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健短诗31首
本帖最后由 诗坛快递 于 2020-4-4 19:54 编辑陆健短诗31首
作品二号
头顶上的夜白发像蜡烛的丛林怀抱着哀告
我是常常祈祷的
可前面的人不回头继续往前走而后面的人怎么能解救我呢 1988年11月1日。
鲁迅的一首佚诗—春天里的第一粒苍蝇
摘下护卫脖颈又长了一寸的围巾去市场上参拜番茄番茄还只是西红柿的消息一粒苍蝇在公平秤上颇具风度地站着完全一副来自远方的模样似乎刚刚结束了一场欢呼使我忘却了去年夏季的可恶我想既有了它,它再绝种亦为一种遗憾我想假如不打击它只好多多地修建厕所它站在称星上仿佛一个标准几个人新奇地注意到它它风度翩翩大约刚刚结束了赞美春天的话它只是在食物的选择上犯了错误市场上人们的鼻翼到处款款飞 1989年4月2日。
牛的深度
一头牛很安全两头牛只要不挨得太近便无可挑剔三头牛成群它们互不干涉地为草滩理发
向着云彩的夹层它们唱公认音量适中的歌
草滩泛出黄缎子般的光泽没有牧童牧鞭如风干的鹰挂在棚舍门后
这时草滩表面发生了驴子的叫喊,短一声长一声,平移着,深沉有力
牛静下来,憨厚地各自抬起一脸的犹疑
继而狡黠一笑那声音来自它们中间那声音出自一只牛角
尖尖的、虬曲如盘的牛角飘下山坡一件事它们对谁也不说1989年8月17日。
门
透明成为微小的颗粒疾病全飞到医院里去一个人的周围摆满不同尺码的脚步,风字掰开风字掰开重演如出一辙的粉碎
舒展了可是绿色的意思你看春天预谋好了似的叶片在树叶上栖息车窗上景色一块块,有人的景色连续地被拿掉,你看下面的来了仍然否定地回答
世界上什么都未曾发生天的极顶是陆地的脏腑雨中面庞被击入庞大深处 1989年12月19日。
赵树理与小说的距离
从天上来。凡过去的岁月潺潺湍湍而汹汹滔滔,河流行经一个叫赵树理的码头
自足的村庄,有庙会的村庄男人憨厚,女人种植忸怩季节拴在牛尾巴上,祖先的呼吸烘得庄稼半熟。一个农民凭借膝盖削着柳笛削成了文笔
哭,笑,话少,生养,干活儿秧苗在鸡鸣里喊醒自己。镜子就在蒲扇的起落中讲述故事
开镰的早晨月亮地里星星咳嗽久远的传闻头顶收成梦底浮荡喝,干了这一杯搭桥盖屋之后穿针引线没有比这更大的学问
用帽子把舱里的水舀出去是生活,把蝈蝈的叫声编成笼子是文学我满满一坛子血呢
老了,渐渐漂远的是技巧 1990年1月12日。
郁达夫说
死亡切断以前的记忆让我一次次出生,一世世是孩子疾患让我长大,试图拯救我于无知 ——题记
最锋利的是少女远处的战争汇聚于红灯
最伟大的背景是疾患活着的人以它的仁慈与自己的柔弱作为根据
病是健康的含金量我们顶礼膜拜之物平衡等于眨眼的功夫
不然我们会陷落于惊呼 面对医院的雄巨身披 多种门和窗户,闪闪发光 上好的质地 科学在风的追逐下变形 固体的坚实,液态的向导 气状的播撒 如同密码被失明的手传递 它笑的时候已经冲破残忍
强光在我们紧闭双目时才来 收拾琐屑,阴影于视觉 之外滑过,抓住满把东西 听摇篮曲,人成年之后不得 不常常服用,白发夺走了容颜 胡髭般环绕口唇让它代为歌唱 没有什么比钢铁更容易受到伤害
一切的关节是病痛之处 呼与吸隔着不能诊断 弹奏升降的器官 善的花托圆满溃散于虚妄 覆盖艺术类别,一切大都是小 它像真正的故乡智慧苍白
天地往无数个点上完成交媾 希望绝望互为雌雄同一脐带 一种痛感交给另一种痛感抚慰 先我而死后我而亡的人和我 都是有福的,神原谅了我们 之后我们开始了选择的可能 叩响明日之门的手,手指无意间曲起 1990年6月7日。
门
在深不可测的透明中有一只鸟正攀缘
在永无言说的高度有一只鸟正攀缘,如同下降
看不清它的鱼一般的躯体叫不上名字的翅膀,展开
天空好像一层一层它被抛上去还是沉落
它飞——顿挫一下望着它的人,心里痛了一下
土地是无可厚非地广大
它顿挫一下,飞——顿挫一下望着它的人心里痛一下
是疼痛本身在飞这疼痛,自何年何代开始,延续至今 1990年7月20日。
昌耀的西部之昔
我有九十九条理由受到蔑视,高原
高原,一个褪尽了盔铠的男人怀抱着痛苦,戈矛被取去
被柝声狼藉的古战场守护记不起家乡
一蕾、一萼,街过回生草的一蕾、一萼,黥面,咬啮土地皮肤底下的心脏里的血豢养的青铜的颜色,刺伤落日
除了血和生命,我已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向这世界奉献
隧火被风攥着,它自己也决不肯松弛一年一世,累倒执拗的语言学涵义
它燃着的往昔远离了人最深处的美感之称谓 1990年8月27日。
舞蹈的陈爱莲
光线的问候一步倾入我们需要的位置我们对自己说:就是这儿
我们被世界接受正是这样的姿势,如莲
我们说不出的那些也在这里了,从蒹葭以来从水湄升起
婴儿的脚心推开世纪之黑自女人的腹部,自泥土的气息上,我们开放舞者几千年
陶罐的声音,伐檀的声音,呻吟里长出长安一片月
铃铎,吴王金戈,和虢国出土的第一把铁剑与锈生来是臣子
柔软的形体将铜鼎废除又确立,帝王化作液态玉玺仰视,收回怒目的锋利马蹄犹如蝴蝶倒向回忆的人满头花香
稗草仍旧身披自己的肤色粮食是它的别一称谓鸟飞出丛林即失去它的光辉
舞者,它原来就比我们的全部还多静,静一些温温的,悠悠的,仍旧听那支箫 1991年1月8日。
雅士冰心
什么样的一生都是事先放好的途程我们立足之地是有着温暖世界逐次展开,且清晰如簪佩在事物之上怀抱一颗心即已富足
一个笑,使迢遥的存在感动我们能做什么,就是光明皈依于一种风范人总得将身躯闪入似游鱼求助鳞甲语言在茶饭与翔鸟之间
全世界的重量,类乎轻轻我站到它的把柄对岸我们遇到的最大幸福有宁静,有水有花木的微吟之姿把美丽的辞句修改
如果把目光分给孩子、分给贫穷和一切的弱小我们会在羞耻感中坚强我们会让位给爱善良作为永恒的占领者永恒,细到可以掬取大到空洞的永恒省略了讲述着金属的钟声
冰心,总是从容总是在中心的旁边居住着把一件事等待到白头 1991年1月10日。
门
一只金斑花豹起坐观看自身丽晖泛滥的皮毛光滑似水,随月色而走这种观看千年前有过一回
惊而冲出窗外凌厉而去驰奔,畏惧的正是它自身它的爪子被昔日的食物攫住,悬空
在速度中暂且将此忘却不知逃离了危险,还是离它更近
它吼出一声,亮了无数灯火屏息的城市仰望它的最为仁义的掠过
燃着的双眼无暇旁顾那些低矮的,简短的虚构它不寻找什么,但那么果决且已不对自身的什么感觉亲切 1991年1月11日。
一棵树望着她的村庄
白昼举着它雪一样的腕部已有足够的时辰垂下即夜晚从土地上生长将星星下面让位给另一种视力让位给庄稼的连续铺排房屋和烟囱
田边的花和垄中的草一同抬起头来张望,它们排斥自身太多的馥郁牛和豕的臂部更加有光彩白昼举着雪一样的腕部已有足够的时辰
喝粥的声音,蚊虫死在门板上的声音,具体而明白灶内的余火偶而拍动人的梦境疲惫它和憨睡的儿童和鸣叫荷叶的蛙永远距离相等,移动的月轮像不停行走中的膝盖
黄历,纪元的说法被远远近近的溪水濡染,农具依附于玉米的红缨古井的供词,农人与道路的置换种植乃一块土地对比它大些的土地的温习
一茬茬孩子出生,怎么能称作孩子一代代男子把少女变成妇人他们不哭摇动的辘轳哭他们不笑满院的槐花笑他们弓身曲背在田里踩踏自己的影子白昼举着它雪一样的腕部
他们捏造王建设王喂养王无人操持的刀斧运动饕餮自身他们抬起头来张望又教给他们的儿孙仰望,由地下升起的天顶的声音
风被蒲葵发现,蒲葵被夏天发现户枢的安全中最为危险他们往东,耕地,往西耙草他们的家谱上站满了兄弟
这些在汗水中总结盐粒的农人啊,他们一世世出生为的什么,他们抓住了锄柄失落了风,他们呼唤鸭鹅得到犬吠牛哞回应,他们怀中的物质影像实在实在的事物虚空
房子盖起了,坍塌了草木枯干了,新芽欲坠似飞他们想扼守今天却腰缠昨日丰乳奶着的是别人的孩子
他们面对生存就是认可了历史一切的杀戮、掠夺、辛劳、幸福灾害和美好,他们深入生存之黑就是说自己比未来的辉煌可靠死亡算什么,疾病的一个余数人们漠然相向,因为经历太多
他们的家庭守护神那妇人揩汗时肘部的优美尚未成为普遍的粮食普遍的爱尚未成为普遍的粮食
人们在梦中动了一下,是醒来之前那一下,很多东西带着自己的语言准备睡去 1991年1月26日。
重看曹禺话剧
遍体鳞伤的观众离开剧场在完整的夜里,听自己的碎片的歌声
听过去的事件坚硬从我们的血肉中抓出一把诗句
通过拒斥接受我们的泪水,家那么渺茫
多么让人不敢涉入我们居住在中途我们的粮食是吃掉我们的游牧民族
和,我们为自己设置的圈套
我们持有的真理最后一班电车的嘶鸣 1991年10月31日。
张乐平的三毛
你抬头时一切已经完成
已经完成人类的第三只眼哀哀
看我们的家私看我们的隐私看得我们身无分文
看得我们无处躲藏
开始我们笑他(广种穷困愚昧和战争的暴君我们不敢笑)那个苦孩子在社会的一口粘痰里游泳三根头发的蔽体之衣
三根头发他生存的理由的全部所有的书库一片空白同情、怜悯、忧郁绝望往哪家檐下张挂头发,绷紧一张人皮琴传唱人间 1991年11月16日。
向自己倾诉
有时我想生硬地离开艺术抆泪而去,这首诗也不写当看到街上的人群和所有鲜艳的事物
这艺术何用令我冥顽而专心,我因为它而把自己逼上绝路
而枯萎,在纸上发动大水而除此之外我还能干些什么
那思想,如一位盲目的领袖带领着残废的文字做着偷窃自己的勾当
那把插进海伦胸中的刀那让刀死去的活的鲜血 1995年1月18日。
菩提岛
绳缆把整张大陆拉进了海洋。因为菩提岛
一个浪,掩埋一片红尘我的心,向你靠近我的躯体却弄脏了你
菩提仰卧水面,睡了千年他一睁眼,世界一派昏暗菩提拈花微笑,春天来到一刹那,人间到处金光闪闪
岛屿看透我有生之年奔波在菩提金沙之间
菩提岛又重新把绳缆交还到游船手中我又将回到以前的生活一个浪,开辟出一段道路我的躯体离你而去我的心颤栗
菩提岛,你就是这样宽恕了我们 1995年。注:菩提岛,河北唐山市乐亭县境内海边一座小岛。金沙岛:菩提岛旁边的小岛。
咱们的幸福生活
二十一世纪的道德已经失去了高山的崔巍传统像一只旧船,甲板、桨橹破碎点燃成火,也冷了最后的茶炊话语权是用大众的衣领围圈起来缝制成的频频更换的漱口杯离岸已远,往事难追咱们的幸福生活,就这样被拖下水
你白我也白,你黑咱也黑。谁都别说谁你拉我就推,你填咱就堆。谁都别怪谁曰官、曰民、曰匪,指的是旧社会上帝堕落,法律犯罪,是后现代审美花拳秀腿,不赚不赔,惭愧惭愧咱们的幸福生活,就是我把你拖下水你把我拖下水,咱们把大家大家把咱们——全都拖下水 2004年10月5日。
医院和坏人
口腔医院的十一层大楼对准了——咱北京几千万人口
最正常不过了。我们是以“口”来计算人的数量的比如男人、女人;好人、坏人大家一定要从这儿出门一定要发出美妙的声音
我说,“医生,我这个坏人”医生藏在口罩后面礼貌地纠正我“你这个——病人”
我私下想,进了这大门的人不是这儿坏了就是那儿坏了不是骨头坏了,就是肉坏了说坏人难道污蔑谁了吗
但挨了批评,必须接受意见这是我多年的处世经验我点头无数,点到脑袋麻木我指着头部:“这儿不舒服”
“那儿有病?上神经科呀你这个坏人——说错了你这个病人,不要别有用心”
医生很政审地盯着我脸上笑得高深莫测,“别动先拔了你这颗是非颠倒的牙齿然后去修理你的脑壳” 2004年12月15日。
在丹江水库乘水上飞机
渐渐地,陆地远了飞机引擎的声音变得细小
我真实体验——人成为神或者由一种外力拉着头发离开地球的感觉
下面是160亿立方的涌动的纯净液体
烟雾濛濛,恍惚是在传说中
传说中的乌鸦,用它那两片钢铁的嘴,把我紧紧噙住——噙住就是擒住啊
这机械,这科学我是它口中的一块不瘦不肥的肉
我知道,岸上蹲伏着一只狐狸水里有凶猛的鱼
它们喊,乌鸦,你歌喉美妙你唱啊,让那个陆健掉下来他热爱自然
是的,他热爱自然。他经常说科学的坏话。但是现在只有钢铁的鸟儿只有钢铁,能救他的命 2005年8月4日。
四方步
我一贯很规矩,迈和所有人一样的步子,标准的步幅,手,认真摆动
我正正衣领——以防系错钮扣我咳嗽一声,听听周围空气的反映
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忘了是谁的教导我三碗不过岗,四世同堂五十步笑百步七窍生烟、六亲不认
别胡思乱想,这是大街上我过了很多马路口。左转的标志右转的标志,都是保护安全的标志“P”字的牌牌脑袋大了一点但也很可爱
我瞧后面有没有车,没减速我望前头有没有人,要我躲
人行道靠近大楼,窗台上摆着花盆,它可别掉下来砸我脑袋也开花朵
但也别离车道太近,违犯交通规则。或者交通规则违犯我 2006月3月16日。
鲜花的花和老眼昏花的花
嗨,又是这两个宝贝儿我这个当教师的,总被他们作业里的错别字绊得踉踉跄跄
你把唐太宗弄到宋朝当皇帝你说:苏东坡写了《西厢记》那王实甫忙了一辈子忙的是什么?
那女生,捏着吸管喝豆浆呲溜呲溜像唱歌;那男孩一只肉包子把腮帮子胀得像足球
我干咳几声,教室逐渐安静逐渐地,我落下病根一翻开书本就干咳不止
那男孩女孩的早餐,改作酸酸乳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他们的学习成绩无一例外不是你倒数第一,就是我倒数第一
她的爸爸曾在我们操场慈祥地巡视两千名教工列队走过他的妈妈曾慷慨地愿意资助或者把整个学校买下来
有一半男生对她极为暗恋三分之二女生认定他就是白马王子50%加67%哎呀呀117%的学生字迹越来越潦草了抬起头伸伸脖子我已经老眼昏花 2007年7月23日。
天池边的一丛白桦树
天池边的一丛白桦树在山坳未能遮住的斜面叶子落尽,身躯斑驳
树们在剥着自己的皮他们正倒下去,横七竖八裸露出黑黢黢的骨肉
树们在揭着自己的疮疤好像已经不知道痛他们低着头,风也停滞了那干裂的嘴唇,眦裂的眼眶 2013年10月13日。
身世
和朋友一起来访的陌生人。乍一见我异常吃惊的样子
“你真的不是老家俺隔壁的李哥啊?”
我凭什么是你什么李哥?
他握我手,捏捏我手心手指要找一个接头暗号似的
我说,“你家乡没去过啊连我父亲那一代也没人去过”
他咂咂嘴,“像,真像那可是少见的好人吶”我连忙点头,很感谢那位李哥
以我的名义埋首乡间一直在做善事
“不过李哥死了十年了。可惜”这次我更是惊掉了下巴
他看看我左脸,又转到一边看右脸。“兴许别人传错了呢?”我半晌没回过神来
我终于明白,我是挂着别人的一张脸在这个城市活了那么些年 2017年10月28日。
售票员大姐
公交车玻璃窗上的大字——“今天3月27日已消毒"
真是不简单,把今天都消毒了我看看天,敢情还是有雾霾
突然想起来,今天是26号怎么把明天给消了呢?明天有没有毒还不知道啊
售票员动作麻利,唰唰把“7”擦去,顺手添上了“5”字
就这样今天又回到昨天去了 2017年11月13日。
撑油纸伞的诺贝尔先生
诺贝尔先生被寄予的厚望足足有支票本那么厚一沓
文学老年、艺坛新秀乌泱乌泱,眼巴巴瞅着惦记
在家里受压迫,勾头耷脑的单位上受排挤让秒杀的随时可能被请喝茶的;名门后裔从小明志悬梁刺股,他以为非如何不可便可以如何的
但凡别人蟾宫折桂,不是翻墙就是飙车进入——斯德哥尔摩怎不叫人恨得牙根痒痒。哼哼
千呼万唤,并非那玩炸药的白胡子,而是他的大口袋
典礼国王出席,给燕尾服包裹得半松不紧的贵族,政要全球的目光都随之放电小小你局长、主编算啥?往大处说顶多是个小脚趾
天生我才。我抱着一台电脑能爬飞机背上去。你看我在人群中金鸡独立,姿态骇俗听说诺贝尔先生,生前露台边放着一把道光年间的油纸伞
我就去苏州买来一支每天打开又收拢,收拢又打开然而天气预报就是不下雨
瑞典学院,你们为我存放的那些亮闪闪的克朗,一定别有闪失哈——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在我小镇街角手搭凉棚,先眺望一下汇率
需要走心的事忒多,关于良知、谦卑,关于读《瓦尔登湖》的体会。以至写作是什么东东常常忘了人间大道,无非自我感觉我把眉头拧成个大疙瘩那得消耗多少智慧啊
理想主义的激情,真准昨天梦见诺贝尔先生拍拍我肩膀,颇含深意照耀着今日的晴空万里
这每年的十月份都是要命的煎熬啊!唉,害人的撑油纸伞的诺贝尔先生 2019年5月21日。
崔永元
很想给这些分行的句子起一个诗意满满的题目今天是诗人节
其实修辞学帮不上忙最妥帖的标题是他的名字
与某位渊文博识的朋友谈起你们北大,也主要以误人子弟为己任啊。比如入学率和成才率?铁肩担道义?和北广——就是今天的中传一样
现象极人物,你抬举了一位又一位,步出红楼满天下摇动玳瑁扣的袖口我说到崔永元,你只瘪了瘪嘴
仿佛在对面,那坏坏的笑容里朝这边投来含义复杂的一瞥
小崔在哪?他的失眠是否仍旧使得夜晚那么漫长?他的标志性的笑和语调继续给这个失重的世界打包?
我在我和他——共同的校园里一号教学楼前,那个拇指高挑的石雕旁徘徊
永元。“元”是第一,是开始——没有退路的开始“元”不是“远”。“永远”这个词突然把同学们的心揪得紧紧的
一切皆有可能。但你眼睛里的善良和狡黠一定不能被取走
一定不能被取走
你会从我们目光的坚定中认出你自己
太久没消息了。那些人躲闪几下又现身,晃动水晶杯里的人头马但愿你的失眠症稍稍轻些
图书馆的图书把自己读出声核桃林的核桃艰难成长着青涩白杨树在校歌中使劲给自己拍巴掌 2019年6月7日端午节。
诗歌的超市时代
一个时代和我们勾了勾小指天!这可是个诗歌的时代啊
荷马时代;彼特拉克但丁时代莎士比亚时代;歌德席勒开张的狂飙突进;拜伦、雪莱之后有两个时代以黄金白银相称,贵不可言辉煌巨硕俄罗斯的雪景让人掉下泪来如银币
之后我们来到蛙声一片的诗歌超市时代
琳琅满目,又曰盛世繁荣货源充足,又曰菜场鱼肆夸说顾客盈门
用西式沙拉或东北乱炖比喻太对不住各位大厨之爵位你从下往上看,在上面看到了下半身;从上往下瞧象征、隐喻带毛的小腿和道袍
非非的含义——不是不是的因为把“是”勘透太难有人在哥哥家门口自称第三代而知识分子的灰指甲总是搔不到痒处
女“性”入场,控制绝佳卖点若剔除了扭捏,脏话就香喷可口;男人最好别撒娇别让女子们捂嘴窃笑,岁月刚看了牙科
汉语滔滔,叫好声讨伐声水军灌水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浪打浪。金杯倒在印错了名字的证书怀里欲望在欢呼、在沸腾、在淹没别人不写文学史我亲自写我自己都想把邻居从地平线上推下去
宽大的柜台,价目表一侧啥时候多了个货郎担上的拨浪鼓像一个扎小辫的乡下孩子不住摇头这笔账谁能算清楚? 2019年8月10日。
我想象
我想想,将来有一天疫情退去,人们小心翼翼脱下一身的冰雪开始尝试着露出笑脸
将来,多久才是将来啊?
人们点燃鞭炮,比节日更欢心的鞭炮,二踢脚噌地刺破云层挤到天上
人们,人们就是我们啊先别忙着佩戴鲜花,举起酒杯脸上的泪干了,心里的泪不干
这不是一场胜利这是一次哀悼 2020年2月9日。
每天,在自己的葬礼上
每天,在自己的葬礼上低头,鞠躬。站着的我朝向躺着的我。躺着的我流泪站着的我早已没有泪水
躺着的我将被移走化作一缕直立的黑烟白色的烟缕我岂敢奢望?可是我的孩子还找不到回家的路,没人为他祈祷我欠下的债将由谁来偿还?
向死去的人弯腰是一种歉意——将先行去往众人将去的地方向死去的人道歉因为生前我们有牵手或角力的约定如今我身体没了腿脚没了只剩下一双伸向天空的手
兄弟,你死于病毒死于不甘死于一个被自己刺破的梦向你行礼就像朝我自己行礼我没忘记,我还亏欠着和自己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2020年2月10日。
想念樱花
想念樱花。珞珈山上的樱花东湖边瘦瘦的樱花虽然身子弱,看起来含羞怯怯 它们却是不肯抽泣的
疫情肆虐的季节,樱花还是挣扎着从枝头挺立、绽开怒放。怒放啊!每个花蕊和花瓣上喷涌着悲愤
春天有时并不那么可靠春天腋下有时藏着冷风阵阵樱花的美,樱花的凛冽
东京都、爱丁堡,全世界的樱花都亮出不可凌辱的芳菲它们的蓓蕾虽小,也是拳头也是对生存和主权的宣示
虽然珞珈山的、东湖边的樱花病了,它们身子弱。虽然很多书病了,周围的很多人病了 2020年2月27日。
路过
从超市滚梯上来见到那人,在擦落地窗
天空有污渍。他擦湿痕依序排列,像简单的字像一些笨拙的笔划
流云碰碰他袖口,移开了他擦,时间的阴影。他擦太阳昏黄,光斑摇着他的脸
他擦去自己的身形,臂膀只剩一只手,持续搓动
他擦去了自己的手只剩下大片的透明还在2020年3月25日。
陆健(1956--),祖居陕西,出生于河北沧州,随父母在洛阳10年。插队4年半之后考入北京广播学院。曾任职于中央电台、河南省文联,1996年起任教于中国传媒大学。1991年加入中国作协。出版诗集等20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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