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羔是天空里的星星    组诗

清晨|| 

五点多，晨光平淡
没有一点儿做作。萨如塔拉沐浴在明亮之中
羊群的体表在光的照射下银丝缠绕
昨夜的酒还未醒
牧羊人的呼噜声还在蒙古包低垂的
昏暗里游走，整个荒原沉静在
某种松弛当中
正好利用这个时机
荒原用庞大身躯吸收着最初的火焰
苜蓿花的影子开始舞蹈，许多发亮的羊粪珠
在晨辉下闪动着令人看不懂的音符
偶尔会有风吹来，它试着潜入
黄金搭建的剧院
荒原慢慢汲取阳光最初的热力，皮肤染成褐色
于无垠中醒来


三月的荒草||

彻夜不能入眠
跟随荒草的脚步一同漫游。大风抽出
手稿里的片段念给你听，三月
让你忘却寒冷。有风吹来
倔强的黄色，还有巴彦塔拉清浅的云朵
不想就此了却
荒草就像肥皂泡一样变幻，直到有一天
变成不死鸟
只要轻轻抖动一下翅膀，就会放飞心境
不再需要的羽毛纷纷脱落


月亮升起||

抬头远望
一枚铜钱挂在树梢，还挂在较远的山顶
有时如一枚摊开的蛋黄
有一会儿，它更像一片叶子
在空旷的荒原孤悬
山谷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又迅速消失
在榆树和拴马桩之间
老马的影子还在，包括它去年留下的粪便
黢黑油亮
天色渐暗时走在余晖斜照的小路
一只鸟在头顶漂移


羊羔是天空里的星星||

鸟的啾鸣唤醒了梭梭树
这个季节即将有太多事发生
太多欲望和毫无节制的野性蜂拥草尖
令人无法想象
春天怎样从大地内部撑开黑暗的深渊
这时候你多么震惊，清浅的线条
勾勒出巴彦塔拉的辽远
只有细心的牧人看得懂这种变化
从一缕风到一棵草
春天不断突破寒夜的围堵，崭新的生命
诞生于三月
哈日呼说：春天的羊羔最通人意
它们是天空里的星星，想家的时候
就会跑下来


月光下的白马||

它的恬荡无法与黑暗交融
月光笼罩荒原
一匹马在静静吃草
没受到任何惊扰，从鬃毛到尾巴
似乎很空荡
脊背上亦无鞍具，仿佛载着一种空虚
草的锋芒亦来自光的内部
河水泛动碎波，恰似它的瞳孔
光没有丝毫斑驳，包括流水和空气
深暗中，梦开始撞击你
为何如此孤单
它的主人去了哪里？
此刻，你体内潜伏多年的黑暗
被刺醒


浮华的假象||

注定面临选择。曾经去过河畔、壕沟
最终扎根荒原
追求放纵和广袤是某种难以概括的结局
犹如荒草依靠一份现状生存
生命的源头深埋黑暗
根知道，它不能离开这方土地
以便有人问起时有据可查
微妙的风力有时会撩动心底的隐秘
以至于常常反省自己存在的真实
荒原的浩大形成了以根为中心的旋涡
随风倒下是轻率的妄动
绿茵也是短暂的，那是用浮华结束的假象
岁月有时并不完美，为逝去的思考点什么
就像摇曳的荒草总是表达不确定性
风，依旧催促我向着它那边倾斜


寂静||

直到春天才看清赖以生长的荒原
是什么样子。几缕光
从荒草的缝隙间穿过，犹如琴弦
敏感而细亮。巴彦塔拉
在催眠曲的低吟中熟睡
时空的轮廓愈来愈浑浊，黄昏开始占领
所能到达的领域
荒原移动到一天中光照不到的傍晚
一缕光似乎很微弱，但它斩断了路径的黑暗
为迷路的人照明
篝火依旧燃烧，而光不需要追赶什么
它燃烧着自己
并为你提供所需要的热量。而荒原经过疏导
进入了寂静

失踪的星星||

从杭盖队往草原深处走的那个人
好孤单
羊群接连超他远去
越往里走达尔罕草原越广袤
有一会儿都看不见他的影子了
翻过山坡就是水井
那只灰山羊抢先抵达
巴特尔老婆从家里跑出来，嘴里打着口哨
脚下几多苜蓿花摇曳。该回来的都回来了
失踪的星星好久没有音讯
也许它们就藏在大青山的沟里
等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