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头顶上弧形的天空

仍是洁白与蔚蓝的纷争，

春天温柔地亲吻着

绵绵的山冈和树林。

两边的青山重叠成的翠谷

像迤逦着的一片绿烟……

像奇妙的碧色海洋，

我又闻到了五月的香味和嵽嵲的芬芳。

我在竹林旁想到——

溪水重又沐浴着春天，

却已没有自己当初的玫瑰，

我的矜持、骄傲的玫瑰。

如今人过中年，

我思考再三……

青春一去不返，弯曲的路面

这双脚再不会感到像过节一样！

        Ⅱ

在上午绚丽的画布前，

圆形山冈显得巍峨而快乐，

百鸟啁啾、鸣唱，

繁茂的树木在微微抖颤，

大地因山谷轻柔地摆动变得疯狂。

蓝天的那张嘴在微笑，

一滴清泪凭空落下，

一朵缥缈的白云

掠过明星般的山冈之巅，

当行人抬头把它

仰望，

四周是阳光嘹亮的音响。

        Ⅲ

溪水，太阳，绿色的山冈，

山坡下古朴的民居，弧度优美的公路，

春天在这辽阔的浅滩的两岸

播下了枫杨和翠竹的浪漫。

山谷里的道路依偎在河流旁，

爱情和碧水一同在这里盼望，

早年的旅伴啊，为了你，

葱茏的山谷一直穿着青春的盛装。

那笼罩在睫毛阴影下的深邃的眼睛？

那白皙的前额、双手和灵魂？……

神圣血色的双唇，因美丽而在燃烧的人，

你还会陪伴我吗？悦耳的娇嗔

我感到还在耳畔跳弹，心脏在向我痛苦地叫嚷，   

太阳穴唤起了我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景，

将洁白的象牙和石竹融为一体的你——

不会再在这里出现，这里也没有鲜花怒放。

         Ⅳ

现在，一扇门已关上，一个行人过往，

徒劳地将爱的清晨缅想，

山峦在我喘气的胸膛中，

青翠的山谷在我的眼睛里，

大地、风、水和太阳一如既往，

可是再没有那一朵清新的粉嫩鲜艳的玫瑰

今天将我带向金碧辉煌的殿堂，

一个渺茫、完美的美人不在路旁。

空气中仿佛还有爱的光线在将我刺伤，

这个夏至点，这个地球的轴心地点，

这时请人向前，向前，向前，

孤身一人，落魄而忧伤。

干渴已逼近，清泉在身边，

逗留在这令我魂驰神往的地方！

已不可能走向爱的傍晚，享受火的玫瑰的

圆满，只听到身上的血液嗡嗡地响。

         Ⅴ

充满阳光和绿叶的山峦

使我忘掉了银色的时间，

即便我眼窝深陷，额头变宽

布满皱纹，我的记忆依然晶莹。

少年的爱情，随着岁月加深，

这春天山谷的光辉使我畅游在梦乡！

凡尘生活的崎岖的道路

被我忘得净光，这里到处有太阳迸溅的琼浆。

溪水跳荡在河中的岩石上，

精神剖析仿佛自动在运作，

时间的算盘也不可复制

一个往昔已完成了的神话！

在相同的五月草木清新碧绿的河畔，

重见光在穿透、浪在波动……

喜鹊、黄鹂在美妙的绿色中穿行，

不知道我历史的底部还有多少缺憾！

         Ⅵ

我行走于多姿多彩的山区，

在伟大的太阳底下

向身边美丽的群峰致敬，

请原谅，真实存在过的小美人，

曾经多么地迷人、漂亮，

诗人能送给你什么呢

除了他自己爱的忧伤？

山峦连着山峦，打磨着太阳。

这里，留着你的名字，铭刻在

我的记忆里，在地球的骨骼上：

当春天温和的气息突然播送神圣的

重音，一切宛似都在呐喊中颤动！

用精致的黄金雕刻成的太阳啊

不间断地照耀着我，转过山弯，

再见了，神仙洞和鱼龙宫；

身旁没有了另一颗心……只有河流深沉的回响！

         Ⅶ

青山秀水之间，旅行者

一次又一次地走着，

神情凄惶而又默默无言，

谁给了我一生不曾要求的语言？

我的女神，不同寻常的缪斯，

但凡亲密的镜子易裂，

感到欢愉的时光十分短暂，

孤独啊，成了我唯一的侣伴。

今天，告诉我：我能与谁交谈？

人生再没什么难解之谜，

可爱女主人不见了影踪，

我只能靠自己将痛苦排遣。

没有朋友，没有爱的声音，

孤苦伶仃地穿行于大地，诗句的秘密

也正源于自己：目光那样深邃、高傲，

几乎无人会看见。

         Ⅷ

公路旁，

花样年华早已随风远去，

背阴的弯道一侧

赤裸着花岗岩和荧石。

方解石微弱的声音，低洼的山谷

彩色的真正的赞美诗，

吃的是光线，穿的是憧憬，

梦幻的一顶顶金盔下

已不见了昔日的春天里的丽人；

神圣的春光里万物的象征已沉沉睡去，

喜欢登山的鸽子

如今亦已走向远方。

谢眺、李白寻访的仙人，无声地歌唱，

重归于心、重归于唇的

是那么多的痛苦，

守护的晨飔再次将芬芳四处播散。

         Ⅸ

纯洁而讨人喜欢的少女啊，你已经一去不回，

只有这里的山谷和溪水浓缩人间的永恒。

我伤心而又徒劳地把你的倩影寻觅

痛苦沉重，公主渺无踪迹！

尽管时间顽固地绵延，我对爱的渴望却没有终点，

那原初的土路是否把一颗沙粒留在你小巧的皮鞋里？

你与我首次相遇即成为我的同伴，

你是我旅途中的干渴还是清泉？

告诉我，命中注定，多么短暂的一日同行，

纯洁而讨人喜欢的少女啊，肌体和春天也终将耗完。

        Ⅹ

过去的彩虹：山峰上的

杜鹃花放射出的霞光已不可见。

十六岁的美丽姑娘那和谐的

思想和流浪汉体内的灵感

都已经在白昼里消亡。

啊，五月平和的太阳，

一缕白色的云翳掠过山岗！

那颗年轻而又炽热的心灵

曾充满如痴如狂的热情！

现在，风景仍旧是绿色，

仍能看见沿途青翠欲滴的山岗，

日光照耀的河边树、竹林

和银白的发光的溪流。

在昨天和明天之间，

旅人满怀着情与愁：

那鲜花、光芒，色彩的激流，

无垠的诗情，美丽的心灵……

有一个悲哀的旅行者，

试图发出爱的嚎叫——却又不能，   

徒然张大嘴巴，愁眉不展，

有关太阳、恋人，一定是看到了离奇的事情，

惟有无声的嗓音和风：

传递出此生最大的缺憾

和从心灵中迸发的痛苦的渴望，

一片梦幻之海在头顶碎裂……

而悠远的，我的眼睛之枭——

痴迷的灵魂，其痛苦再无纾解之时，

除了抒发思念与爱情，请告诉我，

是否有一天，我还能与你碰面？

         Ⅺ

蔚蓝的天心映照在头顶

两片绣金的云彩飘到上空

放慢了速度默默地浮游

穹窿似的时间庇护着行人

漫游于山峦魔幻似的屏障中

身旁河水哗哗地荡起清波

潭面像珍珠般在远方闪灼

无用的时间久久地在心里伫留

芬芳四溢的田野安详如故

坍塌的五拱桥上透明透明的云朵

不再流盼四周，忽又飘飞，

悠哉游哉，没有一丝回声。

它们比人通晓宇宙的语言

像早知道这里有炽热的诗歌

以及有关美和爱的传说

直到地老天荒都愿长相厮守

         Ⅻ

蝴蝶啊，你可是

这些美丽山岭，

幽深峡谷，

险峻山峰派遣的使者？

为了让你前来

安慰我的灵魂，

增加我在

人生旅途上的信心，

像你一样，飞翔，

飞翔，永远飞翔？

黑色、褐色、

棕色、金黄，

山蝶折起翅膀，恋着河滩，

或反复扇动翅膀，与太阳嬉戏，

在河水一缕缕的闪光上。

山蝶啊，

山间和田野的蝴蝶，

不要把我安慰，

对我来说没有回归！

在开花的三溪河畔，

你带着自己的色彩和翅膀，

在空气中，阳光中，在鹅卵石密布的浅滩上，

这般自由，这般风度翩翩地飘荡……

连绵的山岭间

黑色的公路望不到尽头，

已不见了美丽的姑娘……

既然大山用链条捆住了我，

我要收藏这里燃烧的太阳

和这儿天空的一片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