在宽窄巷子喝茶,约我相见我正在上夜班,走不了。等我下夜班,差不多已快凌晨1点,问他,他说不敢熬夜,已经回酒店。回家后,再一次通宵失眠,直到天亮才睡了一阵。我每天的时间,被各种临时或固定的闹钟分割成零碎的片断。没想到,那天连提前设的闹钟都没听到。当我满脸倦容衣着邋遢赶到他下榻的酒店时,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我们就在街边一处小馆子很简单地吃了一顿饭,太过失礼。当时反应迟钝,头昏昏沉沉的,对这生死之间的遽然转变,有些不知所措。因诗之缘,有幸听闻一位陌生诗人的名字。源自历史、地理和文学的江南,一下子变得亲切、具体和真实可感。虽在三千里外,心中到底多了一丝光亮。期盼因缘际会,未来哪一天,说不定可以相见。谁知岁月倏忽,再听到这个名字,竟成永绝。未来?对有些人来说,再也没有了。
3吴建军的噩耗,是诗人张卫东告诉我的。那天是9月9日,星期一,一个成都特有的阴天。陪女儿在培训中心上舞蹈课时,正在闭目养神,张卫东打来电话,说:吴建军死了!……我愕然。一旁,另几位陪孩子跳舞的老人们正在低声交谈。我赶忙从大厅躲到外面的电梯间。无法强作镇定,我尽量一字一句地,以非常笨拙、非常迟钝的语气,对张卫东说:我们,无论遇到多么大的挫折,都应该努力寻找温暖和光明,实在支撑不住,该向朋友开口求助就开口……说着说着,不禁语塞,泪下。其实,我这是在说给自己听。幸好那个时间段,电梯附近没有旁人上上下下。不等7点30分舞蹈课结束,下起了大雨。妻子开车来接我们回家。匆匆吃完晚饭,雨停了,急忙赶到舞蹈培训中心,骑上先前留在这里的自行车,到报社上夜班。被生活奴役,脚步即使生锈了,也不能按下暂停键,只有死亡才能下达停止前进的命令。又是一个无眠之夜。辗转反侧中,希望第二天起来,会有人告诉我:关于吴建军的死讯,不是真的。
4如果当初海子居住和生活在成都,他大概不会选择卧轨吧!这个迹近狂悖的观点,是我一度在内心坚持的。这执念,源于我对成都的信任和偏爱。成都被诗歌江湖称颂为“诗歌首都”。我一直不以为然,一来诗歌不需要所谓首都,二来成都的现状,实在当不起这样的名头。不过是有意无意地配合了成都的城市营销罢了。其实,我更欣赏的是它的另一个名号:诗歌的最低处。松驰,自然,平和,亲切,包容,无为而无不为。诗人多,诗会多,尤其每一次有外地诗人到访,都成就了诗友们饮茶喝酒吃肉的聚会。身在成都,还是难免为它护短:诗人之间的情谊,总还是温暖的。何况,成都酒浓,茶香,人亲切。市井生活的烟火气,多少总能消解一些象牙塔的高冷和金字塔的压抑。作为一个办公室囚徒,在压抑沉闷的笼中待久了,即使参加最轻量级的诗会,也相当于一次放风。虽然这放风并不彻底。在成都,这种放风的时候,很多。但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多么盲目、幼稚和可笑。正是在到四川寻求温暖和慰藉时,海子遭受了最后一记重创。“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早已成为房地产广告金句,“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也因民谣歌手的传唱而风行一时,但在这两种相互对立的精神景观之间,谁能听到他作为一个诗人的绝望、徘徊和挣扎?
5吴建军比我小几岁,写诗时用的笔名是“地主”。那时,人行道诗群的兄弟,隔那么一段时间,就要相约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地点或者是川大工会,或者是宽窄巷子,或者是后子门附近的白果园,或者人民公园鹤轩茶社,或者琴台路附近的散花楼和卧梅轩,或者狮子山上的槐树林。吴建军眼神清澈,面容沉静。一起喝茶时,话不多,神态安稳。不时跟兄弟们回应一下,说起话来语调平缓,带着不太明显的乐山口音。他的诗写得很好,语言干净漂亮。我至今记得,在我轮值编《人行道》时,编发过他的一组诗,题目是《上海,上海》。听说他在2008年以前,卖画挣了钱。后来他搬到蓝顶,修了一幢属于自己的画室。成为签约画家之后,因为投入创作的原因,他跟写诗的朋友们不再怎么见面,但大家都为他成功签约而高兴。但2008年后,随着经济急转直下,国外艺术市场萎缩,很多中国画家的日子都不好过。除了外部因素的逼迫,他独特的艺术风格和创作路线,对身心构成反噬,或许也是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吧。死亡随时在抛洒诱饵,我们这些在生活中衔枚疾行的人,吞钩只是早或迟而已。
6中秋前夕,一个闷热的下午,参加完《草堂》诗刊组织的中秋诗会后,我与诗人凸凹、吕历、李龙炳、山鸿和桑眉等步行至新华公园喝茶。大家好久不见,树荫下,茶香里,谈兴颇浓。话题切换中,吕历向我们科谱起了抑郁症,关于失眠,关于不合群,关于厌食,关于情绪失控,关于肢体行为变化,关于自责与自罪。每一样症候,都那么严重地符合我。曾经,休息日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陷入木僵状态。房东老太太劝我说,你去约你的朋友们喝茶吧!我当时还奇怪她多管闲事。现在想来,大概她看出我状态堪忧吧。曾经,坐在出租车副驾上,司机紧张地对我说,兄弟,我咋觉得你很焦虑呢?我不信。他调整后视镜让我看。我不记得,自己在后视镜是怎样一副形象,但司机当时的表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曾经,下夜班时,正好遇到刚刚一起编版子的值班领导开车经过,他停下车,望着我,我望着他,僵持十几秒钟,我大脑一片空白。哪怕出于礼貌打声招呼,也能化解当时的尴尬。曾经,妻子到单位来跟我一起去外面吃晚饭。长期上夜班,我们好长时间都没面对面地说过话。就在她一边很兴奋地说着话,一边挽着我的手臂往街上走时,她突然停下来,望着我的脸,说这么久不见,你摆脸色给谁看,“哇”一声哭着跑远了。剩下我站在报社院子里如坠五里雾中。就是这样,我长期处于危险之中而不自知。长期夜班导致的慢性疲劳,让我反应迟钝,暴躁,易怒,并伴有严重的拖延症。
7我去过吴建军的工作室,跟李兵一起。2006年到2007年,我先后在成都晚报和一家汽车杂志上班,那时我住在肖家河。吴建军的工作室与我的住处相隔有一段距离,但并不远。李兵任教的西南民大也在这一片。印象中,好像是连绵阴雨后的一个下午,院内阴冷、潮湿,有一株长得很好的芭蕉,跟我租住的院子相似。我们在院子里喝茶,聊天。然后到他的既是工作室也是家的出租房里,欣赏他的作品。房间里,光线很暗,那些挂在墙上的油画,色调尤其显得晦暗、压抑,仿佛一个个梦魇。我记得其中有一幅,画的是一个**男人,却长着一双鸟脚。我感觉,那些作品是画的我自己。不得不说,他的绘画作品画出了我内心深处的绝望和焦虑,而这,一直是我避之唯恐不及的。当时,我内心极其不安,不得不跟吴建军和李兵提前告辞。在平静外表下,他一定是跟我一样有着同样不安的内心世界吧。吴建军的画带给我的审美体验,像极了杜力带影碟《索多玛的72小时》来我那里观看时的感受。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女朋友何隽。那时,2001年到2003年,我在成都日报上夜班。我租住在落虹桥一处老院子里,直到2006年。那是我看过的最让我接受不了的电影。也许,我脆弱的审美观,还没有准备好面对一部真正的艺术电影吧。杜力还带过别的一些电影来,其中有一部《石榴的颜色》,我非常喜欢。萨雅诺瓦,爱和死亡,在平静的叙事中令人迷醉。后来,我还租了塔可夫斯基的《乡愁》,反复欣赏。死亡在放长线,而我们,谁是它要钓的那条鱼?
8况璃去世了!昨天,9月27日下午。当从朋友圈看到这不幸的消息时,我正在地铁上。8月份我还去他办公室跟他聊天呢。当时,他正在为自己负责的《文旅》杂志物色主编。我帮他推荐了两个人选,但并未谈妥。此前,诗人席永君在他那里任执行主编。平时跟况璃交往并不多,前些年在一些诗友参加的文艺活动中,我们不时会见面。他给我的印象是,说话声音洪亮,热情洋溢,充满干劲。听说他从体制内出来后,曾去云南经营橡胶种植。2014年,他在孵化园运作一个文化传媒公司,2015年,他在成都高新区运作一个跟诗歌有关的新媒体平台,先后曾邀我去观摩交流。一位了解内情的媒体兄弟说,况璃是诗人性情,但杂志投资人是商业头脑。不能喝酒的况璃,**着在酒桌上喝了不少酒。正当盛年的况璃,离开得太突然了。“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大诗人博尔赫斯说。死亡于他而言,视若等闲。“秋天啊,秋天取走燃烧的人”。李海洲在《秋天传》中如是感叹。我们都在燃烧,只是这燃烧的火焰我们看不见,在我们的骨骸和血液深处,它消耗着我们的生机与活力。难道,我们要活得像博尔赫斯那么老,才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92003年3月,杜力和何隽去了北京。当年稍后,赵岚去了上海,先后在东方早报、第一财经日报等媒体做记者。8月份,高岭去了北京。2003年是一个离别的年份,一度,我也想离开。我2004年采访北京国际车展时,在高岭位于南五环郁花园的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我去看了杜力和何隽。他们与人合租在花家地一个筒子楼。杜力给我煮了好大一碗白菜面条。吃完饭,他骑着自行车驮着我穿街过巷去看何隽。那时何隽在万夏的文化公司上班。在公司附近的花坛边,我们三个人,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太阳把火炬树的影子投到我们脚下,很好看。杜力后来在世界知识出版社当编辑,直到前年,为了孩子,重新回到成都。此前,他和何隽离婚了。那次在杜力家吃饭时,他把马雁在北大读书期间的油印诗集装进我的背包里,让我带回成都。马雁在北大上学时,诗就已经写得很好,冷静、干净,自成一格。我跟马雁算不上朋友,但我们有几个共同的诗歌朋友。虽然同在成都,但见面总共只有三次。一次是幸福剧团的兄弟们在培根路附近喝酒,人很多,有冉徽川、程烈、韦源、李兵、杜力、萧瞳等,我记得马雁也在,那时她还没去北大。我对酒只是浅尝辄止,再加上第二天还得采访,提前离开了。第二次是在宽巷子喝茶,在座有李兵,还有别的几位兄弟。那时宽窄巷子还未打造,没有成为网红打卡地,保留着真实、朴素的市井面貌。马雁很安静,话不多,跟她在网络论坛上言辞犀利观点激烈感觉不同。第三次,是在成都传媒集团行政办公楼走廊上遇到她。我去办有关社保的手续,她那时在成都传媒集团行政部门上班。直到2012年冬天,突然听到她的噩耗。那是一个工作日的午后,天很冷。朱晓剑突然打来电话:马雁你认识吗?我说认识啊,刚刚还跟他在报社后面一起吃饭。我说的是马彦,也叫马明明。甘肃80后诗人,刚从西藏到成都找工作。我想把他推荐给我当时就职的华西都市报,但最终没有落实。朱晓剑一时语塞,半天才说:马雁死了,在上海……我站在街边久久回不过神来。马雁的死,让我一直对她的朋友们耿耿于怀。在她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都在做什么?或许是我过于苛责了。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这是宿命,谁也改变不了。前不久,跟赵岚聊起马雁,他说当年马雁的父亲到上海料理后事,他陪老人家住在酒店,一夜未眠。离开成都去上海后,赵岚在媒体发展得很好。2008年汶川地震后,赵岚回四川采访,我陪他一起去三星堆博物馆和绵阳九洲体育馆采访,当时是钟鸣开的车,同行的还有他的妻子。回成都后,我还陪赵岚去省民族宗教研究所采访民族学家李绍明先生,采访的主题是羌族的历史和发展现状以及未来。期间,我和他得空就在天涯石北街喝茶闲聊。2014年我去上海时,在赵岚的家里住了一夜。
10其实,死亡并不是突然来到的。“生活就是一种缓慢的死亡。”拉金直指我们平庸生活的真面目,可谓一针见血。死亡,因为来得缓慢,令我们缺乏足够的警惕和洞察。正如聂鲁达所描述的那样:每个人面临的不是一次死亡而是许多次死亡:/每天一次小小的死亡……只不过,当这些“小小的死亡”走近我们时,我们或许并没有意识到,或者不屑一顾。但是,一旦当它开始加速,我们就会猝不及防。狮子山上那些槐花,每年春末夏初,它们开花,它们凋谢,盛开和消融,都像一场雪,成为记忆中的风景。但我们不觉得这盛开会被错过,不觉得这凋谢会成为永别。仿佛时间是取之不尽的,今年错过了,反正明年还有春天。直到有一天,它们被房地产业连根拔起,甚至连那片丘陵也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地震后的某个周末,那片曾经槐花如雪的地方,我和干海兵站在那里,凭吊我们再也回不去的往昔。按弗洛伊德的理论,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着死亡本能和生本能,这是与生俱来的。死亡本能就是要摧毁秩序,回到前生命状态的冲动。如果把一个人比喻成一棵树,一棵狮子山上的槐树,那么,到了秋天,我们是否也需要用生本能抑制住生命中的死亡本能,像树一样抖落一身枯叶,为来年的生机储蓄生机和力量呢?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人到中年,夫复何求。也许某天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另一个世界了。但,在还未到大限将至的时间里,我们身心的积垢,必须被肃清,好轻装上路,迎接更严酷的寒冬。
《致无名雕塑》
他渴慕阴影甚于记忆,但大海却潜入街道下面不肯现身。被褫夺的呼吸,需要一双翅膀才能廓开城邦面孔上的夜色和铜汁。“伊卡洛斯,伊卡洛斯你怎么在飞翔中遗忘了后天习得的僭越天空的禁忌?”他下垂的肢体向岛屿折射着哀鸣:父亲,请彻底放弃我吧!太累了,而归途太过遥远。想到您的告诫,但一切己来不及钟声回荡时故乡就被收回!我只能以海水为尘土,虽然那些海水没有您调制的蜡温暖……现实和他的**之间,只有光在雕琢昨日的镜面:此时谁仰望星空,谁就是悲剧的制造者。
《瓷语》
“难道是一场薄雪埋葬了呼吸?”“其实,那是天堂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如光沉入水面,当我负重潜入向着天空上升的遂宁,内心的折射召唤我从雾霾中惊醒。而你还在时间的天青色封釉里俯身劳作。耕织的游戏,是谎言说出的真理:莲瓣,梅,菊,忍冬和牡丹……你种植的草木,在炉火中怒放你养的鸟兽虫鱼,在倒影里奔跑。从卷草到缠枝,天空的颜色是通向神明的唯一过渡。推开辛亥年的窗户,我看见春风浩荡若耶溪在你身上行使一场大雪:在陶轮、风波亭和崖山海边在楼船、武信城和撒马尔罕的旷野在生之独酌与死亡对饮转换的间奏……狂舞如屠城的战旗。而博物馆的冷光灯,将一个王朝轻轻推至历史最易搁浅的险滩。北风越过等高线,当蒙古铁骑自地底涌出,将铁钩银划踏碎多少美沦为灰烬的囚徒。只有你将不可触摸的根须,沉入苦难之雪在不被命运扪及的暗处,沉睡如挽歌。
《梯子上的荷马》
一切都在想像中完成:他把天堂布置成一座有旋转楼梯的图书馆。纸、灰尘和印章掩盖不了他身上的乌托邦气息。在书架间潜行,以平静的鳃过滤庸常时日,他像海马忘记了海上风暴。当他坐在梯级上一部无人借阅的编年史被摊开充满远离时代的情节和叙事张力。天使们上上下下,不在乎是否打扰到这个正在休息的上帝。
到手的一切荣誉被他严辞拒绝。幻想和记忆构建的迷宫,从反向阻碍他回到现实,但他乐于将自己囚禁,享受想像中的漫游。作为**者的棋盘,亚美利加你孕育的木材有神赐的花纹和香气适宜批量加工枪托,但唯有这一支幸运,成为他手中的铅笔。在记下梦境、**和血腥的瞬间父亲借老虎的咆哮发出告诫:快丢掉罗盘!怎么还在地狱徘徊?
通过失明无限接近真理,他成就了自身的不完美:点亮天空并成为其中最耀眼的星辰。对记忆进行的归纳已很充分。噢,请原谅无尽岁月的馈赠它给予一切,又将其无情剥夺!当浑身上下,只剩假牙是真实的恍惚间,他听见阴影中有人召唤:荷马,动身吧,时间到了!他静默成一尊胸像,未失明的那只眼球,转向人们遗忘了的东方。
《入夏》
他的夏天始于一场葬礼。从祥和里去玉双路,绕道天祥街比从一环路过去要远些。不再写信的年代,他怀揣一枚牛皮纸信封出门去叩问夏天。他不是去邮局,而是去参加入夏以来的第一场葬礼。是的,他的夏天始于这场葬礼。迈着木偶的步伐踩过街面积水每一步落下,水花溅起(他陷入回忆:一块用旧了的马蹄铁在铁匠的铁砧上动情歌唱失去的月牙在火星荡漾中现身)银行门前,镇墓兽蹲伏如火犬辨认着飘过它眼前的每一幅面孔。城市和天空的倒影碎了又迅即恢复旧貌,在他不能转身的年纪。“像一滴泪水消失在雨中。”①在奔行往返的伞群里,他与类似的人就这样被分割,包围。当然,还有更多的事不可言说比如疲倦、麻痹和迟钝太阳穴的跳痛、灌铅的关节以及沉默和洞悉世事后的决绝。他和他自己渐行渐远,仿佛垂钓者与白鹭之间彼此视若无物。不能将更多消息装进信封了十年没有收到过来信又怎样?远行者上路,任何行李都多余。况且,他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向死者带去落花的口信。
注①电影《银翼杀手》中的一句台词。
《在蜗牛农场过周末》
跨过锯齿溪,在机耕道尽头蜗牛农场伸开了触角,用池塘和梯田迎接他们一家的到来。“必须有露水和虫鸣。”这是他年初就许诺给女儿的周末礼物:上帝给她的豹纹,烙在蝴蝶身上她可以观察,却不可以玩火;羊在低头吃苜蓿,偶尔抬头揣摩他们眼中源自雾霾的妒意;过了采摘期,她仍然闯入茶园提着篮子,一心想当采茶工……但,这一切都只是插曲。蓝莓熟了,年轻情侣们发现农耕生活可堪夸耀的浪漫主题。日光赋予那些果实以蓝色火焰,植株的行间距容得下他的肺活量。站在田垄上,他尝了一枚很淡,远没有超市卖的那么甜美、可口,且颗粒饱满离成熟似乎还差最后几天日照。夜里,他梦见六百里外的老家女儿牵着他在松针上散步像牵着一位盲人在上帝睫毛上跳舞。他们一边攀登一边向天空抛蓝莓那些黑色的贡果曾在米仓山的越橘树上燃烧。
《热屋顶上的猫》
夏天谢幕时,屋顶向茶杯敞开盆中的曼珠莎华梦见下一个花期,雀鸟暂时放弃了树冠上的旅程。身为猫和薄荷的主人,他向天空借来这片长满蔬菜和瓜果的园圃。隔着矮墙,他指着不远处动车轻轻滑过狮子山,把秋天从绵阳运往三苏祠。更远处一片积雨云悄悄收藏起龙泉山脉。坐在瓜架下,他们谈到边疆政治民族学和宗教史的盐分。谈到工资的含金量和房价的火色,显然它们比理想具有更高的回跳硬度,且始终充满暴烈的闪电和火花。两个小女孩围着他们玩轮滑像两句诗行在互相追逐,不时撞到他们身上,让暖瓶和话题处于危险的境地。她换下的乳牙成为乐谱上并非多余的休止符。而她跌倒时撞裂的嘴唇已被缝合。她热爱的真理是带格子的连衣裙,而她热爱的游戏是一个人跳房子。猫趴在地上,用脸推着婴儿车向一株三角梅无限靠近。他暗想:历史的车轮能否用脸去推动。他们是狮子,但己被生活驯服。站在屋顶上,看这曾经的郊外早己成为城市扩张后的繁华一角却看不到脚下被鱼鳞般的高楼牢牢钉住的狮子山。当黄昏逼近他说历史正处于青春期,随时有怀孕的可能。而他说词语是迷宫是他的父母之邦,即使永不能返回。
《彩虹和糖》
这无尽岁月中平凡的一日,他和女儿沿堤坝骑了小半个弧形。顶戴灰烬的芦苇闪过,让他想起某位诗人已提前融入暮色。熟识的鹬或灰鹭,像邻居竖起旧耳朵,出于社区礼仪对他们的到来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爸爸,我们的铃铛为啥不响?”她的童车是哑巴,他的单车亦然沉默是趋势,她小小年纪不懂。作为观鸟者,他们错过了最好的季节:候鸟早己上路像星辰消失于城市上空的雾霾。“爸爸,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彩虹?你上夜班时都做成彩虹糖了吗?”他己很多年没看到彩虹了。急趋或静立,都需要勇气狼蛛在他们身上筑巢,它的复眼是否把他们当成废墟中的风景?哦,废墟,他热爱它的寓意甚于废墟本身:在东郊工厂纷纷把烟囱伸向天空深处将满腔墨汁倒向云端。那些倒插的吸管,曾经将彩虹和蔚蓝舔食一空。如今,它们被魔术师用咒语搬到了远郊,但帽子上偶尔出现的晴朗并没有他们心中想像的那么辽阔。
《车过简州》
过了简阳,光的重量在消失空气传播香甜的教义。为避免心爱的饼干——那些小鱼或熊,那些平原上的图腾——被他严厉禠夺,她将它们掰成颗粒。即使是河边最年幼的鹬鸟,也可以吞下。这些雪,这些**的碎片,这些星星的余烬易于被时间收藏。童年饥饿史在记忆闪回。当动车滑入隧道的瞬间,仿佛永夜提前降临。哦,一转身就是一场分离而接下来每一分每一秒又在与世界重逢……车窗外,灯光渐渐黯淡、熄灭却重新在她的瞳孔里闪烁。突然有一种不舍,自荒凉轨道向天空上升,生生撞响冬天的胸腔。他暗自懊恼:或许真的应该像他们一样在四十岁出头就长出两道寿眉,在兀自年轻的眉弓上。“鱼与熊掌,不可得兼。”电掣风驰中,穿**的孟子酱香型嗓音发出穿越合金的告诫。但他想,双双放弃总是可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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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淮诗典》编委会2019.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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