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悼念一个人

北方，开始下雪了

这个早间新闻，比大雁飞过衡阳

还来得更早

整个下午，我爬上山坡

寻找野菊，和一只牛虻一起，不想言语

悼念一个人

几天前一则消息：

张先焕老师因病辞世，灵柩昨日登山

礼已毕

1989年秋天，我们几个少年

躲在一间柴棚，偷听，北边传来的骚动

信仰崩塌，迷失方向

他一把拽了我出来

关进他书房，拿一出堆文章让我练习

其中，有他的小说《牛虻》

然后，出钱办了一份校园文学报

用蜡纸刻字，用刷墨机油印，报纸出来后

一起去卖

摘一朵野菊

捻在手心，往南望，朝着故乡山里的

一丘新土，鞠上一躬

让牛虻做一个邮差吧！

至少，在去天堂前，它能先我一步

带去重逢

2． 青南瓜

山坡上，青南瓜

吊在一根藤上，吸引我在草丛中坐下来

沉思，想一些圆的事情

喜欢，花三块钱

在小摊上，买杯南瓜粥当早餐

也当是喝一种药，希望它能治百病

听说，南瓜能抗癌后

我就不忘叮咛卖粥的女人，每天留一杯

准时去取

一个人要喝多少南瓜粥

才能远离癌症？一个癌细胞要遇上多少个

南瓜，才能死掉？

中秋节，回到乡下

看到娘种的南瓜，又大又圆，堆满屋角

她不吃，留着给我们

煮上一锅，舀一碗给娘

告诉她，多吃能长寿，不要舍不得

请留几个给自己，放着，会腐烂

这不是说着玩的

每年，娘的南瓜，就有几个存过了季节

烂在了春天

3．取名为稻

在一块地里

停下来，和一家苗人从事农活，把泥土

翻卷，抖掉红薯上的泥

天空清澈

但比海拔高的薄雾，过早降临了傍晚

握住锄头的手，感觉清冷

半亩薄土，几担红薯

做不成口粮，种地，是不想土地荒废

打工之余，算留下一点想念

我们的手脚，都不利索了

一锄下去，总有几个红薯遭了殃，面目全非

难看死了

但我们友情很好，除了农业

还讨论娱乐和体育，讨论中美贸易战

观点，皆风轻云淡

只有，讨论女子的时候

他们才在意，原来，那么多叫娜的苗女

都是稻的意思

民，以食为天

听到这样的解释，忽然觉得叫娜的女子们

都很幸福，是一个个宝贝

4．为英雄，栽桃花

地边上，几棵桃树

把一个石洞围了一圈，石洞很深

传说清代咸同年间，起义军在此炼火药

天冷了，石洞冒出白气

他们提醒我要远离，说白气，是死人的灵魂

也叫水魂

桃树，能做桃木剑

桃树封住了洞口，再厉害的水魂

就不能跑出来，找人替死，不能投胎转世

可也有那么几个例外

自己跳下去，“一个在家喝了农药而不得死

只好来跳”

本来是向他们打听

当年起义军，殊死抗敌的战场和营地

不成想，换了一个版本

英雄们，竟变成厉鬼了

这不怪他们，他们是平凡的苗人，苗家以前

没有文字，难免，记忆不住

跟着他们，给桃树挖一些浅坑

填进草木灰和农家肥，我开始祈祷，希望

桃花一开，英雄成仙

5．与菊为邻

秋来百花杀

在苗人大坡，却不是这样情景，野菊很多

白的，紫的，黄的，一开一蓬

早年间，我上山采菊

拣未开的花蕾，用温水去涩，晒干，当茶用

微辛，微苦，养肝，润肺

一个很古老的方子

我信以为真，可是喝了很多年，它的香气

开始退化，我的病，却在增加

把菊当药，一开始就是错了

我不如陶渊明，他把菊和野草都当做了情人

情话，让他一生健康

现在，我端正了身子，和它们合影

甚至低首，把自己当做一棵小草，衬托它们

但仍卑微

寒冷渐起了，虫鸣暗哑

唯有一蓬野菊，开得比夕阳辉煌，我看着

就感觉温度，一点点的在回升

6．眺望白水溪

站在苗人大坡上

多少流水渐逝，化成一地落叶，风吹不动

山石冰冷

唯有夕阳，普照大地

遥远的白水溪，父亲的老病，再一次泛滥

有决堤之势

我们，总飞不过一座山梁

白云构筑的山梁啊！横架在白水溪和苗人大坡

仿佛几千里远

两地书上只有一个字，和一个情景

一高一矮两个影子，一前一后两个脚印

在落日下，眼睛潮湿

白水溪，发源于天龙山，舟溪河

发源于苗人大坡，它们在清水江相遇，并能像血脉

在一根骨上，滴落相认

白水溪边，铜鼓城外后门楼

一座老坟长满青苔，我们一起跪拜

想起姓氏的起源

洪武年，远去了多少光阴啊！

一万匹战马，狂嘶而去，我们是它的遗子

终因遥远而亲近

7．祝福落叶

苗人大坡上，一对新人

在梧桐的落叶里，披着婚纱拍照，也许

落叶比鲜花，更让人纪念

做为观众，我也喜欢地捧起落叶

向天空抛洒，而不是像某种时刻，把落叶

看做是一地碎陶

泥做的陶，像极了一个人的过往

先是细沙，捣鼓成坯，然后煅烧成一个盛具

某一天，被岁月遗弃

上面有一些图案，代表了过去

遗弃之后，将破碎成一片片的落叶，如果

没人发现，将归为尘土

置身落叶，身体就与泥土

还有一段距离，图案，也可以鲜嫩得久一些

色彩的剥落，也将变慢

捧起一捧落叶，对着新人祝福

一个福报，将油然而生，爱和恨都无常

我只随喜，随缘

8．有阳光的下午

有那么一瞬

我不想再矜持，无视细雨，行色匆匆

把街头的景物都旁落

有那么一瞬，也不想再安分

说好了心如止水，可一点寒冷，就能吹皱

所有的白云和苍狗

秋天并未走远

只是自带了流水和夕阳，一滴细雨打湿后

写下的诗句，也注定要湿透

有阳光的下午，我在山坡上

摊开身体，晒四肢百骸，也晒内心的深渊

感觉，爱很动听

太阳缓慢下落，一个巨大的红

告诉我，把孤寂相拥入怀，是多么寂廖

远方，也无法把人安葬

惶恐，也多么寂廖

只有宁静，能把湖面上的碎金，编织成斗笠

遮遮寒风

2018．11．20．

漂亮的一组。学习!

梦乔 发表于 2018-12-11 08:56
漂亮的一组。学习!

谢谢!

好诗读起来总是一种享受！

一组好诗，总能让人细读慢品，拜读啦！

提读勤奋的伤痕！

提读勤奋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