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的形状

文/王永

我很少停下来等它
大多数日子逆风而上
最初的模样，早已忘记
当它吹过那棵杨树便有了骨骼和身高
当它抚摸黄瓜，茄子
便有了甜蜜味道
后来，我终于明白母亲的白发
和不再挺直的腰杆
有的风吹着吹着就驼背了，有的吹着吹着
就没了

2024.6.24


七月

文/王永

天，扒光了色彩
一览无遗的白
看久了空唠唠的
河水肿胀如壮年的性器
一路向东，大海袒露胸口
仿佛思想者残缺的臂膀
怎样才能匹配，炙热一再燃烧
石榴树收起阳痿的叶面
一只灰山雀有了裸奔的信念

2024.6.24

​空白页

文/王永

文字是多余的
就像课本中拥挤的黑
被安排，被束缚
一生的坎呀，逗号，叹号
最后以句号结束
这是逃离的过程
我已忘记其它色彩
这一根根瘦弱
这一根根矗立人间的骨头

2024.6.24

白云与羊群

文/王永

羊群在天空吃草而草来自人间
这是诗人惯用伎俩也是这段的开始
你有多久不曾听见
鞭梢甩过枝头叶子像一群惊吓的鹅
然后那群羊咩咩叫着，回家
牧羊人何时去了远方
我这个漂泊者远不如扎根村庄的他们知根知底儿
他早已不再路过胡同口
羊肉，羊皮，也从羊身上脱离
当我继续写羊时，感觉少了血肉
远离故乡的人活在白云一样的羊皮上

2024.6.24


夏，至

文/王永

它藏在某处
蛰伏悄无声息
小黑的舌头反复吞咽
荷花瓣飘落羽毛上
蝉，鸣？我猜它预知了结局

2024.6.24



空白页

文/王永

已经没什么可吹拂的了
嘶吼被护栏阻隔成一根根肋骨
于是，风抱紧自己一个劲儿向前
麦秸成为灰尘，麦粒跟着人群回家
玉米再次扎根黄土
只有野草抱着自己的命
在风中摇晃
星辰隐藏大海
水滴回到肉身成为一粒盐
这仅存空白页继续供养，老弱，病残
荼靡的六月除了燥热只剩下叹息

2024.6.23

傍晚

文/王永

燃烧过的芸豆棵已焦黄
仅存豆角一半在风里
一半挨着泥
黄瓜秧也耷拉了
腰杆以下的叶子开始腐烂
头顶几朵黄花不知还能不能结出
骨架依然牢固
傍晚自带火苗一点点啃食那些竹竿
母亲仔细翻找遗落的果实
秋还早呢，萧瑟拔出它的弯刀

2024.6.23

三亩二分地

文/王永

除去当中浇水垄沟
它已挤不出多余肉身
左边老茹家的，右边士军叔家的
两条笔直的土埂
仿佛被风干的界碑不能左也不能右
偶尔也会争吵
为了多生出一节麦穗或玉米
你家的麦子离埂近了，我家离的远了
几句埋怨阻挡不了远亲不如近邻
除了庄稼。埂上的野草也小心翼翼
生怕过界就会被揪住小辫子
即使风中也挺着脖子

2024.6.22


六月的东岗村

文/王永

你不会迷路
失去遮掩的六月
一眼从村西望到村东
即使幽径小道也能找到家
麦秸倒了
连同心上的麦芒也一根根拔掉
失去痛感的坎，仿佛一脚就能迈过去
玉米正在拔节努力愈合伤口
东岗村如经历分分合合的老人
早已不再为“情”困惑
斜阳一次次来了一次次去了
坟茔中那些骨头正一点点成为土

2024.6.22


父亲的拍黄瓜

文/王永

他，愿意。是的
甘愿弯曲一座山的石头
如果你能接近白云和飞鸟
抱着腿，搂着腰，甚至扯住头发
只要你肯向上
他愿意一点点破碎
都说父爱如山
我一直努力把那些硌脚的石头
揣在怀里用肉身磨平棱角
成为你温暖的垫脚石
挺直是一座山，俯首是一盘拍黄瓜
他给你同一种爱

2024.6.21

落日

文/王永

光，一点点隐退
直到最后一丝变凉
它放下戒备
如释重负地把人间交给
那些尖锐的麦茬已被玉米苗覆盖
仿佛一张柔软
多少植物和街坊在这张床上睡去
乌鸦不和白色同流
它更喜欢把自己交给黑淬炼
这一刻，炊烟拉住各自熟悉的人

2024.6.21

一条中年的河

文/王永

汛期将至
唐河也跟着六月饱满
浑圆的肚皮装下不止一个秘密
拐过一个陡弯儿
能听见哗哗声
仿佛中年男人不得不加快脚步
有人悠然自得
也有为一碗面发愁的
每次看见垂钓者我都对着它们大喊快逃
苍天之下皆鱼饵，三秒的记忆
但愿能躲过

2024.6.18


夏至

文/王永

第四朵荷也已凋零
乳黄色牙齿落在水缸
原来“结局”这个词儿是悲剧
莲蓬有黑色眼睛，倾斜着
思想太多不好。因为燥热
心心，念念的事物
最终没熬过试探
曾经叫麦子的女孩也成为别人家新娘
阳光不再拐弯抹角它有一副直肠子
第五朵荷正在酝酿。诗开头
徘徊那只绿蜻蜓还没回来
雨季有点迟

2024.6.18

六月

文/王永

一只蝉
活成一面镜子，在六月
每一束光
都是揭露真相的替身
你用口里那根针，一次次试探
木鱼沉重
太多人喜欢装聋作哑
尘世这明亮的口袋，不可说
枝头深处有照不到的黑

2024.6.18

清晨的风

文/王永

热了一整天
我们戴着面具像一只蜕壳前土蝉
前脚尖锐写着陌生隐喻
六月习惯用伪装生产燥热
警惕白昼的人在黑夜洗掉油彩
风脱掉长衫和赤裸的猩猩
在黎明交出秘密
野心和战争
滋生五颜六色的衣裳
玉米顶着露珠，哭泣的孩子来自远方

2024.6.18

葡萄藤下

文/王永

葡萄藤下
一串串翠绿倒挂
抬头凝视仿佛父亲看年幼时的我
那些酸是我逃避父亲的理由
岁月如一辆铁皮车，不敢咀嚼
风制造眩晕
我仿佛看到他眼中无数躲避的葡萄粒
青春还没熟，满肚子酸涩
白云是缝补裤脚的补丁
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2024.6.17

斜阳

文/王永

拉长身影，不能再瘦了
闪电容易第二次伤害
它们是在重复去年的宿命吗
说出来也是一种罪答案已预知
你在等它回来
斜阳像丢失孩子的母亲
六月迟暮守候变得缓慢
空旷的原野，过几天就会自愈
玉米代替麦子活下去

2024.6.17

练习

文/王永

浇水，喷农药，拔草
补种缺苗儿的小麦或玉米
收割，晾晒，用粮食换取药片
缓解种地带来的疼痛
地头那棵杨树，年轮一圈圈发黑
仿佛是我们变老轨迹的见证者
而白发却成为早发的芽儿攻陷了额头
其实我只是重复
父亲走过的每一步
练习成为他那样庄稼人
而烟袋锅冒出那些烟时常呛的流泪

2024.6.16

父亲

文/王永

初中之前，还是年轻时样子
能轻易写下，父，亲
会把他扭扭歪歪信件写在我的作文里
时常怀疑是我让父亲变得苍老
我结婚后，他忙着还债
工地是他第二个家
仿佛父亲一生都很疼
从三叉神经到小肠间质瘤药片成为他的依靠
后来我也成为父亲
时常站在他的高度看自己
如今我不能轻易写出
那蕴含石头和铁的两个方块字

2024.6.15


麦田

文/王永

当最后一辆收割机远去
它埋葬有关你的一切
回忆，这一刻生根
偌大华北，仿佛只用了一夜
麦田剩下麦茬
一个个缺口一个个等待弥补的疤
诗人耗光热情
他们从小满就开始写麦田
直到把它们写“死”
这群刽子手习惯在纸上意淫
尘埃褪去大地完成自愈
玉米替代麦田重复着宿命

2024.6.15


一把旧镰刀

文/王永

可有可无的一块铁
只剩下半截肋骨绑在木头深处
隐藏着仅存野心
随着机器时代生锈的日子有三百六十四天
或许，命就是为了活着存在一天
而准备
开始它属于父亲，后来才属于我
再后来把自己身上的铁取下来
越磨锈越多
越磨命越短
单薄的我们呀风一吹就透了

2024.6.14

割麦子的人

文/王永

一滴水融入大海
握紧镰刀躬身压过麦芒
那样你才不会被笑话
一把把麦秸镰刀倾斜45度角
唰一下仿佛秋风吹过树叶
刺入手掌的麦芒自己拔掉就好
不用写在诗行
多年来我一直练习
成为父亲那样的割麦人
用腰杆扯起下坠的黄土地

2024.6.14

树梢那些光

文/王永

雪，生出翅膀
为那些候鸟腾出一枝立足的地方
春就要来了，一些光隐退
一些光重新站立
我猜，它没有走远
你看潮湿的根是谁哭过
月亮挂在树梢
好像柿子树提着一盏灯笼
有时像牙齿
有时像一颗红透的柿子饼
我们一生都很紧吧
掰开嘴巴抽出冬，春，夏

2024.6.14


六月过半

文/王永

浪花从柏油路上升
车，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铁被啃食留下纤细影子
苍天，铺下一张白纸
让我重新审视自己
三尺之外鸟鸣如同种在叶子上的光
萎靡，不举
我听不懂它们之间的暗语
六月多戾气
我们写下愧疚求得麦田谅解
在人间，爱轻如灰烬
我一直练习闭嘴

2024.6.13


暮色

文/王永

梦境也不过如此
原野比那些光耀眼
鲜红茬口上是精灵的家
在梦里，麦子和玉米互为邻居
这广袤的土地允许它两同时存在
谁先倒下，谁生根发芽
那是诗人的隐喻
它们可以脖叶相绕风一吹唇就碰在一起
我站在田埂上
一手握着小麦一手牵着玉米
“天下”很大又很小

2024.6.11


端午节的午后

文/王永

雷，自南向北
那是汨罗江方向
这一刻，历史被重演
吻合是一件可怕的事儿
一个人从水里站出来，沾满
历史潮汐
确切地说被某些意念扰乱不得安生
光压低身躯，成为缝隙中一根针
消失
天空留下烧了千年的锅底灰
那时《诗经》用来歌唱
那时没有龙舟

2024.6.10

五月初五

文/王永

菩萨还在沉睡
母亲却扫着小院
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互不干涉
这么多年菩萨负责风调，雨顺
丰收和消除病，痛
有时儿子和孙子孙女出行的平安
也强加给她
母亲只管洗衣，做饭，种菜和收割庄稼
阳光透过缝隙落下
菩萨和母亲互换了影子
昨夜风很急落叶挨着落叶

2024.6.10

开镰了

文/王永

黄昏中那些灰尘自带光芒
跟着它走能找到家
这是城里看不到的风景
收割机开足马力像摇晃的甲壳虫
拱着麦秸把麦粒吐出来
轰隆和唰唰声，压不住丰收的喜悦
这个季节
汗珠，值得，裸露的土也值得
喧嚣能持续到后半夜
只有墙角生锈的镰刀知道
之前它才是主角

2024.6.9

风吹麦儿熟

文/王永

手推车，长辕那种
一架是我家的，一架是借的
镰刀两个人至少准备三把
干起活来没时间磨
母亲，父亲，这就是当初收麦时全部家当
草帽，新的父亲总是给母亲戴上
那样能遮挡更多阳光
而他，是缺边少檐那个专属
男人习惯了黝黑
三亩地，一早上割完然后打捆装车……
如今，麦子又黄。父母的黑发成为麦芒般苍白
镰刀也已生锈，悬挂房角不被想起
只有滚烫的风吹倒一茬一茬

2024.6.9

月的独白

文/王永

誓言如毛鸿
还没飘上来就拐了弯儿
手指指向天空的人
一定藏着秘密
拳头攥紧膨胀的贪婪
预言家画着一张张大饼给鱼充饥
月光下
爱情一次次被阉割成笑话

2024.6.9

端午帖

文/王永

一个遥远的节日
故事已被尘封而重启是危险的
北方进入芒种时节
粽子包裹的甜会忘记麦田火辣
电视里挥舞鼓槌的人汗珠和麦粒一样
黝黑圆润
艾草被母亲用红绳捆绑，朝下悬挂门楣
这一天单数代表祥瑞
比如五和七
我没去过南方戒了雄黄酒
汨罗江在喧嚣过后趋于平静
像沉睡的某个人

2024.6.8

月亮的独白

文/王永

时，间，越来越紧促
分针，秒针，时常停顿
争夺劣质正负极
躬身后背的人
已懒得看天，懒得寻找光
季节乌云多过雨水
雷电多过和平
我们没时间抒情
更没时间造爱
一块可有可无的石头随时砸到头顶

2026.6.8


黑夜之说

文/王永

给斜阳撤掉梯子，它就成为闭口的哑巴
喧嚣在突然变得安静
鸟儿折断翅膀，麦芒交出麦粒
那被阉割的骡子早已失去性爱
白昼为什么白，黑夜为什么黑
真与假之间
我们从未想过，一头蒙着眼睛的驴
围着命转呀，转
街灯仍在吵闹，人群已进去幻觉
星星睁开眼睛
深处有人间一样市井，车水

2027.6.7

炊烟

文/王永

肉身笨拙
最初的它们，或开花
或长出翅膀飞到云彩上
我们说的炊烟
开始都和树有关
烧到最后才成为炊烟
那噼里啪啦的灼热，让眼流泪的黑
最后经过烟筒，飘过房檐
成为白去了远方

2024.6.7


沙漏

文/王永

麦粒离开麦穗
就成为倒挂的沙漏
母亲时常站在它们面前掰着手指头数
这个月，磨了几次面
剩下的还能不能坚持到下个麦熟
看似丰满的圆圈也经不起流逝
当囤一层层矮下去
日子也跟着瘦弱
我懂得娘说粮食比“命”重

2024.6.4

小满

文/王永

一切变得缓慢
像二舅曾经赶过的驴车
装满五月桃子。风吹着哨子吹着
大地金黄
麦芒总有一段时间
柔软且小心翼翼，生怕刺痛辛苦
半辈的农民
我偶尔路过这片麦田
幻想金色海岸的帆船载满希望
不再让孤单和父辈那些沟壑无处停靠
愿一切变得圆满麦粒裹满乳汁的香

2024.5.15


乡下的风

文/王永

大多来自田野
也有旧诗集一部分
与绿皮车背道而驰的流浪者
被落叶推向坟茔
麦穗，顺着父辈留下的烟袋锅味儿
找到各自胡同
认准家门可以光明正大走进
也可以跳过墙头
柿子树摇晃，叶子也跟着动
然后是比它矮的石榴树，葡萄藤
乡下的风没有大理想
有棵树依偎和守候就挺好
足够你一眼认出这帮穷亲戚

2024.5.6

生生不息的土地

文/王永

一直练习
父亲年轻时闯劲儿
中年的劳碌，乃至花甲之后仍不敢停歇
是什么让父亲
从小就像一个被鞭笞的陀螺
转了半辈子，家，土地
循环着烙印直到汉子成为问号也没答案
也曾赤裸后背用瓦片蹭掉粘连铁锹，锄头，的泥疙瘩
为寻求解开铜锁的钥匙
这不吭声的黄土吞咽了一代又一代乡亲
我至今没学会
蹲在地头点燃烟袋锅生生不息的秘诀

2024.4.24


戴面具的人

文/王永

星星悬挂蔚蓝
比星星低一步的是月亮
然后是槐花榆钱和去年风干的石榴
悬挂如此危险却时常让我仰望
矗立尘埃的人把自己放在最下面
蔚蓝高远，流云匆匆
然后是树叶轻抚
戴面具的人隔着时间隔着沙
藏在身后那些人成为阳光下易碎的冰

2024.4.22

原谅

文/王永

东岗村，原谅了黑夜
被它抱着像盖一件厚棉被
我家四间房原谅了东岗村
一排排房子，挨着
阻挡风雨
我原谅了漏风的砖瓦和暗疾
一张床，一个人，也算彼此的归宿
原谅如此伟大
像亲人与亲人敌人与敌人
像活着的和离开的

2024.3.16


东岗村

文/王永

东岗村在黎明前收起湿润
做回它坚强样子
黑夜给了我们契机
打开自己有了故事流泪
晚清的砖瓦已腐蚀成残缺的骨头
黄土收纳在某个土疙瘩
鸡鸣，犬吠
被麻雀和布谷鸟代替叫醒春天
晨耕的父辈们抗着镐，锄
让日子打磨锋利和修复完整

2024.3.23


三月的落日

文/王永

一张饼，烙了又烙
金黄刚刚好
诱人的味道自西向东扩散
这是对乡下劳作一下午的奖赏
小葱露出第一抹新绿，蒜也是新的
就着饼啧啧有儿
胡同被希望填满炊烟越过墙头
父亲扛着锄身影被拉长
杏花开了
跟着他走进自家大门

2024.3.29

腊月那些灯

文/王永

风停止奔跑
最后一丝炊烟也跟着落日消失
孩子露出喜悦
刷着屏幕说着新年
远处那些灯还亮着，仿佛
一个个赶路的僧人
忽明忽暗间被吞没
他要去哪里寺庙不见了踪迹
在腊月，太多无辜被拉长影子
试图射穿黑夜

2024.1.27

烧火的中年

文/王永

他再次确认一下
炉灶内通红的木柴传来噼里啪啦声
铁篦子下那些灰
多像这些年燃烧留下的印迹
故乡的，异乡的，融合一起
挥舞斧头时才能发现
胳膊已抬不到头顶的高度
仿佛生锈的机器，酸痛，暗疾
走过一春又一春
黄昏将近影子像火苗一样摇晃

2024.1.30


缝隙

文/王永

忽明，忽暗
烟像一条扭转瘦蛇
攀爬是危险的毒物吐着信子
像这群寻找出口的民工被挤压工棚
冬，让人窒息
薄凉一次次敲击窗棂呐喊最终败下阵
我的前半生
一次次点燃一次次淹没啤酒瓶
裸露的肉身没有着力点
仰望悬崖在这根香烟熄灭后进入混浊
梦的外面是更深的夜

2023.12.30


磨刀石

文/王永

最初，它是一块完整的石头
体内布满精致盐粒
没弯腰，没驼背，像年轻父亲
脊梁从厚实到凉薄如冰
是谁，亏欠了他们
一块石头甘愿被镰刀亲吻，一个人甘愿
长出沟壑
分身术来自一句约定
一半磨铁，一半躬身工地
他们一次次打磨自己只为谁都不亏欠
那仅存的半块
时常在深夜寻找另一半完整

2024.6.6

磨刀石

文/王永

扫掉灰尘，这沉积一年的雪
只有这个季节才会被拾起
它太容易满足了
一捧水，就恢复最初细腻润滑
磨刀石也曾年轻过
也曾让镰刀丢盔卸甲
麦田飘来乳香，布谷，布谷
土地里的母亲，父亲，把麦穗摆放整齐
唰唰声仿佛来自骨骼深处
老远就能听见
一年他们有两次是开心的
一次磨镰刀，一次磨砍玉米秸的镐头

2024.6.6


以土地之名（六首）

文/王永

土地不能闲置
荒废久了长出的不是庄稼而是草
母亲一次次唠叨给玉米，花生
似乎那样它们才使劲长结出更多收成
土地不能闲置
又好像说给她自己
忙起来，老寒腿才不会疼
一次次往返菜地和胡同
是啊，人活着总得有个盼头
刨了蒜，封上葱，拔了豆秧
种白菜……


2024.6.3


给过去的自己打个电话

文/王永

一部带摇把的话机
仿佛穿越机器
红格子，玻璃窗
坍塌的印迹伴着煤沉睡
能回到过去吗
顺着那根绿皮线
梦中的路大多是悬崖和骆驼
怎样找回曾经的孩子
喂，王永
好好珍惜清贫和快乐
现在的你额头爬满棱角


2024.6.2


背包

文/王永

侧兜裹着一把伞
没来得及打开
视频电话倒是打了三次，其实
两天挺短的
像日出日落相互重叠
夏至过后，雨多数空降南方
除了北方特定溪水
母亲感觉乌云会架着马车连夜赶来
回家时，他知道除了那把伞和几本诗集
背包空无一物


2024..6.2


人在旅途

文/王永

借你的手去抚摸
可以是风，也可以是雨
最多时依靠绿皮车
短暂的唇呀
还来不及回味杏仁又被碾碎
眼帘放开春水
没有目的跑下去身不由己的两块铁
远方和家之间那根线儿
一头儿推搡，一头儿紧拽


2024.6.2


初夏

文/王永

这个季节
仍能看见烟雾缭绕
黄昏和一杯茶自东向西溃逃
两扇窗开着
微尘便有了归途
麦田齐刷刷的，仿佛
训练过一样
落日倾斜，我关上窗
躲避着什么


2024.5.22


晚

文/王永

那是别人诗中的女子
我不敢轻易喊出
当燥热被落日带走
路人也随之消失
你带给我憧憬也吞噬着无辜
记忆中的老张老李
还有爷爷，奶奶，都曾
轮回成种子
思念，就像这黄土地
一茬又一茬

2024.5.22

六一

文/王永

妈……妈
我已不记得
第一次这两个字如何喊出
他一定饱含深情，稚嫩和爱
用婴儿般体温喊出
妈妈，那光一样的字迹融入骨肉
可是你，白发丛生
我多想成为婴儿
不为逃避苦难
只为用我的黑发换取你头上的银丝

2024.5.31

小荷才露尖尖角

文/王永

最初是土
后来水覆盖了淤泥
一截藕像蚯蚓一样被黑暗吞噬
没手，没脚
受伤的心呀，空
开始一片叶子
后来两片，三片
那根红骨朵超越了蒲扇一样的绿盘
藕，可以变成你喜欢的事物
再后来，花儿开了
莲子织布千疮和百孔

2024.5.30

清晨的菜园

文/王永

经过夜的沐浴
根得，生菜，秀发湿漉漉的
仿佛一种诱惑
忍不住要去吻它
还有什么比结出果实
更让人惊讶和幸福的事儿吗
鸟鸣展翅黄瓜倒挂竹竿
西红柿，茄子，开花的开花攀爬的攀爬
六月，万物在各自宿命里
忙着生，忙着活

2024.5.29


窗外

文/王永

布谷鸟推着太阳
让我想起神话中丢失的马车
置身麦田
我时常忽略它们体内藏着金子
喜鹊守着白杨从未想过离开
风吹过
案板有了新麦乳香味儿
风吹过
无数麦芒跳舞

2024.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