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2月诗选

父爱如山

文/王永

父爱，如山吗
时常自己问自己
一粒灰尘和一座山相比
我远不如你，坚强和伟岸
就遮风挡雨来说
臂膀给了儿子和女儿
而你可以破碎成无数石子
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你，我的孩子
从你降临那刻，你已经分走了我对父母和妻子的爱
只是我没告诉你，该如何去爱你们
我可以用后背遮挡雨雪
去试探没有车流的路口只为你通过
在烟火味中去尝试酸甜苦辣咸
只为你能吃的合口
父爱如山
我面对一座山和父亲时
时常愧疚，仰望他们的高度

2024.1.22

腊月那些灯

文/王永

风停止奔跑
连最后一丝炊烟也跟着落日回家
孩子露出喜悦，刷着屏幕说着新年
只有远处那些灯还亮着
仿佛，一个个赶路的僧人
忽明忽暗间被吞没
他要去向哪里
寺庙不见了踪迹
在腊月，太多无辜被拉长影子
试图射穿黑夜

2024.1.27

烧火的中年

文/王永

他再次确认一下
炉灶内通红的劈柴传来噼里啪啦声
铁篦子下那些灰多像这些年燃烧留下的印迹
为了家，更为自己
故乡的，异乡的，在这一刻
融合一起
只有挥舞斧头时才能发现，胳膊
已抬不到头顶的高度
仿佛生锈的机器
酸痛，暗疾，走过一春又一春
黄昏将近
他的影子像火苗一样摇晃

2024.1.30


最后一个节气

文/王永

大寒和立春背靠背挂在门后
看着最后几张日历牌
我竟然有了怜悯，不忍心撕掉它
春夏，秋冬，在门口悄然流逝
踩着日子过来的人
头发白了，皱纹多了
是谁雕刻了我和母亲的模样
那些馈赠竟然不觉疼痛却无法拒绝
当最后一个节气被扯下
寒冷的尽头是春天
春天的尽头又是寒冷
我们不过做个见证者罢了

2024.1.31


立春帖（组诗）

文/王永

一.

一场洁白送来了春天
我知道雪会死去
然后重生在枝头开出有颜色的
花儿

二.

石头翻了翻身
露出柔软的一面
雪还在下着
柿子树的枝头已忍不住要做些什么
在腊月
那种冒险的想法
像极了两个久别重逢的人

三.

一只麻雀，两只麻雀
沉寂的院落突然热闹起来
砖缝中的它们
一定得到某种召唤
这个冬天漫长，才让她忍不住
要和他平分第一缕春色

四.

相比昨日
太阳更加努力
敞开胸怀拥抱着人间
尽管寒冷不愿褪去妆容
残雪，浮冰，它已经用全部的热
去温暖，融化。每个节气
都是隆重的邂逅

五.

春天是活的
比如呼吸，跳跃，一只飞鸟
或蚂蚁
无论词汇怎样排列
始终不会动
想到这些，我扔掉纸笔
跑到郊外俯身倾听
咚咚的心跳声

六.

母亲推开窗
说了一句“春天真好”
那一刻，她的老寒腿
仿佛遇见了“良药”


2024.2.1



小年夜

文/王永

我想
此刻神明都睡了
带着满意微笑
它们也把来年的“甜蜜”布施人间
我拾起上供后那些糖瓜
趁着夜色咀嚼，甜的深处
夹杂一丝丝苦涩

2024.2.2

小年帖

文/王永

一个亮点从饭桌掉落
划出一道白色
缓慢消失后
轻微落地声惊醒深邃的梦
我确定那不是月光
这个季节寒冷带有锋刃的大多被拒之窗外
哦。原来那是买给灶王爷
芝麻糖上的一粒芝麻
不知为何掉落
世间的悠悠众口呀
吞咽着苦果
还希望让神明知道那些都是甜蜜

2024.2.2

这个冬天有点冷

文/王永

雪，一层又一层
即将松软的土地再次抱紧自己
咽下那些真相
在看不见的黑夜
蚂蚁们依然忙碌，反复做着
白天那个梦

2024.2.1


冬雪与春雪

文/王永

感谢这个节气
让你有了两个名字
洁白飞舞像极了两个相爱的人
缠绵丝丝入扣
我多想加入你们
一个慵懒的中年
或许已失去爱的翅膀
腊月逢立春
橱窗倒映依偎的温暖
我爱的人还在路上

2024.2.5

立春帖

文/王永

一盏灯，反复熄灭
又反复点燃
我在无数侧影中找到相同印迹
2024立春与1980年立春如此相像
腊月还没走完，春已迫不及待
我该以怎样的姿态去寻找
泛黄纸张仿佛一个走丢的婴儿
一个是腊月十七打春
一个是腊月二十五打春
或许你认为这样书写没有意义
这跨越年代的相聚
被一个中年迟到了45年

2023.2.4

曾经的菩萨现在的山

文/王永

木门刻满沧桑
仿佛上山人的心思
总有一道疤痕伤及筋骨
四大天王位列两旁，让一些旧物
增添几分敬畏
老妪拉开山门，望着我们
微笑像极了菩萨脸上落满八点的太阳光
我们不是香客，只是三个中学生而已
进山门，皆是客
老妪挨个给神佛上香
我们挨个跪拜
不求金银只求家人平安
水来自山涧溪流，我们帮忙抬水
台阶落满清雪，打扫至山脚
不觉辛苦，只为心底那份信仰
白雪隐藏溪水，溪水隐藏鱼虾
一座山，隐藏一座庙宇
尘世深处，隐藏最初的宁静与无争


大山被卸去臂膀
成为磨盘，成为石灰，砂石料
白雪之下没有了溪水
更没有了鱼虾
一车车石子被送出大山
远离菩萨的怀抱
庙宇还在，只是当初拉开木门的老妪
已不知去向
杨树越发低矮，粗糙枝桠
想起老妪曾经烧香的手指
山涧已停止溪流
神佛也都老了
我也失去年轻时那份清纯
一座庙，养育一座残缺的山
尘世深处，又多了许多苦和愁

2024.2.5

2023.游记

文/王永

一.

到达天津才知道
海河上那些浮舟只承载富贵
打工者只适合矗立岸边
做一个电线杆或潜藏水底的鱼虾
脚手架深处
接近云朵的人大多来自农村
他们的梦轻且易碎
而我时常在深夜
用一根烟点亮星星

二.

皇城根下，我时常觉得卑微
一个农民工
与这个宏伟城市格格不入
黄色的安全帽
悠悠发红的故宫墙砖
拉紧拉链，生怕身上那些灰尘掉落
塔吊在这里也变得安静
升降，转身，都在规矩内
这里给人一种敬仰
也给我们的工资带来安全感

三.

草原没有边际
像奔驰的马匹跑不到尽头
在这里火车也变得缓慢
如奶牛一样藏满故事
葵花一排排从未停止追逐太阳
仿佛我们从未停止追求幸福
我们不是来欣赏草原，吃纯正的羊肉
我们只是一阵风
一个给鄂尔多斯留下高楼后
离开的过客

四.

这里是一个个英雄的故地
微风中仍有冲锋号和奔跑的喊杀声
山东，枣庄
如果不是以一个农民工身份来到这里
我想我也应该来一次
感受曾经铁道游击队的英雄们
扒火车，打鬼子
五星红旗来自不易
上面凝聚每一位先辈为建立新中国，而
流下的血

五.

我想，此刻的西山
正被2024年第一场春雪覆盖
松树，杏树，核桃树，苹果树
头顶一朵朵洁白的花儿
路上是否留下一排排山鸡的足印
蒲公英，马蹄莲，还在沉睡吗
它们是否听见了召唤在睡梦中翻身
准备迎接春天的到来
这些都是鹿泉西山上的伙伴
那个夏天它们一次次成为诗里的主角

六.

一个人不停奔波，只为活下去
一段没有结尾的文字
只为记录那些风，那些雨
掺杂在日子里才有了五味生活
一个木工用铁锤和铁钉在木方和多层板
之间
组装想要的生活
一个写诗的人，用一个个词汇
给苦难的日子增加一丝甜蜜
现实与梦想之间我找到杠杆的着力点

2024.2.5


春天来了

文/王永

蛇皮袋，水桶，锤子，锯
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像极了新年序曲
相对于肉身
铁器更容易叫醒沉睡者
异乡的灰尘散落一地印迹出卖了行踪
再走过地头起那棵白杨树
可以轻易目测到胡同口的距离
那个模糊身影
像极了送行时的女人
他们之间丢失那些空白
很快将被小草覆盖

2024.2.7

春天来了

文/王永

相对于昨天，我更愿意走向郊外
对一个蜗居火炕的中年人
风，像一位牵引者
向外拉扯一具慵懒肉身
菜地的雪已开始湿润
那是几次雪后
从院落推出来的
脚底变得松软，黄土喜欢制造陷阱
轻易让整个季节深陷
而我需要一再确认，直到一棵芨芨草
将天地连接
蔚蓝从天空倒挂

2024.2.8


除夕帖

文/王永

相对于去年，或者更远一点
前年
我一直在寻找它的不同处
福字，貌似小了
灯笼，也懒得往高处挂了
稀疏的鞭炮声，让年味儿越来越短
其实我们都在努力，像掺和一起的糕面
握紧东南西北飘散的枣
散发每一丝香甜
对联贴了一半，剩下的交给儿子
我想传承从今年开始
这是今年唯一区别去年的除夕帖

2024.2.9


拜年贴

文/王永

鞭炮声中送别了旧岁
鞭炮声中迎来了新年
大队部喇叭里循环禁止的燃放令
也逐渐失去威严
举国同庆的日子怎能少了硫磺味儿
仍有白色覆盖田野
像极了受苦的那代人
仍有冤屈，疾苦，一一被绚烂的烟花淹没
我们不提去年没结的工资和积攒的病痛
今天只适合言好
并让对方多吃两碗饺子

2024.2.10

春天，送你一首诗

文/王永

父亲，我想为你写封信
今天去了唐河
那些浮冰已有流动之意
向东，顺着曲折会归于大海
那些被禁锢的鱼虾都有一个自由梦想
父亲，自上次看你回来
高墙外的玉兰相继燃烧
一朵火苗
穿过铁丝网向院内说着什么

2024.2.11


致某人

文/王永

今夜
月光充满危险
仿佛刺客的刀剑
走下去
直到遇见你
直到抵达彼此最深处
其实
谁的爱情不是这样
落在脸上的月光在心里成为伤

2024.2.14


最后的稻草人

文/王永

太安静了
除了你的呼吸
只剩下风
耳朵里还住着去年的春天
一粒蒲公英
偷偷藏在那里
当邻居点燃一枚二踢脚
你看着火花，笑了
走不进他们也能听见鞭炮声
没有亲人也有红色的纸屑拥抱我

爱，就是这样

2024.2.15


雨水

文/王永

几天不去田野了
对于一个农民远离土地
是可耻的一件事
这是春第二次呼吸
湿润是有味道的
仿佛刚过去的吻一样
一夜之间
小草分开上下嘴唇
一场雨
为迷路的蚂蚁找到回家的路

2024.2.16


人到中年（组诗）

文/王永

一.

“一些词语比我先一步抵达故乡”
我曾经一直这样催促它们
而忘记询问它
愿不愿意
一个个被鞭笞的词语，早已伤痕累累
仿佛躲在麦田深处的玻璃瓶
像极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前半生
风雨那么急，他从未停止
关节深处的传动轴，已布满铁锈
慢下来，好吗。
深呼吸
虽然未来的路充满荆棘和石头

二.

一棵杨树在褪去暗淡的褶皱后
又泛起白色和青绿
这个冬天过后它又一次抱紧肿胀的年轮
和一棵树相比
一个中年已不会倒转年轮
每过一年他体内那些疙瘩都会减少一圈
其实，他很后悔
那薄如叶的枝干早已透支太多
在风中打颤的人
一定经历
或正经历什么
只是风掩盖了他的喘息

三.

38℃，还有更高红线
就像他体内聚集对生活热爱
在夜里成为火
燃烧柔弱的肉身
其实红线是危险的
一点点上升的刻度，劝他放手
爱是一种陷阱
一个中年应该放过自己
放过自以为的执着
这双刃的火焰，把握不好
会彼此受伤害
夜，那么深。黎明驮着沉重的人间

四.

夜，那么深
需要多少眼泪才能抚平沟壑
决堤的洪流，趁着黑
噬无忌惮流淌
我猜，他一定受了委屈
或者亏欠自己太多
悲苦的人间呀，谁能一一逐愿
就像眼泪
开始是酸的，后来是咸的
再后来是苦的
就像我们吃过的五谷杂粮

五.

我爱你，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你爱我，会让我背负枷锁
行走人间我是一头骆驼
看不见的荒漠加重了双腿和肩膀
人到中年，越来越亏欠爱我的亲人
他们的关心，问候
总让我深陷回报的泥泞
我该拿什么给你，我的的父母，孩子，妻子
亲情的大山
一个中年的太阳，余晖失去金色
光圈里笼罩的人越来越少
中年男人越来越抓不住什么

2024.2.18


雨水帖

文/王永

春天踮起脚尖。雨水已在路上
只有那样
它才能更一步接近
唐河开始荡漾
从脚踝到小腿深陷漩涡
堤岸旁那些碎石是最早发现
动情的事物面露潮红
我的心从荒芜到布满青草
最柔软那棵，我提笔写出你的名字
直到第一场雨
将她覆盖

2024.2.19


我在春天写下祝福

文/王永

有人离开
早春的雪隐藏了她的行踪
有人发出新芽
早春的雪成为复活良药
其实我们只隔了层黄土
转身就能遇见
只是我们没有
心里那片黑设下屏障
每个人都有离开的理由
生锈的铁锤，脱落白色的粉笔
坚硬与柔软之间差着一米距离
我在春天写下祝福
悲伤在麦子脚下融化，美丽长出两片嫩绿

2024.2.22


二月

文/王永

唐河，肿胀
一场雨加速了孕育
那些鱼虾按耐不住冲破子宫
去冒险
苍耳已没入第二道堤岸
少年不知道世俗危险
裸露的脚踝一次次试探
从稀疏逐渐稠密，我们错过那些故事
小草很快弥补空缺
二月，有人消失不见
有种子破土而出
在这段文字画上句号之后。

2024.2.23

元宵节即景

文/王永

还好，有雪
它把晃动的灯影延伸到胡同口
堆一个雪人，挑着灯笼
仿佛故土守护者
代替失约的人，蹲在墙角
数日子
清香，蜡烛，相继点燃
今天是灯和团圆的节日
照耀，闪烁
仿佛远行的孩子归来
今夜母亲煮的元宵总是偶数

2024.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