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军乐 ‖ 百转悠扬淮海戏
《百转悠扬淮海戏》
我自幼受家庭影响,很早就喜欢戏曲,尤其是喜欢听黄梅戏、越剧,扮相优美,唱腔优雅,宛如天籁,还有家乡的传统戏-淮海戏,更是属于我们本乡本土的戏曲剧种,在外工作与生活很多年,除了偶然在北京与上海,听过综艺晚会里的京剧与沪剧、豫剧选段,很久没有看整场的戏了,前几年回乡探亲,与家乡街坊乡贤聚会,听到镇上风土人情、文脉笔杆子周春军老师,在席间饮过三巡,即兴哼唱起淮海戏小调,“王二姐哎,你看这园中的花啊,开的正好看喽,啊啊咿呀呀啊啊”,语出方言,一唱三咏,悠扬铮淙,在座的都是经历那个看戏年代的人,大家会心一笑,掌声一片,勾起了我对童年时代关于听戏唱淮海戏的美好回忆。
小时候父母亲就经常喜欢看戏,尤其是母亲,简直是个戏迷,我的舅奶奶舅爹更是如此,记事的时候,就知道镇上大会堂,经常会来各类淮海戏戏团,尤其以临近春节与秋季为密集,有省里的,邻市的,隔壁的淮阴、盐城的,也有当地镇上的自己的剧团,只要是影剧院门口,竖起巨大的红纸黑字的戏曲剧目木牌,告示牌上演折子戏,标明时间,哪个剧团,上演几天,一目了然。
在那个七十年代末期八十年代初期,镇上就宛如一件文化盛事,喜欢戏曲的人们奔走相告,我母亲会提前通知乡下的舅奶,让舅舅提前一天骑车带舅奶到镇上家里,我们也自然跟着去蹭戏,上演之前,镇大会堂门口熙熙攘攘,人影憧憧,卖瓜子花生糖球汽水的此起彼伏,会堂周围,挤满了四乡八里喜气洋洋过来看戏的乡亲们。
大家会提前到场,大幕拉上,保持了大戏即将上演的神秘感,我跟着父母亲及舅奶奶一道,听他们讲名家唱段或家长里短,因为舅奶二姨们的到来,经常手里会有些吃食,盐瓜子或白瓜子、糖球、水果萝卜,这让我很开心,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眼巴巴地期待大幕赶紧拉起,锣鼓梆子嚓子敲响,二胡柳琴扬琴拉起,帝王将相,快快亮相,才子佳人,赶紧上台,更期待有武生武行的戏,刀光剑戟,跟头翻蹦,是我们童年最大的看点。
等到戏还有五分钟将要上演的时候,会堂还是在吵吵巴巴一片人声鼎沸的时候,礼堂的广播会响起,传来熟悉的镇影剧院文化乡贤谢世忠的声音,通知大家,戏曲马上就要上演,大家不要喧哗了,于是,灯光熄灭,开场锣响起,大家仿佛不约而同,顿时一片安静,气息也突然变得停滞。
大幕徐徐拉开,高倍光的射灯亮起,只见舞台美术,穿越时光,音乐旖旎,道具逼真,假山假厅,楼台亭阁,大家一阵阵暗暗欢呼,一阵前奏响起,伴着舞台两侧的提示幻灯字投影,剧中人物款款而来,人们开始屏心静气,随着剧中人的唱念做打,进入那些缠绵曲折或一波三折的历史传说、喜怒而乐的人物情绪中去了。
据我的查询相关资料,淮海戏是江苏省主要地方戏曲剧种之一,流行于连云港市、淮安市、宿迁市及徐州市、盐城市部分县区。淮海戏的形成,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相传清代乾隆年间,海州(连云港市)一带流行由秧歌号子发展而来的[太平歌]和猎户所唱的[猎户腔],有邱、葛、杨(一说张)三人将其加工润色为[怡心调]和[拉魂腔],并以此来演唱农村生活和民间故事。后邱去淮北,葛去山东,杨留在海州,他们各自吸收了当地民歌和语言的特色,遂形成泗州戏、柳琴戏和淮海戏。淮海戏音乐唱腔丰富多彩,深受广大群众的欢迎。女腔以“”好风光”为基本腔,以二泛子等为辅助唱腔;男腔以东方调为基本腔,以金风调等为辅助唱腔。唱腔的特点是乐句的尾突然翻高八度且耍腔,辨识度很高,我至今只要听到这唱到具有拉人魂魄的高花腔,起承转合,悠扬绵长,还有那熟悉的淮灌方言的唱词,不用说,这肯定不是淮海戏,就是淮海小调,具有浓厚的艺术魅力。
淮海戏的传统剧目有“三十二大本,六十四单出”之说,因为淮海戏既能在舞台演出,在乡间街头摆戏摊也能适应,所以很多民众在行走或者衣闲时都会哼唱两声淮海戏来解闷,成为当地不可缺少的文化娱乐。在表演形式上,淮海戏也根据民间动物采取仿生物学,创作了鸡创塘、野鸡溜、驴打滚、猪吊腰、鳖爬走、狗拜年等诙谐幽默的表演形式,还根据人行走的特点创作了脚尖走、穿八字、膝盖走、矮步蹬等表演形式,生动有趣,深受百姓欢迎。其中《皮秀英四告》、《三拜堂》、《王老虎抢亲》、《卖油郎独占花魁》等久演不衰,在苏北地区几乎家喻户晓。淮海戏的一些表演身段与语言特色,明显脱胎于苏北农村生活,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这也是让我觉得淮海戏亲切的原因。
那时候,鼎盛时期,光海州的东海、灌云两县就有一百多个班社。解放后一度沦为宣传工具,文革后恢复传统戏,其繁荣景象,一直持续到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我记得镇上的剧团就有许多唱的非常不错,扮相优美的,因为年龄比较小,不太记事,只记得河对面的街坊邻居邱小雨,扮演大家闺秀,官府小姐,身段优美,扮相俊秀,街西头的刘家几个兄弟,做武行或丑角的,功夫很好,翻起跟头来一气呵成,身段硬朗,颇有功底,还有城西的老同学贺龙海的父亲,还有他的三姐,也是梨园世家,一家戏曲文艺基因相承,传为佳话。
那时候的大会堂的剧场经常爆满,上演的,不仅仅有主流的淮海戏,还偶然有黄梅戏、京剧、越剧、锡剧、淮海小调在镇上大会堂上演,我说过了,听戏的时候,我还小,不能理解那些古老戏曲所描述的故事情节,不太懂沧桑之后的妩媚,不会欣赏凋零之余的风情,不懂得苍老背后的华美,不知道历尽劫难的雍容,不懂得这戏如人生的慨叹,只是觉得文武双全,锦衣华美,唱腔百转千回,天然觉得热闹,好看,好听。那些人世间的似乎与懵懵懂懂七八岁十来岁的我们。有些隔膜。有些遥远,我还记得很清楚的一次,是被带着去看经典淮海戏选段《莫愁女》,好像是省里剧团下乡来唱戏的,我就站在舅奶与母亲前面。也听不懂,可是满眼都是华丽晶亮的珠串、衣裙,雕梁画栋,花团锦簇金陵风光、莫愁湖旖旎。看到莫愁女眼睛被黑布条蒙上,好像是被人挖去了眼睛,凄婉的唱着大段的咏叹唱腔,哀怨与悲切的曲调,怎么周围的人都抽抽噎噎的,她们的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我的头发上,我很疑惑地回头看看,有点害怕,她们却若无其事,一边拿出手帕擦拭着泪水,一边继续津津有味的入神的看着。
不久之后我还跟着去看了《皮秀英四告》或者是《铡美案》,只看懂了一点,说这个可怜的女子,为了冤情去上访啊告状啊,咿咿呀呀唱自己的甚是悲惨,历史轮回的惯有悲情的年代啊,所有的悲欢离合也赋予了大喜大悲的起伏,看完了跟着人群散去,听见在散场的人流里,有老大娘街坊媳妇们在小声骂戏里的有些人不是东西,忘恩负义的陈世美云云。散场的锣声弦板声从急促得紧到慢慢敲鼓点到停下来,我透过幕布偷窥后台,看见一个龙套演员在后台,大口地吃着小脚卷子,旁边的老生正在理顺髯口。剧场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满天都是彩霞和乌云,一切好像千百年来都不曾改变。
时光荏苒三四十载,淮海戏的兴致日渐趋微,尤其是年轻人喜欢戏剧的更是少之又少,随着大城市化造城运动的循环往复、去乡村化去传统化的进程加快,人们的生活追求物质功利节奏快,浮云苍狗,人心变得浮躁,静下心来品味淮海戏已经成了奢侈,淮海戏都成了故纸堆里的传说了,今天,又在家,泡壶茶,重温了一遍儿时的淮海戏,悠扬起伏,婉转高亢的唱腔,还是那么好听,还是那么熟悉,还是那么的时空转换的寂寥感。
文/于家老三,
2020年6月22日上午,于沪上,蓬蒿家园,书房。
我透过幕布**后台,看见一个龙套演员在后台,大口地吃着小脚卷子,旁边的老生正在理顺髯口。剧场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满天都是彩霞和乌云,一切好像千百年来都不曾改变。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勾起我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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