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蓝认为:我注意到一个问题,胡亮很看重其“随笔作家”的身份,《窥豹录》也正是典型的随笔式批评。“随笔”是一种很伟大的文体。随笔能郁积,能穿透,能突然。随笔不是茶余饭后,也不是抽烟喝酒。随笔以外,还有“断片”(断片也是随笔),我注意到胡亮的《屠龙术》(今天大家较少谈到胡亮的《屠龙术》)就采用了这种形式。在《冷记忆》中,波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曾说过,“断片式的文字其实就是民主的文字。”在《一个随笔主义者的世界观》中,我也曾说过,“断片是古希腊以降的演绎思想的最佳的文体。”断片是另一种伟大的文体。随笔和断片要大于和高于散文。鲁迅的文体,比如《热风》,就来自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的断片示范。胡亮的断片式写作,体现了一个诗人非常独到的叙事功能,诗学话语迈向了诗性随笔的大河景观。专业的狭隘的诗学批评,扩展为人生意义上的诗性批评。李健吾,朱大可,耿占春,都能够如此。随笔和断片,不是论文,不是散文,其伟大力量,很多人还不理解,他们更愿意自陷于文学性的散文式的喧嚣。但是,胡亮一直在努力,他必将以随笔的方式展示自己。我个人认为,随笔写作,要变乱散文的节奏,要摇曳多姿,要鱼龙幻象,要静水流深,要在五百个字以内出现至少一个“突然”,要造成“歧义”,要有“变数”,要更厉害更凶险。胡亮已有很深体悟,期待他做得更加漂亮。胡亮回应:这些见解,深获我心。最近读到树才老友翻译的《齐奥朗访谈录》,齐奥朗(Emile Michel Cioran)有说,“只有当哲学是碎片的时候,才是可能的,以爆炸的形式”,“所有系统(哲学)都是专断的,而碎片化思想保持自由”,这些观点,极其深刻,可以呼应蒋蓝兄的“断片诗学”。杨碧薇认为:《窥豹录》采用了札记的形式,是札记的“形”,却有学术的“体”。札记的局限性,在胡亮这里,已经得到了克服,并进而实现了自足性。由《窥豹录》的风格,可以联想到桑塔格 (Susan Sontag)的《反对阐释》。安遇认为:茱萸对《屠龙术》有点微词,“缺少前后文的准备”,我却有不同的看法,比如“未知为神”,四个字,足矣,妙就妙在“缺少前后文的准备”。我个人认为,《屠龙术》是胡亮最具“原创性”的作品。尚仲敏认为:胡亮一直坚守民间和先锋的立场,启动了全新的写法,故而能在批评界抢占先机。《虚掩》像侦探小说,《窥豹录》像科普读物。胡亮是批评界的改革派,将给批评尤其是新诗批评带来很大的贡献。喻言认为:胡亮的确善用小说笔法。王国平认为:胡亮的写作,是“跨文体写作”,具有很高的辨识度。沈奇认为:胡亮的写作是有文体的跨文体写作。 胡亮著《虚掩》
四、感性转向
柏桦认为:胡亮的“感性批评”,文采斐然,很好看,应了宇文所安(Stephen Owen)所说的“娱乐一个思想”(entertain an idea),也应了巴特(Roland Barthes)所说的“文之悦”。其实,“entertain an idea”可以直接译为“娱思”,用以指认一种充满官能之美的邀请式的让人欢呼的写作,“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式的写作,具有“一种令人感到好奇与着迷的可能”。范倍认为:胡亮的文字好看,也许还好吃,当然肯定好玩。他让我想起博尔赫斯(Jorges Luis Borges)的“迷宫”,处处都是令人惴惴不安的靡丽的智慧;也让我想起隋炀帝的“迷楼”,处处散布了令人流连忘返的奇异的美。杨碧薇认为:胡亮的批评是肉感的,有呼吸的,甚至是有指纹的,读来有一种难得的鲜活之感,可谓“性感批评”。哑石认为:胡亮很注重炼字,炼句,文章好看,好吃:这是情色主义者的明显特征。因而可以说,他是一个具有“情色”意味的批评家。阳飏认为:阅读胡亮的《窥豹录》,我想打个比喻:我们去买“菜”,最后居然买到了“美食”。胡亮直接避免了“生”和“隔”。他的文字如此灵动,具有迷惑的力量,具有不分东西南北的混杂,让人读罢即有大快朵颐之感。在文字麻木的时代,胡亮的感性批评尤为难得。曹纪祖认为:他的文字比较“野”,却有“浸润之美”和“刺激之美”,却非常有趣好读。张杰认为:胡亮写得很高级,文字精灵古怪,是用黄金在阐释黄金。他写任何对象,都要与之竞赛,与之热恋,又能在营养的摄入和输出之间实现快速的平衡。尚仲敏认为:与那些学院派不同,胡亮写得很诚实,很犀利,很直接,很风流,夹杂了顽皮和调侃,可读性很强,乃是典型的“小语种写作”。邓翔认为:《窥豹录》单刀直入,庖丁解牛,“直觉”和“角度”都很好。比如《陈东东》就写得很有意思,说陈东东的决定性因素,乃是两个海(“爱琴海”和“东海”),和两个上海(“玻璃”的上海和“传奇”的上海)。《顾城》也是佳例。丁瑞根认为:胡亮的角度很刁,写得分外妖娆。《梁小斌》可称佳例。刘朝谦认为:胡亮最让我震惊的,还是寓于感性批评中的那种“灵性”。很多学院派,已经丧失了感性的能力。喻言认为:胡亮写得灵动风流,又很幽默,可谓独树一帜。但是,胡亮成不了榜样。他的才气不可复制,他的方法论不可推广,他的批评文本也没有在其他批评家笔下“重现”的可能。胡亮回应:感性批评,是我的小招牌。从德勒兹(Gilles Deleuze),到福柯(Michel Foucault),再到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现代西方文论已经实现了“感性转向”。这个“感性转向”几乎可以与现代西方哲学的“语言学转向”相提并论。我的小招牌,响应了某种大潮流亦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