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月亮

文/王永

就这样坐着
就这样悬挂
不需过多言语
一滴泪奔跑千年
男人从未停止追赶
午夜正好，倾诉三万英尺遗憾
你在我眼中寻找桂树，花香
我在你眼中
遥望母亲和干裂的葡萄藤

2023.11.27

冬雨

文/王永

多年不曾这样
仿佛一场雨压低人间
天，空。高，远
让我们又多了距离
印象中故乡很少有雨水
除了雪就是漫长的坚硬和干枯
还好这里六百公里才能抵达
来不及化成雪的它们
一次次扶起狗尾草和低矮的坟

2023.11.26

深冬那些花儿

文/王永

记忆中不是这样
枯萎，坠落，荒芜……
你颠覆我对深冬的认知
置身旷野，一粒粒星火蔓延
仿佛两个敌对世界
治愈和伤害，拥抱和放弃
远方那些蒿草弥漫着死亡气息
我需要俯首才能靠近信仰
如此小心害怕受到惊吓
一朵花儿
一尊菩萨
一群吞咽苦难的百姓

2023.11.25


叶落初冬

文/王永

是时候离开了
他看了看地头起的杨树
不知是对自己说
还对叶子说
声音在原野很快被风咽掉
只留下一片片叹息打着旋飘落
身后那片麦田还年轻
还不能喂养全家
行囊里碰撞的锤子，锯
催促这个男人加快脚步

2023.11.24

秋夜

文/王永

当写下秋夜
一枚叶子已开始启程
跌跌撞撞的它碰壁整个2023
我的文字总是迟到
纸生活与现实之间隔着一条长河
北风有所图
带走最后一丝念想
忙碌半生的农民被初雪隐藏痕迹

2023.11.24


乡愁，记

文/王永

烧饼，焖子
努力保持温热
其实他们知道不舍得吞咽
家乡味儿是排斥异乡最好方法
500公里，足够把旧土一一消散
别克喘着哈气
将熟悉使劲儿向后推去
烟雾中看不清送行人的眼睛
泪滴在初冬凝固成霜
染白小麦下巴
年轻时父亲的胡须也这样坚韧
刺痛嘴唇那刻我没有哭

2023.11.23


乡愁，记

文/王永

心跳莫名加速
还好有限速120不然会被警告
是什么让他在梦中驿动
十年，二十年……
味觉中依然没有褪去尘土味儿
安阳，内黄
我十三岁之前的快乐聚集地
三十一年前那个孩子
此刻皱纹堆砌
枣花不见了影子
一枚干吧枣
在布满北风的枝头发呆，摇晃

2023.11.23

小雪，无她

文/王永

被褥捆成卷放在门口
几道沟壑仿佛一个中年的皱纹
抉择，需对自己狠一点
电动工具，铁锤放在窗口
短暂休息后
锯齿又有了光芒
我在床上，写下关于小雪的断章
此刻我们多像同命相连三兄弟
月亮没有亏欠
平分了属于它的洁白

2023.11.22


小雪

文/王永

为了见你
我在梦中跋涉了整夜
听说“白”与黑针锋相对
那些冤屈的亡灵正蓄谋一场火
偷偷撩开一角
如果准时赴约，会灼伤双眼
一粒雪被抛弃会和一滴水融入大海的结局一样
不留痕迹
小雪
正努力粉刷被涂改的人间

2023.11.22

小雪

文/王永

为了见你，我决定早早入睡
没有比梦更快的翅膀
黑夜会让思念结出蛊毒
踏着落叶而来
在你身后藏着比野更大的苍茫
把洁白留给它们吧
她，不适合这个节气
小雪，多好听的名字
女儿才配拥有
明天会有一树桃花做你的陪嫁

2023.11.20

孤独

文/王永

风选择绕道
即使窗子敞开半夜
它拒绝给肉身带来虚构
深冬孤独的事儿和星火无关
有人在梦中持续撒网
寻觅丢失的诱饵
有人放了一个枕头就感觉他在
黑夜那扇门需要侧身才能通往深邃
一片被抛弃叶子筋骨断裂
离开故乡的夜需抓紧白昼锁链

2023.11.20

风吹向南方

文/王永

一到冬天
风也有了世俗之心
逃离是它们最终决定
矗立故乡的小路
落叶一半向南倾斜
一半咬着旧土宁愿腐朽也不肯离开
是什么让他如此眷恋
这片广袤且沧桑的华北大地
沙粒越发猛烈
我的身子远不如一棵树
有金属回响

2023.11.18

我的十一月

文/王永

铁管的撞击，钢筋的锈迹
混凝土的搅拌声
逐渐被车轮拉开距离
四百里行程足够它们遗留异乡
我的十一月从这场离别开始
封顶楼层让我也成为被城市抛弃的孩子
喧嚣停止躁动
泥土味儿便多了起来
大白菜，红萝卜
离开生根发芽的地方
屋檐下有我们共同归宿

2023.11.17

搬白菜

文/王永

在乡下
在东岗村的冬天
这是比赶集之外最活跃的事儿
电三轮，手推车，老人，孩子
笑声比白菜先一步挤进车厢
收成略显多余
谁家有从城市回来帮忙的子女
别人会像萝卜一样抬头观望
绿色在冬天如此珍贵必须捧起来抱在怀里
不知为何要用“搬”字，搬砖，搬山，搬白菜
一棵白菜原来如此厚重

2023.11.16

残月

文/王永

最后一茬玉米秸倒下
大地完成了使命
重复生产后，一位疲惫母亲
随着落叶发出短暂叹息
她要用寒冷麻醉伤口为明年再次孕育
做好准备
深冬让一切变得轻浮
麻雀，乌鸦，不敢轻易抖动翅膀
一把镰刀悬挂夜空。成为
警示世人的铁
落日被削掉臂膀于是有了黑夜

2023.11.16


烛光

文/王永

电工爬上高塔
你又有了重见天日的契机
这一刻如此漫长
抽屉深处半截蜡烛，灰尘深入肌肤
仿佛残缺的铁等待亮剑
火柴丢失多年那才是完整一对儿
打火机接触刹那它颤抖着打开一扇门
母亲的麻花辫闪着光
那个男孩还没遇见那个女孩

2023.11.15

那个不抡大锤的男人

文/王永

第三层格子窗传出倒影
午后事物变得缓慢
一只蝴蝶落在兰花腰肢上
我确定它没有随流逝晃动翅膀
菩萨忙着布施
她知道延长温暖就是延长他们干活的时间
左手大拇哥和食指关节隐隐作痛
无数铁钉曾在这里被拿捏钉入木方深处
右手臂膀显然习惯举起
垂直落下总想握紧点什么
其实生活不需要铺垫就像这断文字结尾
“这是他失业的第九天”铁锤撞击声依然响彻

2023.11.14

人到中年

文/王永

慵懒与日俱增
身体像极了这个季节
初冬，已有流水被牵制
浮冰折射太阳的聚焦
蜗居洞穴
远离光线的黑色里他们嗦嗦自语
明天如同混凝土扑面而来
吃什么，冬季漫长
喝什么，在大雪封山之前
一群蚂蚁一群失业第七天的农民工
无形中鞭梢又一次落在后背
一座山替他挡了几下疼痛

2023.11.13


初冬

文/王永

阳光还在沉睡
有的叶子已抵达终点
东岗村没有海
它们从枝头到庭院用尽一生漂泊
一切变得慵懒和缓慢
锄头，铁锹，被庄稼大赦
在棚棚深处收起利刃打坐参禅
救赎春夏犯的错
流水写下这个冬天最后一首诗行
等待一把春天的钥匙解开封印

2023.11.13

寒衣节

文/王永

阳光，甚好
一个悲伤的节日也因此变得祥和
田野广阔，人群三三两两
填充因为某些离开留下的漏洞
身影被拉长又回到原点
原来一生如此短小
小到一粒麦子一粒玉米就能诠释
火，是生的开始也是结束
以至于多年后我们也有这样一堆火
想起，心里便暖暖的

2023.11.13

下雪了

文/王永

白菜不见了
那些遗弃的根叶还在
昨日也被掩埋
萝卜们连同蝼蚁
一个坑足够让一些人一些物挨到春天
坟包像一棵棵新生的毒蘑菇
里面藏着爷爷奶奶一生贫瘠和病痛
饿肚子的人曾试着采摘

2023.11.12


一枚落叶

文/王永

就那样看着，望着
天，越发蔚蓝
想念一起聚集枝头的兄弟
没有人知道
它为这一刻准备了多久
一次次被风压低跳跃打回原点
仅存根茎插进土地
逐渐变得脆弱哪怕被羊吃掉
看一枚落叶久了，也会成为落叶
骨骼传来被日子踩碎的撕裂声

2023.11.11


两片相同脉络的叶子其实是一对儿夫妻

文/王永

写你就是写自己，两片叶子
胖胖那个是个男孩
瘦瘦的是女孩
像极了我和妻子
胖才能把她呵护怀里
初冬，你和它离开枝头依偎草丛
陪伴笑得那么甜
又到了我离开家的时候
春天那么远
归期还要走过小雪，大雪
透过刺眼的脉络我们在体内找到彼此

2023.11.10

沉默也是一种语言

文/王永

一只星星落在窗口
黑夜还有人醒着
侧身，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童年那颗
传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星子
我已经老了
是什么遮掩你的双眸
仿佛心事被冰封
我们能留下什么。人间苦辣
懂得人会放在心窝

2023.11.9


立冬帖

文/王永

这天
大白菜集体倾斜
从田野朝家的方向张望
一夜寒潮
青衣转为老生
尖锐明显被磨去脾气
不小心就成为弃子
老丈人打来电话又到搬白菜的日子
三车，秋衣湿透
我不承认自己是个好女婿
在丈母娘的好女儿面前
初冬变得宽阔，柔软

2023.11.8


立冬帖

文/王永

一首诗写到一半
已不是昨日
你，悄然而至最后的秋夜
仿佛交班使者
或许，更像画家
让大地一夜长出白发和胡须
阵阵鞭梢来自密林深处
羊群啃食最后的枯草
霜白如盐这里有人间味道
老旱烟夹杂着咳嗽薄雾中寻找出口

2023.11.8

寒衣节

文/王永

原野浩荡
除了那些坟都被绿色覆盖
这个季节，冬小麦成为孝顺子女
日夜守护那片凸起的坟包
连荒草都走到尽头，一个火柴
足够点燃贫瘠
天冷了，除了纸钱
还有奶奶的棉衣，爷爷最爱的烟酒
多年过去
我们还像个孩子祈求大人呵护
咫尺之地成为禁锢一个人永久的牢

2023.11.7


今夜，我们聊聊诗歌吧

文/王永

夜色微凉，桌角上白开水
逐渐收起翅膀
曾经雾色缭绕的青春里，住满梦想
来，喝。趁热
明月遁入空门，还好有星子晃动
乳白色窗户经历洗礼露出木头的血管
不必全开，一个缝隙足够你从天际落下
初冬，人间广阔
那些倒下的，再也没有起来
一代又一代宿命，像烧不尽的火
今夜，我们聊聊诗歌吧
聊聊漫长的黑。何时醒来

2023.11.6

立冬帖

文/王永

一道旨意。来自遥远
踏着白马的人
留下一道道裂痕
仿佛君王策令，深陷自北向南
喘息的野草不得不死去
尽管仍有暖色，失控的风夹杂炮弹
赶尽，杀绝
这个冬天。加沙
让我看到浅蓝色橄榄枝的旗帜
软弱，无力

2023.11.6

回家的农民工

文/王永

这时候必须加上“工”字
这帮比农民更可怜
把一半青春耗尽给异乡的男人
你有没有见过这样场景
他们顶着编织袋，在雨中奔跑
生怕错过那趟车
曾经一群钉进模板的钉子
逃避锤头后，恢复自由之身

2023.11.6


十一月

文/王永

西北风再次得逞
推着沙粒向前转移阵地
名叫“晚秋”的女子挣扎彷徨
那些凉，薄。被尸体遮掩伤疤
你，仿佛丢失铠甲的勇士
裸露的白
让我想起骨骼
听说北方下了第一场雪
巴勒斯坦的孩子还在啼哭，流血
残垣断壁成为他们斜靠躲避炮弹唯一角落

2023.11.6


秋天最后一场雨

文/王永

你，来的有些急
仿佛挨不到明天
趁着夜色，撬开窗棂进入我的梦
最后一片叶子
在你之前去往南方
没了停留的念想
一些事物加速坠落
大地发出连续疼的声音
秋天的浩荡，拒绝在冬天驶来
就像一群没有居住权的农民
赶往下一个工地

2023.1.5

建筑工地上的我们

文/王永

泵车响了整夜
振动棒仿佛性器倾泄饥渴
连日雾霾，混凝土停工一个礼拜
绑好的钢筋，模板
仿佛一群饿了好久的农民工
张着大口，等待上天施舍
我们不愿意歇着，哪怕彻夜抡大锤
任混凝土把双腿淹没
你看晾衣绳下那些灰色，没有根
任风摇晃

2023.11.4

他乡的江水

文/王永

这里是他乡但没有江
唯一一条河海河
从东到西贯穿整个天津
春夏，秋冬，你从欢快到结冰
见证了一座又一座大厦
矗立在怀抱
这是第三个中秋，在月亮倒影里
看故乡柿子树和母亲
你一次次奉献出鱼，虾
我一次次抡起铁锤
他乡的水从不吝啬，滋养
漂泊的船

2023.11.3


乡愁

文/王永

该用怎样的姿态站在风里
无数次想象
离开时还是夏天
一树葱绿秀发
一个人要走多久才能只剩下枯枝
叶子，仿佛一夜落完了
老白杨像母亲托举着鸟窝

2023.11.3

北方第四场雪

文/王永

有人问我
北方下雪了吗
我告诉他
诗人的世界下了
一场虚构的白在笔下蔓延
众生淹没，国家淹没
一场雪一个人内心
季节，温度，现场，都是幌子
即使六月。炮弹纷飞
一张张冤屈的纸上

2023.11.2

夜，睡了

文/王永

夜，睡了
海河扯着一条白棉被
盖在塘沽上空
周大福金融大厦
一半在雾里，一半在云朵
530米有些人跋涉一生也难以触及
感谢这场霾让富贵短暂消失
加班铁锤的击打声
明显失去锐利
梦仿佛一贴膏药一次次治愈伤痛和贫穷

2023.11.1

立冬

文/王永

写下立冬
整条河仿佛停止流动
晶莹的眸子里折射人间
酸甜苦辣咸被一块浮冰尽收眼底
落叶易碎，不忍心脚踏枯黄
那种骨骼断裂的声音
来自我和弱小事物内部
感谢寒冷
让大地休养生息
打工的孩子离故乡又近了一步

2023.11.1


再见，十月，再见，那些忧伤

文/王永

冷，终究还是来了
像一场战争
更像刚刚逝去的一位老人和孩子
叶子仍有残留
那些光已学会潜伏
是什么让它逃避？
某些人。某个国度
柿子树梢，麦尖上的黄色
如菊花发出淡淡哀愁
小雪，大雪
一个中年畏惧冬天
火红的炮弹并不能带来温暖和臣服

2023.11.1


男浴室墙上的一贴膏药

文/王永

一枚弥补漏洞的勋章
贴在空旷墙上。不用书写
也知道这属于男人骄傲和痛
没有名字
你，我，都可以填写自己姓名
领取这份荣誉
一贴膏药，无数次代替亲人抚慰
可怜的父辈，兄弟
疾苦，顺着水流入大海
流入看不见的深渊

2023.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