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透过屏幕的丰收年

文/王永

玉米离开棒子桔，秋天交出它的子女
双手捧过胸前
像某种神圣的礼仪
感谢苍天和自己又是一季风调雨顺
也算应景儿了
即使隔着屏幕也能听见丰收跳动
那片金色把小院镀上一层祥瑞
柿子也羞红脸颊
低头凝视忙碌的外甥
丝瓜在晾衣绳晃动臂膀喊着加油
我透过屏幕感受他们对生活的热爱
这个秋天，属于，妹妹，妻子和母亲

2023.9.23

秋分

文/王永

今夜，隐藏铁锈
面对玉米花生
这些穷亲戚有取不尽的肉身
如何才让一首诗变得丰润和温暖
遥望远方
风，敲打洞庭路的站牌
窗外悬挂着残月
我一次次感受来自秸秆和体内的疼

2023.9.23

傍晚的城市

文/王永

一盏灯落下
另一盏灯亮起来
太阳成为无辜的孩子。傍晚
不知被谁认领
在城市，你让一切变得匆忙
路灯就像一面镜子凸显
冷，暖
脚步飞奔和遛狗的人
一个为吃饭追赶秒针
一个为消耗食物浪费分针
我时常躲避他们
害怕掉落的灰尘让这个城市下沉

2023.9.22

拾荒者

文/王永

他扒拉来，扒拉去
也没看见几块肉
老年机里说着吃的挺好
让家人放心，甚至嘴里笑出声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
舍不得吃十块有肉的盒饭
工地旁废弃水泥柱
被他用大锤砸的粉碎
几截断裂钢筋
像极了他把自己筋骨取出来
换取儿女上学口粮

2023.9.21

这一刻，世界是我的

文/王永

广袤，无垠。
我不用来形容秋天
太阳赶来之前，一颗星照亮黑暗
何其幸运，你将半个琼宇馈赠与我
请允许自私存在
如果再起早点
你会落入我的怀抱
带着赤裸
这一刻，世界是我的
后来为了我消失。

2023.9.21

一场秋雨一场寒

文/王永

没有风，有人打着伞
有人加速脚步
雨并没有砸出响动，跟这个
秋天一样
一部分去了楼层
一部分去了工棚
只有霓虹闪烁，一再压低
白炽灯

2023.9.19

风起的时候

文/王永

秋衣，牛仔裤
短袖，乳罩，内裤
晾衣棚的铁链上
仿佛悬挂着一个个男人和女人
呐喊，疼痛，来自工地深处
河南，河北，四川，东北……
一根看不见的绳把他们栓在一起
起风了
渗透衣服深处的铁锈发出金属般叹息

2023.9.19


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

文/王永

我想有四只手，或者更多
那样就能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我想有四只脚，或者更多
那样就能跑在时间前面
把一切做到更好
时常把自己比做一块铁
然后骨肉分离出铁钉，五寸的
七寸的
从头到脚，开始数一颗，两颗
从年轻数到中年，从中年数到老年
一个人一生能碾压出多少铁钉
我不知道
一次次从体内拔出它们，一次次钉在
漏洞的尘世

2023.9.19

远方的路上

文/王永

我拒绝远方，父母白发如雪
我不得不去远方
父母白发如雪
一个中年男人
总想把自己一分为二
一杯热水给双亲，一把铁锤给妻儿
土地年年丰收却年年贫瘠
该如何养你们
远方的路上
一场雪就要来了
我踩在肋骨上留下深浅印迹

2023.9.18

秋后

文/王永

收割机带走最后一丝印迹
偌大秋天变得空荡
逐渐消失的乳香
就像我曾经给你写过那封信石沉大海
深浅不一伤口
被父辈用刮板轻轻愈合
种子是治愈伤痛最好良药
从小麦到玉米。每年都这样走过
土地留下繁衍的意义，懂得疼痛的人
深爱活着

2023.9.18

秋分

文/王永

乌鸦与鸿雁对弈，此刻它们
平分秋色
就像穷与富，黑与白
各占据半边江山
逃离和坚守大雪来之前都有各自选择
就像母亲爱着父亲，国王爱着江山
长空一道裂缝，深陷的人仍在跋涉
蚂蚁成群结队它们比我更加努力活着
是时候储存食物了
落叶一片一片后来纷纷嚷嚷
我承认喧嚣过后，如死亡般寂静
种子自古就是这样，才会有春天炸裂的美

2023.9.18

与两只蚂蚁的对话

文/王永

兄弟，姐妹，夫妻，父子
该怎样称呼你们或我们
相同肉身被牵制遇见
害怕黑暗的人对白昼充满敌意
第一道光线夹杂着利刃
看，那些横切面依然保留刀口
必须早一步才能躲避被划出伤痕
你比我努力
把大地一再压低，匍匐带着风
我挺直脊梁才能防止虚空不断下坠
在人间，努力活着
在人间，来不及回首却相依为命

2023.9.17

落日

文/王永


落日越来越薄直到成为一张饼
金融大厦像极了垂钓者
把饼甩过肩头
诱惑上钩者
我压低身躯才能从坑槽上来
此刻，三点一线
仿佛抡大锤的农民才是扛起楼层和太阳的人

2023.9.16

塘沽

文/王永

海风来自东南，一场雾在楼群中步履蹒跚
缝隙中穿梭的人，一再侧身
街道和脚手架弥漫咸味儿
体内的盐被夏天释放，被秋天禁锢隐藏
铁轨左右延伸
像极了拾荒老者没有终点
这个年纪已容不得发呆和倾听
呜呜，哐当，把火车想象成中年男人
还能让日子发出回响
一个城市，一个人，身不由己的宿命
驮着钢筋混凝土，驮着花红残荷
一条看不见的根
让我和她在一首诗里抽烟或干杯小酒

2023.9.16


在乡下别说自己是个诗人

文/王永

在乡下，你说是个诗人
玉米，高粱，会笑出声来
铁锹，锄头，三齿镐，它们的碰撞
暗藏隐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鸡鸣犬吠比闹钟准时
汗水和收成来自父辈恩赐和上天悲悯
从不觉得自己会写点什么
如同石榴和柿子在秋天满脸羞愧
藤蔓枝枝叶叶
长着长着悬挂一串串分行
土埂边缘我被它们一次次修剪

2023.9.14


东岗村

文/王永

收割机还没来
秋天还是完整样子
东岗村弥漫玉米和花生的香味
风穿透红砖，小院那些丝瓜摇晃
这个季节它们奉献所有肉身
白菜还在成长像孩子一样
需要母亲呵护后，才能反刍
老杨树上窃窃私语
两只乌鸦唠叨着收成和去留
坚定的语气中
厮守故土是它们不变愿望
而我时常做个逃兵离开

2023.9.14

深秋

文/王永

跳过围挡是一片枯黄，枯黄深处
是一团火
它们耷拉着脑袋瓜
中空的颈椎已被敲打
深秋让人敬畏
对我来说比鸿雁更着急赶路
穿过铁路，再穿过地道桥
幼儿园旁边是小学然后抵达菜市场
这一路像极了一生奔波只为填饱肚皮
我走着走着成它们当中一株狗尾草

2023.9.12


今夜，秋雨绵绵

文/王永

估计累了，在尘世
像极了这群打工的农民
从南到北，从北到南
今夜，秋雨，绵绵
我能清晰看到
它从光线照不到的黑色里落下
柔弱，带着温热
从一滴到另一滴它并不着急
我需要等待才能捧入手心
囚禁半生的人群，在缝隙中穿梭
石头和哑巴
针尖上跳动小心翼翼爱着

2023.9.11

一把锤子的地域性

文/王永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
海河里鱼儿时而跃出水面
垂钓者挥手甩线，我确信
他们同时看见蔚蓝
东岗村秋收玉米，夏收小麦
冬天埋藏的希望春天开出花香
延续祖辈印迹的锄头，一年年削薄
偶尔也会遇见诗
我时常在梦里路过
铁锤和钉子褪去铁锈有了彩色

2023.9.11

白露过后

文/王永

白露过后
雨代替那些花儿盛开
或许凋零让人惆怅
太多年轻，被秋杀掉色彩
从海河到东岗村
丝瓜藤蔓上
你不懂一个男人指尖香烟缭绕
一朵连着一朵
掉落，如此凉薄

2023.9.9

白露

文/王永

月光，还未隐退
院落中撒落一地浮冰
感谢你的折射
只是监控眼睛太小
我不能将砖瓦收入梦中
母亲还在沉睡伴随蟋蟀的催眠曲
丝瓜花又落了许多，点点嫩黄
像被冻结的思念
屏幕成为他们最远距离
露从今夜白
这段文字在黎明如胸口堆积的石头
太阳出来就融化成一滴水

2023.9.8

火车

文/王永

听说它来自一首歌
赵磊，唱红了《成都》
要到白雪深处
仿佛春天到冬天
樱花到白桦林
远的让一块铁生出翅膀
努力拉长肋骨
那么多灰尘
一半丢在天津，一半去远方
寻找传说中的姑娘

2023.9.6

时间都去哪儿了

文/王永

无数被挤压
徘徊在故乡与异乡之间
我想起钉子，一个没有归宿的铁
钉在哪里，哪里就成为根
时间都去哪儿了。如果有神
掌握着轮回
请将我的肉身裂变
一个抡大锤养家，一个扛起锄头
侍奉爹，妈
一个陪伴妻子
一个在大学，一个在高中
做女儿和儿子的爸爸

2023.9.6

我们走了很久

文/王永

为这一刻，我们走了很久
远方，让人衰老
时间仿佛一场拔河比赛
握紧的绳索越来越细
放手会轻松。通红印迹你喃喃自语
锅里油温冒着哈气
一次次脱掉外衣，一次次穿上
仿佛待嫁的姑娘
烟花照亮黑夜，他们说
秋天过后雪如此厚重

2023.9.6

人过中年

文/王永

我们已不再攀比
站在车站厕所小便池前
尿的高远，是孩子的事儿
向前一步假装还硬朗
人过中年不得不承认有时假装一下挺好

2023.9.5

那时我还是个孩子

文/王永

那时的火车有统一色彩
绿色，没有特别指向
只代表青春和平安
我那样认为，请原谅童言无忌
那时煤锃光瓦亮
司炉吞噬整个时代火焰
司炉工的汗珠带有古铜色
铁锹还不是凶器，只管添煤
我会和小桌板比谁高谁低
硬座让人踏实
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出生在八零年

2023.9.5

九月

文/王永

燥热，像一只判刑的蝉
偶尔喋喋不休
其实彼此心知肚明
季节给不了我们更多选择
春种，秋收，对应死亡与重生
九月让一切变得迟缓
仿佛步子迈大点就会丢掉什么
昨夜柿子树几经摇晃它已学会放手
有人逍遥自在，从不为寒冷发愁
有人继续抡起大锤
积攒星火迎接下个季节
花红，柳绿，只是虚幻罢了

2023.9.5

一个抡大锤写诗歌的人

文/王永

其实，我们是一样的
一天，足够让铁锈渗透衣服
手套漏洞百出如这个时代
肩膀，额头，脸颊，沾染一层厚厚锯末
牙齿保留原始洁白
城里人管他们叫“农民工”
夜晚来的猛烈，就像他喝劣质白酒
不能说思念海洋，蔚蓝被忍受和情话填满
洗澡，洗衣，给妻儿视频电话
手机里自娱自乐
我则读两段分行把他们写进柔软文字
假装坚强的男人需要温热

2023.9.4

肉身最终败给铁器

文/王永

呼噜也会串门
像乡下的穷亲戚，透过缝隙
从工棚隔壁挤进来
不用携带礼物，梦里我们丰衣足食
如果再梦的远一点，会梦见妻子和女人
我一次次尝试
拉长白昼就能多抡几下大锤
用它的星火换取收成
铁和肉身那一个更坚硬，结果
一次次否定自己
从三十岁到四十岁
皱纹和佝偻的后背给了我最终答案

2023.9.3

六年

文/王永

六年，足够让一块铁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
最后停靠一个叫濮阳的站台
人群陆陆续续擦肩，为名，为利
逃脱不了宿命
一小撮人，因为诗歌走在一起
隐喻是他们真挚留白
曾经少年体味世态炎凉
皱纹，胡须，被淬炼成日子模样
那块铁从未放弃温度即使寒冷中赤裸肉身
绿皮车冒着热气，一次次记录
一次次删除

2023.9.2


诗和远方

文/王永

枕木已泛黑
仿佛一个经年老者
一半深入泥土，一半被落叶碾压
螺栓，道轨，被啃食的印迹
折射颓废光阴
俯身，倾听风雨
岁月看似拈花一笑，其实笑里藏刀
铁也承受不住雕刻
仍有火车回荡，从乡村到城市
哐当，哐当
假设远方有诗假设这道轨通向远方
我只是尘埃中一粒不再尖锐的沙

2023.9.2

九月

文/王永

蟋蟀叫了整宿
悲鸣喉管生怕等不到明天
形色匆匆的人
踏着第一片落叶去向远方
薄雾隐藏了行踪
鸿雁大多向往南方
至今没有消息
我猜，你一定过得很好

2023.9.1

窗外

文/王永

塔吊在第三层停止延伸
随着楼不断拔高
它会一节节挺直脊梁
料斗里有卡扣，螺栓，钉子……
这是活下去必须品
男人要适应啃铁，光膀子的他们
用汗水滋养了城市
马路上有人指指点点像告诫子孙
餐桌上，一碗面，一瓶啤酒
黄色安全帽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我一次次安慰自己
做为支撑的柱子而骄傲


2023.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