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原创九月诗选


隐入尘烟

文/王永

夜是最好疗伤药
铁轨放慢脚步
收起旧疾的裤脚和衣袖
迟一点抵达
相守的人群努力撵细同一条棉线
如果不是手机被屏蔽信号
如果不是灯光向后逃亡
我会深信这隐入尘烟的旅途
孩子们睡意全无闪烁着眼睛折射明天
送行者努力保持微笑
只有火车爬过一道又一道洞口
成为大山一块滚落的石子抵达深邃

2022.9.20

九.一八。铭记历史

文/王永

没有经历那场战争的人
仅在图像和文字里找寻答案
是远远不够的
似乎血依然流淌，前胸，心房深处
倒下的孩子，妇女，军人，撕裂的伤疤从来没有愈合
回忆不止今日才打开缺口
宣泄，屈辱，纪念……
记得奶奶曾说过一句话
“天上日本人的飞机扔炸弹，地上黄河决堤逃难的人一片一片”
经历比文字和影像更可怕，如果车轮后置
我愿扛起枪炮
如果车轮前倾惟愿警钟长鸣铭记历史

2022.9.18


九月

文/王永

除了一棵雏菊倔强开着
其它植物大多患上偏头痛
曾经祖母也是这样用茯苓对抗深秋
你看浮云，鸿雁，挥动翅膀
几缕青丝翻滚落下
黑，在乳白地砖上倒立如闪电耀眼
那是妻子思念求学儿女千千结
玉米，高粱，大豆……
交出一世积蓄
为种子母亲父亲甘愿抽出筋骨
当我写下“九月”
风收回双臂迟迟不肯落下。利刃染霜

2022.9.18


深秋，让两棵树去恋爱

文/王永

深秋，萌生让两棵树去恋爱一场
在雪花盛开之前
在这段文字里
一棵树瘦小挺拔，一棵树圆润丰满
多像一男一女
伸出枝丫，正好把你揽入怀
叶子就要飘过流水
你看那红脸庞多像结婚证上烙印
柿子柔软石榴多籽儿，美满的隐喻
起风了，让它们抱的更紧
年轻时依偎的我和妻子，走着走着
成为我的母亲，父亲

2022.9.17

庭院深深甜

文/王永

“七月十五枣红圈，八月十五枣落杆”

谚语响起，我仿佛又回到童年
回到老院子那棵枣树下
蓝砖，绿瓦，三间房
算祖辈遗留最好栖身地，而你是从苦到甜完整见证者

无从考究关于你的年龄，我小时候
你已高出屋脊
枝丫触摸蔚蓝满腹理想样子
向前推测父亲的童年太过遥远

苦吃多了，容易让人烙印糖份
至今想起还会舔一舔唇角
当星星落满庭院，黄色的花儿
依偎你脚下，仰望一个又一个深邃梦幻

攀爬，你用怀抱托举我整个童年
记不清几次在树杈上吃饭，记不清
几次密叶深处蜂窝被我碰撞
只记得父亲的吓唬和头上被蛰起包

“伶俐枣”，大肚，小核，脆，甜
这是街坊对你最好评价
采摘季节，母亲从不吝啬把更多枣送出
似乎只有甜多了才会打败疾苦和贫穷

十三岁那年的火车，带走我。从南向北
而你替全家守护老院子
“七月十五枣红圈，八月十五枣落杆”
你的发梢，是否又结满甜蜜和我的红眼圈……

2022.9.17


逆光

文/王永

如，一杯酒制造眩晕
迷局来自羊肠小道
红，白，交替折射。假象
我需要努力才能逃出深陷
落叶让深秋变得单薄
最后一只蝉翼风化成霜
自恋的人，左右摇摆企图寻找丢失完美
刽子手布下罗网逆光中闪现锋刃
完美，丰润……
明明是一群瘦弱蝼蚁
“咔嚓”，摁下快门那刻
强颜欢笑隐藏脖颈断裂的声音

2022.9.15

故乡

文/王永

<一>九月九

柿子红了，树梢举着灯笼
是送别还是欢迎
这个季节一个人很难静下心，走进
一棵树内部
蓝变得稀薄几只雁也挥舞翅膀
告别看似漫长
羽毛落下已划伤我的心
这一天适合登高，想一个人
玉米秸倒下伪装下那些红砖，瘦瓦
暴露阳光下有些刺眼
其实能坚守故乡的事物屈指可数
土丘是旷野中唯一高出水平线的根
或许下面隐藏念想
踮起脚尖抖落一层层熟悉

<二>异域

寒冬即将来临，是的
居安思危的季节
一半花倔强开着，另一半开始
枯萎
两个国度版图如此接近
而我，却要走好久才能抵达
就像此刻
落叶飘到你怀里成为雪
枪炮在春天开始依然没有收到讯号
鲜血，孩子，和平鸽……终将在未来
冰封
我祈祷战火熄灭，在接近故乡边缘
握手，你们还会成为兄弟
俄罗斯，乌克兰。

<三>破洞从未消失

一朵云飘过。它过于单薄
仿佛一口气就能撕裂
我知道
这些年破洞从未消失无论故乡还是异域
你一次又一次织补
多少人离开后再没回来
孤独和苍白成为唯一色彩
而我又能怎样
除了父母，儿女，体内已没多余筋骨
抽出
女人日渐消瘦，每每回头
不敢在称为驿站的家里停留
灰尘落满行囊
似乎远方才能捡到弥补破洞疗伤药


2022.9.14


“诗人”

文/王永

必须加上引号，仿佛一座囚牢
那是我努力逃亡的地方
嘴里喊着，心里那些草却向着它
摇摆
女儿偶尔也提起“闲愁”
说我们这些人
行走夜色中的蝼蚁
吃着腐朽关心疾苦，病痛
如今在外求学的她让我耳旁少了几许温热
深秋的窗棂霜逐渐加厚
虫鸣嘀哀有人睡着，有人戴上紧箍
在各自文字里辗转。忧国忧民……

2022.9.13


雾色

文/王永

推开窗，清晨的华北让人深陷眩晕
迷路感油然而生
仿佛刚从梦里走出
又进另一个梦
昨夜，是谁来过设下如此棋局
雾色盘踞，马蹄，蝴蝶，来阵凉风它就挣脱束缚
夹杂玉米香甜的味道或透过纱或向更高处
飘散
故乡那些荷已凋零枯萎留下偌大湖水
我看不见，江南那么远
你如此饥渴

2022.9.12

深秋

文/王永

月亮还没来
推窗者心里的草开始发慌，泛黄
想，还能撑多久呢
心里的人一个个被流放
少了你
异乡和家丢失一道桥
玉米秸倒下
那些高低不平的土丘显露出来
遮挡许久的眼急于说些什么
仿佛疤痕长出新肉
这个季节萤火虫是最忙的信使，往返每一句叮咛和唠叨

2022.9.10


旧物

文/王永

曾经的包浆也被风化，到了这个年龄
笑着坦然面对
干裂蛀眼预示当初有过原居民
而此刻或已轮回不再为虫
脸上那些道沟壑如父亲走过的日子
深一脚，浅一脚
内心一团火除了传递大部分，少部分
灰色显现
多少玉米从漏洞遗落成为粮食成为种子
你看子孙，你看良田万亩
肉身容不得风雨侵蚀，咀嚼油盐的牙
闪着光。忘记喊疼

2022.9.8

中秋，日渐消瘦的佛菩萨

文/王永

光踏着秋风赶来散落一地凉星星
我们需要在一起
守着几块月饼
人间便有了味道和暖
一路尘埃，你跋涉大半年
只为这一刻伪装出笑脸
石榴是自家树上，苹果，橘子来自远方
供桌上点点香灰显然佛菩萨饥饿许久
日渐消瘦的影子和人群
正在承受煎熬
叩拜，祈愿……
烟味缭绕我能感受你大口吞咽，原来你我对疾苦
如此不舍

2022.9.7


你，还是来了顶着雾水

文/王永

你，还是来了顶着雾水
湿漉漉头发如女儿曾经麻花辫
昨夜那场思念并不能浇灭
嘀嗒叫醒了夜
总有人让你传递消息，车马劳顿的人
竹简，烽火，狼烟
月是故乡明，塞外的荒漠身披战甲
满地金黄连影子都慵懒彷徨
母亲点燃三支清香，素饼，石榴，苹果
这祈祷安康顺意的心多久未能登上。彼岸
踏着碎片，走呀，走呀，圆了又缺
缺了又圆


每一滴露珠都能看见

文/王永

铁与铁碰出火焰
锤头略显颓废
逐渐荒芜的草丛深处撞击声若隐若现
一栋楼房站立必有千万棵植物倒下
还有农民工
秋天自身发热事物，大多已熄灭热情
它们说，活着拒绝逃离
多像被压榨的骨头酥脆容不得半点扭曲
风中那些呻吟都曾碰疼南墙后学会拐弯抹角
不知何时我学会认命，学会让倔强
收起性格
今夜起
每一滴露珠都能看见为活着隐藏的白发和褶皱

2022.9.7


白露帖

文/王永

<一>
此刻，20点28分
我仍然不肯关上窗
那些列队整齐的玉米秸
仿佛一个个
等待认领回家的孩子
漂泊，只需一夜
它们就会像母亲父亲一样
头顶一缕霜

<二>
凉，自北向南
过不了多久吞噬人间
沉睡的从不会关心季节
农民的短袖带着腥味被掩盖
草料发霉骨头裸露
有人可以随意丢掉收获
高粱叹息着紫色并不能成为炫耀的资本
镰刀闪过最后那道光是你我注定归途
判决书生效之前
石榴流着热血某些人猜测明天

<三>
一切都开始苍白
被掰掉玉米的秸秆
还有几棵摇晃狗尾草
仿佛一群老妪等待晚年最后发配

“啪”，一声跌落将秋天炸开

是谁给你偌大勇气
仿佛从悬崖纵身一跃
“是逃避，还是被冤枉了”
多灾难的尘世容不得我多想
红的，黄的，稀疏汁液让我想起脑细胞
滚动的车轮下，矗立的脚手架下，飞驰的子弹
下
都曾有过炙热。而今夜过后一层霜掩埋所有不甘


九月，你好

文/王永

一朵雏菊撑开黄色的伞
这让我想起明天
女儿走的路和它一样让我心生坎坷与不舍
传说坝上的九月，繁华，似锦
而故乡亦如旧模样
角落有风夹杂乳香的玉米味儿
充斥着深秋
抵达眉头，鼻尖，最后吻了心脾
丰收过后稀薄黄土上又少一双印迹
村口那棵白杨会记得k600侧身时露珠滑落
云，飘过窗棂。老人守着羊群
旱烟，一圈又一圈吞咽

2022.9.1


开学季

文/王永

火车拖着尾巴
似乎要带走整个秋天
女儿，妻子，我
心思被各自的玉米，花生，黄豆，填满
靠近黄土田垄上。一株高粱
也弯下头
呜呜……
仿佛我们每个人都在远行

2022.9.2

一座中年的山

文/王永

夜，习惯隐藏。也习惯倾泻而逝
拖尾巴火车一再压低
生怕晃动搅乱这最后相聚
笑声在隧道散去，是的她还不懂离愁
还不懂一位中年男人的小石块
坠入心湖泛起涟漪
人到中年，如一座山行至碎裂边缘
颓废随时有掉落危险
所以他伪装成伟岸和慈祥样子
让你深陷幻觉
风努力揭开酸枣和野草覆盖的身躯
一个中年男人一座中年的山
仿佛相识多年
用酒倾诉被磨平多少棱角

2022.9.3

九月，你好

文/王永

一朵雏菊撑开黄色的伞
这让我想起明天
女儿走的路和它一样让我心生坎坷与不舍
传说坝上的九月，繁华，似锦
而故乡亦如旧模样
角落有风夹杂乳香的玉米味儿
充斥着深秋
抵达眉头，鼻尖，最后吻了心脾
丰收过后稀薄黄土上又少一双印迹
村口那棵白杨会记得k600侧身时露珠滑落
云，飘过窗棂。老人守着羊群
旱烟，一圈又一圈吞咽

2022.9.1


月亮病了

文/王永

每逢中秋
你就大病一场
脸，仿佛分娩时苍白
积攒许久的石头在这一刻开出花儿
团聚的人群闭上窗
每咬一口月亮就抖落一瓣
于是遍地桂子香
异乡爬满潮湿
蟋蟀如想家的孩子大多沉默
冰凉凝聚成霜，置身高处
踮起脚尖才能看见柿子树上那团火，在八月
每个庭院都暗藏疗伤药

2022.8.30


中秋，夜

文/王永

仿佛走了好远
沉默的石头穿过荆棘和寒冷
只为今夜敞开怀抱
风，已厌倦漂泊
鼓声暗藏归隐之意
墙角，瓦楞，树梢……靠一靠
便有了家
胸口的灰，堆砌，悬挂
于是，便有了月
今夜你是当之无愧的王
偌大一池思念
把沉寂与不甘统统倒进酒里
战场归来的孩子
马头高昂踩碎一地故乡

2022.8.29


别离

文/王永

这是我用一生都在回避的词汇
仿佛每次写到它
如对神明般充满敬意和祈祷
脚步伴随脉搏
那种猝不及防逃的脱感
来自父母霜白和孩子乌黑发梢
当第一只鸿雁展开翅膀
然后第二只，第三只……
你被围绕其中，成为另一只
枫叶用不舍假装坚强
满山遍野的红眼睛我也是其中一片
请善待车站拾荒老人他把愁丝整理打包
等待认领者回家

2022.8.29

延迟

文/王永

总以为这是好的开始
比如迟到春天
比如愈合后的疤痕和花朵
等，蛆虫蚀骨般疼痛
行走荆棘上的赤裸。向着光
油盐一圈圈重复
一日比一日失去味觉
孩子做核酸时跳跃，中年低头沉默
他们不会懂每粒米归处艰辛
第二次延迟开学令下达
万事俱备付之东流
疫情下的蝼蚁面对一座山，殉葬也需要勇气

2022.8.29


没有了你的城市

文/王永

二踢脚穿过树梢
空旷的秋天，无限放大悲哀
红色标语下被写“禁”字成为虚设
你的城市也下雨了
一个孩子惊奇喊着，跑着
这是冒险开始。一滴落在马路牙
摔成无数自己
似乎爱，从来都是这样
奋不顾身前仆后继
我要去一个城市，没有你
风携带钥匙，这个秋天弥漫白果失去伪装后的苦

2022.8.28

深秋

文/王永

当舞曲停在第三个音节，影子丢失
另一半自己
萤火虫给孩子挑起灯笼。回家
相继散去，广场恢复宁静
这是渐行渐远的开始，除了蟋蟀
依然弹奏琵琶
王可哥收起画笔，夜。展开一幅水墨丹青
风，夹杂几许潮湿
漏洞百出的红尘需要画家去弥补
我喜欢秸秆散发清香和泥土混合味儿
露珠自下而上
会在清晨打湿某个的裤脚

2022.8.27


八月的天空

文/王永

连日阴雨锤头已滋生颓废
长满锈迹的点点，轻轻给日子
留下斑色
一个男人从工地回家，才发现衣服上蜗居的酸臭
即使躺在角落，也格格不入
多余的感觉从未清洗

流云爬过屋顶，向虚无散去
浓妆艳抹的小丑们
跳过房梁，街道，直到被枷锁囚禁
农民不用担心
胸口那些五谷需用汗水浇灌
只有权贵每天火中取栗，井口观花
沾满泥土的双腿疲惫，踏实

饥饿，战火……远方依然弥漫着坏消息
仿佛一群群失业的自己
卖掉肉身换取油盐，酱醋
他们说离开的才是解脱，活着
要永远承受煎熬和磨难
朋友圈有人远去，追求梦中理想国
看似繁华的一地鸡毛支撑起你我所谓明天

2022.8.25


别写诗了

文/王永

忧国忧民的人儿，蝼蚁宿命
鸿鹄之志
每每看见朋友圈
写诗人如野花般盛开，离去
我一次次，默默告诫自己
别写了
这个世界配不上你
掏心掏肺任血液流淌在荆棘
仿佛只有那些“屎尿”才能与世长流

2022.8.24

童话的窗口

文/王永

这一刻。
你，我，如此相像
裤脚处灰尘来不及掸去又踏上行程
熬过夏天黝黑脸庞依然闪着光亮
兄弟。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
来自内心的波涛一次次被摁回
却找不到合适称谓
你承载我半生希望，如同我
承载一个家半臂烟火
早已成为驿站的故乡，时常出现
同一个梦里
低矮屋檐下即使靠一靠，打个盹儿
异乡的风犀利，草莽
火车被削弱筋骨
你的笑在角落像玉米装满整个深秋

2022.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