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笼子火车
（纪念母亲）

（一）

据记载，这火车原本是用来拉马的
却没有记载
为什么后来用它拉人

我头一次坐火车
坐的就是这种叫马笼子的火车
是陪母亲回农村老家看望姥娘

黑铁皮车厢没有梯子
小脚母亲是怎样跨上车厢的
记不清了
只记得一声汽笛吼
火车像烈马启动
其实速度比马还慢

四方站、沧口站、沙岭庄站、女姑口站
车轮不急不慢，逢站必停
全然不顾
有人归心似箭

我和母亲
坐在当年马匹站立的地方
令我兴奋的是
透过铁门
我头一次看见了林带，田野
那大海一样绿色的辽阔

天渐渐黑下来
窄小铁窗
乡下的夜空星光闪闪

离老家即墨越来越近了
除了星空
颠簸的黑暗里
我还看见
母亲脸颊上点点晶莹


2

记得有一次
母亲是独自一人
乘坐马笼子火车回老家
又独自乘坐它返回青岛

母亲同样盘腿坐在
当年马匹站立的地方
去的时候同样归心似箭

但返回青岛时
母亲旧病复发
她说自己最后病倒在
火车站一栋居民楼前
女房东怕她死在自家门口
给她端来一碗温开水

如今，那栋老楼仍在
但母亲离世
已经半个多世纪了

想母亲的时候
我就到那栋老楼前转转
甚至
想在母亲躺过的地方躺一会儿

空茫中
女房东又端着那碗
早年的温开水

向我走来……


2021.5.7青岛黄昏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