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超:我看见转世的桃花五种
本帖最后由 海棠 于 2018-8-20 20:59 编辑陈超(1958-2014),诗人、理论家,河北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著有《打开诗的漂流瓶》、《当代外国诗歌佳作导读》《生命诗学论稿》《20世纪中国探索诗鉴赏》等多部著作,以及诗集《热爱,是的》。2014年10月30日晚,因抑郁症辞世,终年56岁。他的文论及诗歌作品直接触及诗的本质——生命的咽喉被扼住无法吞吐而又吐出来的东西便是诗歌。
我在巨冰倾斜的大地上行走。
阳光从广阔遥远的天空
垂直洞彻在我的身体上。
而它在冰凌中的反光,
犹如一束束尖锐的、刻意缩小的闪电,
面对寒冷和疲竭,展开它火焰的卷宗。
在这烈火和冰凌轮回的生命旅程中,
我深入伟大纯正的诗歌,
它是一座突兀的架设至天空的桥梁,
让我的脚趾紧紧扣住我的母语,向上攀登。”
——陈超
我看见转世的桃花五种
诗/陈超
一
桃花刚刚整理好衣冠,就面临了死亡。
四月的歌手,血液如此浅淡。
但桃花的骨骸比泥沙高一些,
它死过之后,就不会再死。
古老东方的隐喻。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年轻,孤傲,无辜地躺下。
纯洁的青春,在死亡中铺成风暴。
二
如果桃花是美人,我愿意试试运气。
她掀起粉红的衣衫,一直暴露到骨骼。
我目光焚烧,震动,像榴霰弹般矜持——
在最后时刻爆炸!**的桃花重又升起
挂在树梢。和我年轻的血液融为一体。
但这一切真正的快乐,是我去天国途中的事。
三
我离开桃林回家睡觉的时候,
园丁正将满地的落英收拾干净。
青春的我一腔抱负,意兴遄飞。
沉浸在虚构给予的快乐中。
我离开床榻重返桃林的时候,
泥土又被落英的血浸红。千年重叠的风景。
噢,我噙着古老的泪水,羞愧的,忠贞的。
看见喑哑的桃花在自己的失败中歌唱。
四
唉,我让你们转世,剔净他们的灰尘。
风中的少女,两个月像一生那么沧桑。
木头的吉兆,组成“桃”。一个汉字,或伤心。
铺天盖地的死亡,交给四月。
让四月骄傲,进入隐喻之疼。
难道红尘的塔楼上,不该供奉你的灵魂?
你的躯体如此细薄,而心灵却在砺石中奔跑。
五
五月,大地收留了失败,
太阳在我发烧的额头打铁。
埋葬桃花的大地
使我开始热爱一种斗争的生活!
乌托邦最后的守护者——
在离心中写作的老式人物,
你们来不及悔恨,来不及原谅自己;
虚构的爱情使你们又一次去捐躯。
而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桃花刚刚整理好衣冠,就面临了死亡;
为了理想它乐于再次去死,
这同样是预料之中的事。
我寻找一个新词
一个新词让怀抱它的空气变冷
那些涌出喉咙的滥调用它拧干污水
诗篇,这个冬天你的骨头闪烁其词
但它们与灰色的木柴一样,干燥、急迫
坚持走向炉火,我已看到
一个新词交付紧张的笔画来生育
让哲学降低,或相反,撕开事物的表皮
现在保持着一枚花籽的内伤
诗篇,对于你,它是强加或**的
而它自身也成了被你围困的部分
一个新词走上最黑的道路
1990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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