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文/王永

雾色，甚好
给深秋佩戴一个面具
戏中人在梦里唱着预设台词不愿醒来
风有点打脸嘲笑醒来的孤独
有人相互依偎
疲惫过后，背靠背
执着如蜡黄野草不小心折断念想
战争，霍乱，医院，早点摊
足疗店，抡大锤的，核…………
形形色色
有的让人深陷，有的深入肌肤
成为疾苦和泪水的盾

2023.10.21

再见•十月

文/王永

寒冷即将来临
湛蓝藏着太多不确定
风，失去柔软把温暖献祭
残缺铁钩倒挂塔吊之下
时常担心月亮脱钩砸伤无辜
嘴唇，干裂，舌头流逝水润
最后那次吻仿佛过去经年
这是一个中年的特性而我不再弥补
不远处，雪设下埋伏
等待自投罗网的人收紧绳索

2023.10.20

深秋

文/王永

风刮了整天，路灯有些朦胧
仿佛你我之间的距离
夜，如期而至
塘沽弥漫着盐巴味儿
我知道那是来自海的叹息
可以让这群农民放下铁锤和双肩
从楼层到工棚仍有灰尘在飞
疾苦奔走小巷
无辜的人群只有雨季才能收拾翅膀
石榴红了，母亲电话里说小麦也不缺苗
为尘世保留最好的隐喻

2023.10.19


霜降

文/王永

这一天
日子被篡改了色彩
其实我并不知道
那些“霜”何时降落
叶子从黄到紫谁动了画板
我承认是个怕冷男人
提起这个词，心咯噔一下
扣紧脖颈下第一颗扣子
有人顶着寒冷逆行，霜白如雪
阳光蹒跚
白菜在田野竖起绿耳朵
麦苗儿泪水滑落

2023.10.18

一场秋雨一场寒

文/王永

一雨惊醒梦中人
逃离豆荚的它们，落在工棚
顺从屋檐砸在铁扶梯上
夜，如一张纸。噼里啪啦是宿命回声吗
我掖了掖被角如此幸运
异乡还有一席之地可以避风挡雨
一个睡觉很轻的人容易被细微打扰
豆子们集体打着滚儿
落在城市远不如落在乡下
黄土地包容一切无家可归的疾苦

2023.10.18

苦难让诗歌有了根骨

文/王永

杏儿落了，落在杏树怀里
一部分被山雀收集成过冬食物
一部分被西山种下成为另一棵杏树
那些桃子，也重复相同宿命
把花和死亡留在缝隙中
莫说石头无语
你看那一道道裂痕记录岁月的刀工
雕刻深入肌肤才有美和壮丽
一些人来了，一些人必须离开
建楼的农民只管盖无权居住
西山到海河仿佛从云端潜入尘埃
我感谢馈赠，苦难让这首诗歌滋生根骨

2023.10.17

写给父亲的信

文/王永

你说，视频太贵
花甲过半的人没有太多流量
还是写信吧像曾经你外出打工那样
歪扭字迹里是一个男人全部的爱
说点什么呢，你牵挂那些玉米
已堆砌在柿子树下，丰收了
土地经过孕育小麦再次来到田野
它们从不嫌弃，即使人间太多漏洞
石榴红了
记得你喜欢在黑夜咀嚼日子的酸甜苦辣
母亲让我告诉你，照顾好自己
为了等你，把庭院打扫一尘不染
把秋天洗刷的蔚蓝

2023.10.17


母亲

文/王永

在乡下
男人的爱大多沉默
就像我从未告诉过母亲想她
抡大锤之前，或抡大锤后
总是第一时间打开手机
看监控中的院落
有母亲身影时
我会多停留一会儿
今天中午母亲洗衣服
随着她躬身不断摁着搓板
整个秋天被洗刷的又蓝又净

2023.10.16


深秋

文/王永

夜，已经很凉了
即使没有风
漂浮那些星仔下坠的厉害
一块块冰疙瘩悬挂头顶
仍有人断断续续从工地回来，胶鞋
传来啪嗒啪嗒声响
仿佛刚经历一场跋涉
泵车收回臂膀
吱呀的骨骼它已深感疲惫
追赶幸福的人这一刻宿命如此接近
躺下，哪怕没有梦
呼噜是廉价糖果和解药

2023.10.16


父亲

文/王永

…………这些点点
相当于时针停顿次数
分针打磨它的锋刃
皱纹，眼窝，铁钉一样胡茬
除了这些我竟然想不起你年轻时样子
深秋，给一座山缓冲疲惫
叶子纷纷逃亡。父亲
当我站在你面前
你挺直腰杆，让两座山
石头挨着石头肩膀靠着肩膀

2023.10.15


工地的黄昏

文/王永

是的。这里有你看不见的风景
每个来工地的男人，女人，都怀揣着
爱和悲苦
黄昏来临，铁锈，木屑，灰尘……
一一收起翅膀
骨头最硬的六米钢管也在斜阳里躬起后背
一天足够让它们回味，人间不易
你看被打磨过的众生，瘦了
收起背包，电锯，电扳手，这些异性兄弟已陪伴我半生路途
打卡，走出工地
这一刻。菩萨给我们，她全部的光

2023.10.14


没有什么是一场雨水抚平不了的

文/王永

雨水向前
人群后退
似乎这样才能逃离泥泞
逃离故乡专属特性
这是种子的渴望
爬犁留下那些伤口被淹没
没有什么是一场雨水抚平不了的
万物滋生藤藤蔓蔓
遗落的秸秆像一座座石碑
成为测量尘世冷暖的温度计
替远行人守护二亩黄土

2023.10.13

秋夜

文/王永

蟋蟀拢起翅翼
整个秋夜安静下来
丰收的战鼓熄灭号角，萤火虫
逃离人间
成为一颗颗星子
玉米在月光下像一个个卸去疲惫熟睡的人
失去屏障的东岗村
瘦弱，错落
日子总是这样
有倒下的，有重新活过的
原野无语挺着空荡肚皮，正经历
孕育

2023.10.13


家

文/王永

一间房
足够撑起两个人的爱情
即使漏风月光挤进缝隙，偷望
七十年代的红蜡烛
左边一撇是爸爸
右边一撇是妈妈
小平房压不垮种子
倔强，更能盛开花朵
下面那两撇是我和妹妹
我知道我也会遇见另一个人
开枝散叶，书写一笔大写的家

2023.11.12

人到中年

文/王永

平头越剪越短，直到成为刺
倒置头顶
仿佛青丝会压低肩膀
曾经耀眼红发梢
在第二个孩子来之前随风而去
年少，轻狂，是昨天的事儿
如今脚踏实地
花出去每分钱都掂量再三
多余开销如扒皮般疼痛
放下铁锹抡起铁锤的男人将自己深埋
和过冬小麦一起
等待岁月那把镰刀

2023.10.12


异乡的秋风

文/王永

杨树上的叶子掉了
一半落在树根周围
一半跟着绿皮车，落在唐河
唐河到海河隔着几座桥
玉米离开秸秆
一部分被母亲整齐排列
一部分遗落田野，继续生根发芽
离家孩子没有回头
父亲也没有回头
泪水成为种子被偷偷隐藏
这个秋天他们有了相同伤痕
刀口
异乡的秋风，刀口迟钝

2023.11.12


乡愁

文/王永

这条路
就是千百次出现文字里的羊肠小道
沿着坎坷，一直走就是家
失去秸秆屏障，你，越发清瘦
远处那棵白杨树
是我三亩地的坐标，望见它
迷路星光也能找到故乡
我为何褶皱丛生来去随风
千帆过尽，仍愿意回到怀抱
苦受一首首分行的折磨
心甘情愿被你用黄土掩埋成种子
或骨头

2023.10.12


一只挣扎的甲虫

文/王永

一只，两只……
如果把肉身透过镜片
我会成为第三只，或者更多
在玉米秸倒下之后
赖以生存土地，陷入一片汪洋
乳香，残留
被遗忘的种子为冬天留下希望
俯身更能接近
发现匆忙的你和我一样
在沟壑起伏黄土中寻求食物
救你，等于救自己
一把铁锹是我们活下去的船

2023.10.11

​土地

文/王永
​
​曾经斗地主那代人
做梦都没想到
​子孙又将土地还给新地主
​浇地，打药，转身成为长工
黑夜经过喘息后
老杨树上粉腿儿乌鸦
唱着不属于它的兴衰和赞歌
只有种子无言，继续做着哑巴
和野草迎着北风
不问这片王的江山
​
​2023.10.11

秋后

文/王永

锤头已显颓废
如这个季节
落叶弥补铁锈留下的漏洞
空旷让他又有了年轻时劲头
从楼顶到小平房
要走过海河三座桥才能遇见你
秸秆，茅草，相继倒下
绿皮车，羊肠道……仿佛漂泊的云
脚踏这片黄土地才心安踏实
我不再年轻
有些词语先一步抵达故乡

2023.10.10

土地

文/王永

我从异乡归来

已是秋后

落叶偶尔传来断裂响动

一位妇人若隐若现

乳房，松垮

努力保持丰硕时生育的样子

2023.10.10


土地

文/王永

不知道她最初模样
麻花辫油彩反光
索取，贪婪，奔流的混凝土
一步步占据她的身体
乳房生出小麦，玉米，大豆……
一代又一代人吸吮，啃食
何时起，霜花爬上肩头
我们对一条断流的河深挖骨髓

2023.10.10


中秋过后

文/王永

夜，空。
躬身老人握着一把镰刀
土地失去所有粮食
月亮像一个靠不了岸的船，飘荡
被日子磨如纸片的母亲父亲
我还有什么资格讨要更多
圆满，只会留下假象
深陷幻觉的我忘记怀疑
她会老，会成为孤独的光

2023.10.9

百姓

文/王永

寒露过后霜降
次第是立冬，小雪，大雪
总有人顶着苍凉
一步步
直到被掩盖
成为一座孤独的坟茔

2023.10.8

秋天，第二场雨

文/王永

相比上次，越发深邃
脸颊抖动仿佛遇见你的亲吻
镜片一道痕迹
雨滴和散落模板的钉子
让我一时分辨不清
锤头停顿数秒又狠狠砸下
今日寒露，你是为应景儿而来
还是为滋养深埋的种子
放下铁锹就必须抡起大锤的农民
我，来不及悲喜

2023.10.8

寒露

文/王永

诗人，又有了提笔的冲动
每个节气到来
都会被折磨，纸上谈兵
仿佛某种狂欢讯号
只有农民知道深浅不一的脚印下
隐喻种子和希望
其实它们才是最美诗行
就像第一场霜白，来不及悲喜
就消失不见

2023.10.7


寒露

文/王永

有时候
真想站在夜色里
一动不动
成为小草身上的被子
值得温暖事物太多
而我仅有这件
还是动一动吧
我还要去给他们增添一床霜白

2023.10.7


寒露

文/王永

中秋过后
月亮遁入空门
人间少了一些影子
星河多了一块玻璃
我时常担心它会破碎，成为霜
扎伤透过屏幕望故乡的人

越来越凉了
温暖，仿佛被一夜北风带走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清晨四点半开水房传来民工小声嘟囔
蒿草浴火重生
命如草芥的我们远不如它们痛快

2023.10.7


寒露

文/王永

一切变得安静
就像被拧掉玉米的秸秆心甘情愿倒下
杨树上那几只喜鹊也懒得飞翔
突来的薄凉，让翅膀多了些负重
麦粒和化肥一起播种
仿佛希望被收藏
原野，落寞。农民的心
这一刻，空唠唠的
他们习惯和黄土同命相连
伤口会自愈，那层白霜是最好良药
我不会告诉你。昨夜
梦见去世的爷爷奶奶再次活过

2023.10.6

月满月亏

文/王永

仿佛，一年就为等一次
月亮积攒整年的爱情
释放
如水倾斜天际
八月
像不像一个男人
沉默却有波涛汹涌心事
日子被无形的手向前推搡
直到落叶归根才有回去的理由
他从来不会告诉你
儿女和父母时常让他们
满和亏

2023.10.6


秋，又将萧瑟

文/王永

蜡黄枝叶在葡萄架摇晃
最后几根丝瓜也布满褶皱
透过屏幕
寻找绿色的心变得急迫
总有一些根相互交错
仿佛不同血管里流着相同血液
祖辈留下父母，父母留下我们
我们留下孩子
日子被无形的手向前推搡
带走叠加一起的影子
我承认他们有一种力量
让月亮，满了，亏了

2023.10.6

清晨的月光

文/王永

忽隐，忽现，躲闪的眼睛
在这一刻选择逃避
是风在动还是云在动
隐藏被揭露伤疤
心事如海河一块石子足够让它翻涌浪花
四百里
仿佛人间到天际那么近
四百里
仿佛故乡到异乡那么远
有一条路需要披星戴月才能抵达
望穿秋水的男人，使劲用大锤钉钉子
试图忘记女儿和儿子开学日期

2023.10.5

灯火

文/王永

你又一夜未眠，守着街道
守着你认为的神圣
透过二楼工棚
一个通红眼睛，漂浮洞庭路
离海近的城市时常有雾
雾并不能将你淹没
我猜，你不想家
异乡人都有颗铁石
把故乡死死锁住不留一点缝隙
任那团灯火，燃烧双眼，燃烧心

2023.10.4

丢失的童年

文/王永

那时的雪能下两天
雪球从家门口开始打滚儿
胖圆身体抵达学校我已没了力气踢它
大喇叭随着雪融化，越长（zhang）越长(chang）
瓦蓝色房檐下悬挂串串诱惑
晶莹冰疙瘩忍不住咬一嘴尝尝
玉米秸，棉花秸，红火焰黑炉膛
妈妈做饭的香味，飘过烟筒
飘过胡同口老白杨
…………
如今，一个沧桑男人在文字里将童年回忆成深浅不一的诗

2023.10.2

起风了

文/王永

许久不曾这样
花儿已掉落色彩，一个中年男人
整个夏天炙热中度过
大锤越来越重，随着汗水流失
他渴望肩膀上铁锈能被什么带走
没有多余盐巴可以馈赠，父母的苍老
儿女的年少
如何才能让一具肉身裂变成两个人
起风了
站在楼顶，抡圆臂膀的他们
像一面面抖动的旗

2023.10.2

十月

文/王永

红，了
我首先想到熟透的高粱，柿子，石榴
然后才是烈士和血液
对一个农民来说比深秋还浓的色彩
仿佛从树梢上取下献给十月
它，便有了生命
从天涯海角到漠河塞外
只用一夜
总有旗帜在飞
即使没有风
它也会扑啦扑啦发出声响

2023.10.1

中秋过后

文/王永

月亮再次被抛弃
一点点拼凑破碎的玻璃
虚空，自由，才是她容身之地
今晚过后，还会不会酿出桂花酒
诗人收起狂热
空洞的诗行不过自我折磨罢啦
橱窗还开着保留最初模样
短暂的温暖过后
有人越走越远
人间将迎接寒露和霜降

2023.9.30

中秋，城市如一个被掏空的月亮

文/王永

城里人大多去了乡下
去表达孝顺或高贵
父母在田野忙着抢收玉米
他们很少在意，某个特定节日
庄稼丰满比团圆更让人珍惜
农民继续轮着大锤
矗立楼顶遥望家的方向
今夜
城市如一个被掏空的月亮
单薄，需要穷人来填充光和热

2023.9.29

中秋，夜

文/王永

我把工地上发的四块月饼
留给母亲，父亲
留给儿子，女儿
然后把月光关在工棚内
醉一次吧
颓废的中年
梦中能亲吻故乡的玉米和红，石榴

2023.9.28

中秋，帖

文/王永

叶子，还不想离去
霜花迟点再开
团圆，甜蜜从人间传来
中秋远时我还能写点什么
氛围一天天推近
从村西小路顺着铁轨到海河
仿佛一下子就满了
晶莹的泪泛着浪
我没掰开那块月饼
怕苦
我不敢看月亮
怕想家

2023.9.27


中秋寄景

文/王永

日子很苦，又怕啃食那块糖
仰望努力变圆的眼睛
在这一天，帮离家的人
传递思念和爱
其实，早已忘记
这是第几个中秋节在工地度过
咬一口，月亮就会缺一个边
把团圆留给更多孩子吧
我知道这一刻，母亲嘴里的月饼
也是苦的

2023.9.25

中秋，折叠一个纸飞机

文/王永

今夜，你掏出积攒整年的银子
无论高楼还是小平房
无论雪域还是天涯海角
这一刻，拥有同样温热和爱
书简缓慢，我要折叠一个纸飞机
扔向大河以北
那时我还是个孩子
母亲的麻花辫闪着月亮一样的光

2023.9.26

中秋

文/王永

我不知道
月饼为何是甜的
就像我不知道，为何
会在月亮眼中望见故乡和母亲
也许远行人在这一天
心里最苦
最涩吧

2023.9.25


秋分过后

文/王永

一场雨，缓慢中越走越远
像极了这浩大的秋天最后消失黄土
秋分过后
你恰好掩盖所有刀口
玉米离开秸秆，鸿雁撇下枝头
回家的羊肠小道也空荡荡
地头起，杨树用白发
一根一根填补远行人的漏洞

2023.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