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2023

再见.2023

文/王永

好多，好多，好多……
仿佛一个巨大的棍棒
聚集喉舌
其实我想喊出来
几番尝试后最终选择咽下
漂泊，风雨，疼和所谓的不公
天，空。高远的数日子
我承认是晴天
却心里人为老天爷在沉睡
它看不到人间的饥饿，灾难
如果活着是对一个男人的考验
还有更悲苦的人间吗

2023.12.27

大雪

文/王永

若冰说，写一写大雪吧
写写故乡的白
好友久居南方期盼那场浩荡
叶子已做好铺垫
为了这次邀约，它忍痛从枝头落下
小雪之后
大地早早准备一张纸
铺在华北平原等待
积攒整年的酸，苦，辣
在这一刻成为糖成为续命的甜

2023.12.1

风过初冬

文/王永

花儿落了，还有叶子
叶子落了还有枝桠
即使枝桠摇晃还有鸟巢抱着
天空蔚蓝
浇不灭孤独朝圣者
坚硬的土地上，一步一个脚印
风过初冬带走漂浮誓言
深爱故乡的人
即使死去也要忠贞于土地
成为种子或尘埃

2023.12.1

面对大海

文/王永

一眼望不到底
直到它成椭圆消失
你比我家盛水的缸大好多倍
那么多秘密被隐藏
泡沫翻滚出乳白色花朵
制造一个又一个眩晕
我承认，有跳进去的冲动
在你面前如此渺小，小到一粒分子
震耳欲聋的吼声
淹没，吞咽

2023.12.1


月份牌

文/王永

一，二，三
这是危险的开始
引线已被火折子点燃
你抱紧自己躲在门后开始倒数
进入十二月你越发单薄
仿佛窗外的柿子树
叶子一枚枚飘过院墙没了影儿
习惯在你面前发呆
平日两个老人总有话说不完
母亲利索手指不忍心举起，撕下
仅存的念叨
“日子禁不起过呀”，一场雪努力掩盖所有

2023.12.2

十二月

文/王永

我开始小心翼翼
或许因为寒冷
每一步都需要斟酌
脚手架已泛起霜花
那一朵朵洁白让人畏惧和害怕
行走人间我需要踩住抓牢
一个中年已迟钝臃肿
年少时鲁莽一去不复返
锤子，锯，一半颓废一半缺失几颗牙
啃食整年灰尘
挤压胸口成为打工者的暗痣

2023.12.2

这个冬天陪你走一起过的人

文/王永

南方依然躁动
绿叶花红给点阳光就灿烂
北方已深陷冰封
依然有乞讨者露宿街头
欠薪民工爬上自己用血汗浇灌的楼层
企图跳下用命换取工资
战火蔓延**厚禄蚂蚁蜗居
这些都不是今天重要的事儿
一年前我们相识
一年后我们一路走着

2023.12.3
​
​暮色寄北

文/王永

该如何表达
这个午后
阳光弥散不属于这个冬天的燥热
秋衣，秋裤，脱离肉身被浸入流水
铁锈和油渍被一次次洗刷
我惊讶体内滋生太多身外之物
何时起
它们强加于我演变成骨骼和血液
不远处仍有铁锤击打宿命
沉闷声通过蔚蓝让菩萨听到并许愿
此刻影子朝北拉长
那些灰尘也跟着倾斜

2023.12.4


月色如旧

文/王永

工棚内九点一过
呼噜透过缝隙急着向外扩散
积攒一天疲惫正急于离开这帮农民
野外是好归处
感谢异乡坦荡包容这帮陌生人
楼层越接近天际他们越步履蹒跚
呼噜要抬起整个人间
这个冬天没有雪
月色如旧释放着和故乡一样的毒
沉默，无解

2023.12.4


大雪帖

文/王永

云层压低楼层
仿佛隐藏秘密的果壳
总有好奇心要打劫谜底
一群野马向南狂奔
有的被脚手架划开身躯
有的被棱角撞破脸颊
北方经历了什么让它们纷纷逃亡
工友摁了摁安全帽，说，今日大雪
以后室外活不好干了
仰望它们，除了冷
我隐约看见柿子树和母亲的白发

2023.12.5


下雪了

文/王永

先是一片
后是一朵
先来那一片是白的
那后来一朵也是白的
慢慢地飞来一群蝴蝶
你比蝴蝶轻盈，妖娆，多泪
我关上窗，世界泛滥成灾

2023.12.7

大雪，是无辜的

文/王永

肉身与肉身叠加便有了大雪
花朵挨着花朵
一张纸挨着另一张纸
人间盛大的悲歌呀
你是无辜的
一把扫帚足够让黑压低身躯
剖开胸口
这被涂改的白扭曲筋骨
成为泪融入尘埃

2023.12.8

黑夜，记

文/王永

仅存几盏灯成为斑点
仿佛梅花嫁接给一棵看不见的树
夜，如此巨大

我无法逃离被覆盖的命运
深渊没有边际，梦没有尽头
无数刽子手提着冤屈刺向穷苦无辜的人群

或许另一半面孔是这样
祥和，被涂抹均匀没有落差
我一半执白，一半执黑

裹着河南也裹着河北
梦中侧身
前胸感受南方燥热后背体味故乡寒凉

在你怀里距离只是缝隙
你，裹着富裕也裹着桥洞中拾荒人
相同肉身不该区别对待

囚犯也怀揣爱生活的宿命
贫瘠值得拥抱
你，搂着高楼也搂着简易农民工宿舍

抡大锤的孩子一张上下铺
熟睡呓语，黑如此厚重，绵软
它偷偷孕育

当一个星球，遮挡另一个星球
我读懂了黑夜
“月牙”存在真实性颠覆谎言

矗立人间与你对视
是谁，切割出美丽的剖物线
仿佛电焊机留下火花凝固在星空

我惊叹于神奇的造物主
一个星球，一个人，一粒分子
彼此凝望感受呼吸和心跳

你，包容了所有不安
让猛虎沉睡
让疾苦遇见良药

一列火车使劲跑着
除了眼睛
其它身体很快被染成墨一样的夜

打败黑的只有白
打败白的只有黑
余生如此漫长

2023.12.10


大雪

文/王永

必须是在深夜
才对得起这场浩荡
必须是在深夜
才能对得起期待许久的渴
我的双眼早已干枯
从拉开窗帘那刻，火开始燃烧
恩赐如此厚重
漂浮的心再次躬身黄土
这一刻，无论你们是否相爱
上苍都允许白头到老

2023.12.11


下雪了

文/王永

我们如此幸运
你看身后的脚印
成双成对不离不弃跟着
连麻雀飞跃枝头都会留下另一半影子
疾苦，悲伤，被突来的雪一一覆盖
人间苦了很久
这些甜来的刚好，哪怕短暂易碎

2023.12.11

这是一群来自1937年12月13的大雪

文/王永

没有比一场大雪更悲鸣的冤屈
你看这白，铺天，盖地
每一步落下都有一个深深的坑
仿佛祖国身上巨大疤痕
屈辱的，流血的，警示的，倔强的伤口
这是一群来自1937.12.13.的大雪
86年过去
依然没有填满那道鸿沟
你，我，不能。也没有想过愈合
感谢这场雪埋葬南京无辜的三十万同胞兄弟姐妹
感谢这森森白骨让我们铭记历史
每一片雪都有一根挺直脊梁的筋骨

2023.12.13

大地悲歌

文/王永

一场大雪落在华北如一场盛宴
高，至燕山的石头
底，至唐河的沙粒

都被这突来白覆盖头颅
一些形形色色事物凸显本质
软弱的，坚强的，给了你真实回答

走，看雪去
看看挺立的骨头
在冬天，玉米秸是被忽略的孤儿

当它舍弃金色，便被抛弃原野
一棵棵，一排排
瘦弱只剩下干枯和风一吹就哭的声音

一场雪，又让它活了过来
仿佛穿透黄土的利箭
雪并不能压垮它们

农民的孩子，从小带有坚韧
即使贫苦也要挺立人间
即使在火中也留下噼里啪啦的呐喊

一场雪
拔高了华北平原
也拔高了曾经被忽略的尘埃

你看那些坟再次鼓起
我们多久不曾驻足停留
被遗忘的人双手托起念想

只等亲人路过时能够回头
哪怕看一眼
干枯久了，已没有流泪的勇气

感谢这场雪，滋养着干枯
融化后渗透麦田成为希望
深夜会听到小麦咕咚咕咚喝水

白杨树是孤独的
万物消失它依然矗立地头
成为指引迷路人的航标

归来，游子，归来打工者
不用寻觅白雪之下的羊肠小路
看到它，就看到家

雪，是公平的
这一刻，炊烟袅袅
这一刻，大地悲歌

2023.12.14

三叔

文/王永

今夜无疑是冷的
大雪过后
所有悲伤凝固成比雪还大的白
当一个人成为灰尘他该有多不甘心
田地那些草还在疯长
锄头还等着你大干一场
此刻，这一切都成为假象
熟悉依然徘徊胡同口，菜地
原来活着这么苦
一转身就是一辈子再也看不见的事儿
我不该提笔。三叔
怕眼泪冲掉你的影子

2023.12.15

雪继续下着

文/王永

雪继续下着，仿佛要替我们
把一个人送去远方
远方其实也不远
村西到地里也就转个弯儿
沉重的雪呀
压低了人群，压低棺椁
每一步下去都留下一道疤痕
一生也就这几百米
我们走的如此缓慢不舍
有人在梦里守着温暖
而梦的外面，落满了雪

2023.12.16


人生如梦

文/王永

这。像极了一场梦
昨夜北风推着雪掩盖了车辙
让我们找不到送别的路
白，没有边际
深陷迷茫的人揣着悲伤
极力寻找被埋葬的你
雪在脚下传来哭泣，这个冬天也跟着哽咽
人群摇晃，需要搀扶才能抵达
拱起的新土出卖了一个人的行踪
仿佛一个新家告诉我们。你会很好
人生如梦离别很长
长过所有相守的日子

2023.12.17


雪后的一只啄木鸟

文/王永

暂且，称你为啄木鸟
世间美好事物我大多喊不出名字
比如一棵拥有翅膀的小草
秋后的玉米还在院落，当洁白掩盖金黄
它们比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幸运
母亲会亲手盖上一层朔料布
一只啄木鸟不知何时飞来
长长的喙对着它们啄个不停
不像进食
更像是诊断因蛀虫病了许久的树

2023.12.18

此刻，群山蹲伏

文/王永

感谢这场大雪
让石头变得柔软
裸露半辈子的大山，蹲下身
一条棉被足够它们沉睡
年轻时那些棱角
被磨去性子
倔强向内，不在讨扰尘世
仿佛年老的父亲任日子装饰自己
一缕白发下隐藏沟壑与褶皱
老骥伏枥，我想他们没有屈服
雪化后，依然会传来惊雷

2023.12.18

一辆发往南方的火车

文/王永

我在等你
一辆发往南方的火车
虽然并不知道结局
冬天的谜题被一场雪吞咽
北方深陷悲伤，如我失去一位亲人
他们说，时间可以疗伤
或许远方藏着药片和喂养明天的食物
羊群如雪，脆弱的咩咩声
你再也听不见回答
黑，一再压低
火车努力逃亡
身后燃烧和你离开时一样的火

2023.12.18


一个人该以怎样的形态才算结束

文/王永

从梦中醒来
我又忍不住想你。三叔
一个人该以怎样的形态才算结束
雪，那么大。梦，那么远
为了寻你，我走了好久，好久
听说地震了，炮火依然继续
你牵挂的人间已变得颤抖和不安
我不能说离开是幸运
留下的要经历漫长思念和躲避
那些灾害，病疾
泛红新土和泪水出卖了你我
各自的行踪

2023.12.20

雪的宿命

文/王永

最初用洁白无瑕来形容
一片雪，一堆雪，满天雪
没有比它更白的词汇
除了母亲的头发
在人间待久了难免会被顺从依附
这里充满不确定因素
车辆反复碾压，你从雪变成冰
然后融入泥土不肯离开
仿佛一堆硬骨头
人间是锻炼铁石心肠最好的去处
我们看见雪落下如同看见一个离世的亲人

2023.12.20


雪，无解

文/王永

两天，两夜
当白遇见更白的
一些白便暗淡无光
没人知道你去了哪儿
尘世纷纷扰扰许多事物被隐藏
父亲的磨刀石和三叔都失去锋刃
一个人在窗口画着梅花
他一定揣满思绪
有人说下雪了
有人说那是月亮在寻找影子

2023.12.20


乡下的冬至（组诗）

文/王永

一.
这一天，最先醒来的是芦花鸡
接着是小黑
冬夜漫长
总有早醒的事物
即使寒冷也要守着故乡
村庄孤寂因为鸡鸣犬吠显得温暖
年轻人大多去往城市过年才会归来
监控中，影子如一片枯叶
那是母亲
然后是高过雪的炊烟

二.
五点，日头隐没
西山煮着雾色
仿佛铁锅沸腾的热气
从脚手架下来，今天的太阳
和这帮农民工一样着急回宿舍
一定藏有渴望等他们去对抗冬天那些凉
远方有人知道儿子最爱白菜馅
看见它
如看见他一样
在工地吃饺子是奢侈的
馒头，米饭，大白菜
仔细品味，也能吃出母亲的味道

三.
听说今晚是今年最长一个黑夜
我放下手机
放下所谓的诗歌
早早入睡
那样梦中的母亲，父亲，女儿，儿子，妻子
相聚久一点

四.
雪走到尽头
连日寒潮
太阳没给它过多解释
体温终究暖和不了一个离世亲人
随着你离开
冬，至
这天，我不想吃最爱的白菜馅饺子
回忆那么苦
到春天那条路
我要跋涉许久才能抵达

五.
寒冷卯足劲再冲刺一把
我们该做些什么
母亲会包饺子
菩萨能等到三柱清香
我依然抡着大锤
工地上的男人，这一天
用钢管碰撞声浇灭想家的火焰
孩子在学校，不知道他们是否延续传统
谚语说，吃饺子会冻不掉耳朵
妻子打工继续刷着盘子碗
今夜，不同地方的人都会在梦里团圆

2023.12.24

过去的欢爱

文/王永

这是一个陷阱当我提笔时
已深陷
你说小旅馆足够撑起两个人的爱
当影子被冲刷干净
暗香是你留下的味道
槐北路有书局然后是药店
它们如此排列
仿佛激情后找到疗伤药水
916路拐个弯带着你消失不见
一场雨企图遮掩什么
栀子树下一颗种子悄悄发芽

2023.12.23


冬至过后

文/王永

冬至过后
赶脚人的鞭子再次被握紧
架于马车之上
透过缝隙的光被挤压，拉长
白昼失去隐身功能
而变得纤细
工地上撞击声
铁与铁之间多出一些火花
保留燃烧春天的渴望
无论你是否愿意，它都会落下
敦促你继续俯首人间

2023.12.23


2023.大雪

文/王永

云朵从虚空飘落
仿佛一群背着蛇皮袋的民工
从远方排着队回到乡村
树梢，屋顶，西屋棚子上
一个人打量着雪花诉说着城市和远方
感谢这场雪
让他们找到归宿
脚步再次深入泥土生根并繁衍下去
离家久了
赶回一群羊留着过年

2023.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