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功业,诗人,散文和报告文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天津市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鲁藜研究会副会长。南开大学现当代诗歌创作与欣赏课程特聘教师。 出版有诗集《星星海》、《若夫诗选》、《对海当歌》、《错位》,及散文随笔集《水写的城市》、长篇纪实文学《激情唐古拉》等10余部。曾在诗刊、星星、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天津日报、天津文学、山东文学、延河、今晚报、作品、飞天、大海洋、扬子晚报、华声诗报、江南时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和评论。 入选《中国年度优秀诗选2014卷》、《山东大学百年诗选》、《天津新诗百年》《天津新诗选编(中英文版)》、《济南诗选(1917-2017)》、诗刊社作品选《心声》、小众书坊《2019诗词日历》等多种选集、选本。 论文《诗歌:心灵世界的抒情与审美》,入选《天津诗学34家》。 诗观:诗歌,只是心灵的疼痛或者温暖。诗人,只是在功利和世俗的泥沼里,在欢歌声声的痛苦中,愿意仰望星空和天堂的人。
1.河流浮动在伤口之上
阳光喷薄。河流浮动在伤口之上 哪些坚硬暗自融化?酷热也终于疲惫 你是一块晶莹的绿宝石 温润,又如此清凉。风 悄然而来。如隐藏于生命暗处的光芒
天空变得明亮。从你的眼睛中 飞鸟渐次打开自由的翅膀 并非从月光开始。一枚叶子娓娓诉说 恰恰是生命的那些暗处 匍匐在地上,呈现一些温暖的金黄
握住你的手。是一种什么感觉 重新打开的青春,让爱情喷薄激荡 风,是一把堂皇挥动的镰刀 从藏在暗处的光芒,读懂你的忧伤 2018.9.7. 2.漁村公墓
走过这里 便会久久地伫立 把视线远远地抛掷 耸立的浪 以凝固的姿态 分割出锯齿状的蓝天 暴露一个偈语般的神秘
这里 是海和渔村间的滩地 渔民死了 就在这里举行葬礼 一口木棺 几杯咸泥 浓浓的海腥味 才能 使这些高傲而不安的灵魂安息 每一个沉重的棺头 都朝向海 朝向涌浪 朝向鱼群 朝向白帆的轨迹
喧哗的海水 会把一切遗憾 都变成生命完美的结局 海啸 每年一次地掠过坟头 疯狂的手指扒开泥土扒开棺板 使这里低洼使这里像海 使这里拥有海的一切神秘 亲吻这些属于海的灵魂吧 欲 望像爱 充满神秘的魔力 虽然 并非每一座坟头 都拥有坟墓完整的涵义 几件衣冠 不也代表 那早已奉献给海的精神和躯体 每块肌肉 每条骨骼 都是为海所生 即使死了 也要让鱼 变得肥美 变得亲昵
三两老翁 一轮落日 钓线总是沉沉地绷直 却钓不起这无边的空旷和肃穆 他们已经习惯 就这样平平常常地生活 就这样平平常常地死去 只有那些远方来观海的大学生们 对这一切不住地啧叹和惊奇 只有关于海关于渔民的无数传说 像身边丢落的一堆堆烟头 开成黄黄的矢车菊…… 1985年6月 写于天津东沽 发表于1986年《黄河诗报》 收入2000年12月出版的淄博《跨世纪诗选》
3.我回回头,喊一声娘
我回回头,喊一声娘 这一声哭喊,就喊醒一生的霞光 娘的疼痛,从那个春天的早晨开始 饥饿,是懵懂里最深刻的记忆 岁月,扯疼了娘并不丰满的乳房
我回回头,看一眼娘 柴草房里,是煎饼炉温暖的火光 一碗饭,攥紧每一个日子算计 不在城里吃闲饭。跟着老娘 一朵红花插队去了远方
我回回头,喊一声娘 沉重的锄镰锨镢,是满身的病伤 那些从未干过的活 是活下去的活 终于要用娘的命,活个风光
我回回头,看一眼娘 多么远多么远的路,娘都站在天空里 像那棵站在村头的神树 让我的白发一路苍茫
我回回头,喊一声娘 一声声泣血地喊,都喊成爱的模样 是泥土里生生不息的生命 是血脉里爱恨情仇的倔强 娘送给我一个春天 我就用一生,都把春天歌唱 2018.3.17.(农历2月初一) 发表于上海《知青》杂志2018年第4期
4.我的父亲母亲
树影稀疏起来,爹的白发也这样 阳光柔和起来,娘的目光也这样 秋风沁凉起来,爹的手掌也这样 蓝天空旷起来,娘的离开也这样
从此就恨了秋。天地都裹了白霜 秋意深深。深几许? 深到初雪迷失了道路 深到我从此没了爹娘
从第一枚叶子落在地上 娘的痛,就是我的痛 从第一枚雪花飘零于风 春的暖,就是我的暖
写一个秋字。如狂草挥洒 一笔一划,让万里苍凉 写一个秋字。如乱刀挥舞 风声雨声,纵遍体鳞伤
一把火,烧遍嘉禾就熄了 一盏灯,爱过痛过就暗了 九九重阳。满山菊香 在山的最高处,我想爹娘 2018.10.17. 入选《我的父亲母亲》同题诗集,文化出版社2018年12月出版
5.快乐的树
快乐的树 沿着我的身体向上生长 沿着我的身体向下伸展
在有泥土的地方 我的身体快乐 在有石头的地方 我的精神快乐
灵魂流浪的路上 树把快乐传达给我 我把伸展的自由传达给树 于是 快乐 写满四面八方
泥土里的那些汁液和养料 砾石中的那些挣扎和痛苦 一起沿着我的血管孜孜地上升 在阳光可以亲近的地方 笑出声来 在风雨可以亲近的地方 哭出泪来
把那些石头踩在脚下 把那些大山踩在脚下 树昂首挺立在风中 倒下不是我的性格 与其匍匐在屈辱里 不如让站着的快乐 充盈一生 2001.12.18. 《青春阅读》2002年5月号
6.月光酒瓶
月光酒瓶 装一泓无涯的海 让你我的心 总在波涛里澎湃 即使不是这个团圆的节日 感情之酒 也常常被相思打开
如水的月光 被透明的玻璃覆盖 不经过发酵和蒸煮的磨难 再美的语言 也寡淡无味 如同一些液体那么苍白 月光的酒瓶 总是满着 让心灵之河从不淤塞
醇香是月光的醇香 却不被月光独享 优美是诗歌的优美 总是文化的佳酿 月光的词语 岁月的音符 终于歌唱着酿成甜美的酒浆
一只只古老的陶坛 漫漶在酒的情思里 在岁月的深处珍藏 月光浸泡着酸酸的杨梅 月光搓揉着甜甜的葡萄 月光让高粱和桂花一起重放光芒 月光也使普通的橄榄和红红的枣儿 被感动得滋味厚重 余韵悠长
月光的酒瓶 有形而无形 柔韧 而且坚硬 用生命酿制的美酒 感悟一种生命的纯净与高尚 用生命打造的美器 滔滔的是月光博爱的思想
瓶中的酒 浩浩荡荡 酒外的瓶 盖过穹苍 可以倾倒出来的是岁月 无法倾倒出来的也是岁月 月光穿越你的灵魂和身体 模糊而透明 苦涩而醇香 世界上许多东西本来如此 透明了反而模糊 苦涩了反而醇香
看不见摸不着的月光 却又无处不在的月光 让我们的身体和精神 在每一个季节 都通体灿烂 晶莹透亮
月光的酒瓶永远醒着 在每一个有月无月的夜晚 酒瓶里的月光永远亮着 在每一个有你无你的夜晚 哪怕千里万里星汉相隔 月光的酒瓶一旦打开 你就是一片大海 我就是一条大江 2003.8.24. 2010年9月1日《人民日报》大地副刊发表 选入《天津现当代诗选》 收入诗集《错位》2011年5月凤凰出版社出版。 2017年选入《新诗百年天津》
7.那些尖锐的光芒
石头上那些尖锐的光芒 他把月色拧出水来 他把太阳拧出水来 一下一下 把生锈的日子磨出光亮
菜刀。剪子。 这些世俗的器物 这些把冷与热,生与熟 在俗常中也把感情 经常操演到迟钝的器物
小街口。磨刀老人 脏兮兮的脸布满风霜 笑意缓缓绽开 翘起蘸水的拇指 试一试刀口 生活重新锋利起来 2018.3.7. 发表于《天津日报·文艺周刊》2018年6月7日
8.阳光的骨头
我和那棵树,都想抓住点什么 风,穿透夜晚。试图剔净阳光的骨头 那只高唱的蝉,已经悄悄隐退 草丛的蟋蟀,窗台的蝈蝈 争取握手言欢,还是毅然诀别?
宁愿相信,山谷里把风唤醒的鸟 也为那些红透的果实做了什么 清晨的蘑菇,谋划着细雨后的出演 停在山顶的季节船,如诺亚方舟 许多古老的神话,想比海走得更远
那些曾经沉醉在激情中的词语 高门大嗓之后,放低彼此的声线 渴望一场大雪。清醒,刺破谎言 谁在擦洗?天空,那高远的蓝 2018.9.11.
9.写给落日的情书
终于可以平等地对望 这么近,正是爱情的距离 相拥入怀,感受彼此 却不会被欲 望灼伤
你长长的睫毛落下来 一汪湖水,被茂密的秀色遮挡 躁动了一天的鸟,也悄悄落下来 提醒草间的虫儿,放低了音量
这样就很好了。 那些准备了一个夏天的誓言 轰轰烈烈,过于滚烫
在沉入黑暗之前 在夜莺歌唱之前 在放你自由的天空反悔之前 这片刻的欢愉,足够辉煌 2018.11.2.
10.我想站立着,成为一条河流
我想站立着,成为一条河流 穿过你的夏天,澎湃在你的故乡 丰满如桑葚,甜蜜如米酒 像这条细雨中的婺江 缠绵。徘徊。不想把满山的茶花 只留给五月的清风,悄悄带走
我想匍匐着,成为一条河流 在你挚爱的土地上,满含泪水 像一朵茉莉花,拥抱泥土 在茶香里沉睡,在青豆中漫游 含着微笑,冥想。把祖国的滋养 汇入我的生命和血肉
我想飞扬着,成为一条河流 在你大堰河一样的乳汁里 吮吸。长大。抓住每一缕温暖 用信仰的力量,在诗歌中行走 写光的赞歌,听海的涛声 每一个词语哦,都飞扬起来吧 每一滴神性的水,放开歌喉
2018.5.27.浙江金华艾青故里
11.春风有你三千里
纵马千里,因为有你 春风万里,因为有你 无你在处 冰雪三千丈,大漠无生机 有你在时 鲜花开满山,河畔杨柳枝
真像那个梦吗 愿青春芳华如诗 盼有一次忘乎所以 想那一生最美的遇见 就在千里万里的邂逅里 看那些水流,看那些花开 就心生欢喜
明知不能拥有 你的笑,仍值三万兵马 尽管时光短暂 杏花依然伴了烟雨 追慕英雄血的战马刀剑 宁愿温柔片刻 让诗意的想象迷失自己 然后,回眸一笑 斩断情丝
2018.01.04.
12.我爱你,是一场大雪的距离
远方,大地已经苍茫 一场大雪,正焦急地走在路上 我在的城市寒风急骤 你在的城市大雪欢扬
一场雪,等了这么久 白天到夜晚的呼吸变得漫长 期待一场雪,像爱你一样铺天盖地 等待一个你,像天上的仙鸟羽翼霓裳
我和你,不过一场雪的距离 那只体验生死的虫子,享受完爱情 在蛰伏的洞里,回味最后的时光 我爱你,从春花到秋霜 从草绿到苍茫。春天到冬季 不过是爱情一个截取的乐章
我像太阳一样地爱你 少了些热烈,多了些柔情 我像冬天一样地爱你 有了些距离,多了些向往 我像大雪一样地爱你 每一朵每一片,都能感受冰如火烫 让温暖更多一分宝贵 让酒香更多几分绵长 让更刻骨的思念,揉进一些惆怅
我和你,不过一场雪的距离 我爱你,不过一场雪的距离 2018.01.05.
13.只是偶尔月色如勾
只是偶尔月色如勾 残缺。这被忽略的伤口 完美被定义在月圆 这片面的理想 影响了我正直的目光 表达忧伤和愤怒
只是偶尔月色如勾 太多嘈杂的欢呼 遮盖住太深太深的伤口 我们误解了节日 烟花在虚空中图腾一枚圆月 只是痛苦 思念被遗忘了太久
只是偶尔月色如勾 扭曲的本相藏在风雨之后 月光羞答答地遮挡下来 太多的油彩 描画出一个圆润 卿本善良 谁才是命运里那只神秘的手 2018.3.3.
14.爱若无形
水天一色。水若无形 如果没有这堤岸,这房舍 想不好,该怎样把你形容
是湖?是海?还是水乡河涌 只因为是你的家乡 我才对这里如此钟情
爱若无形。只想与你相伴一生 有一所房子,临水依岸 看花开花落,读春夏秋冬 2017.11.28.
15.红颜
流水敲打着空山 怎样的疼痛 能让鸟群惊悚飞远 读了千年的经书 尘烟里 和麋鹿一起奔逃四散
年轮里,那一段红颜 藏不住月光 藏不住那把刀斧 唯有草色青青 禅心又起 轻易忘了曾经的苦难
2018.1.26.
16.你是我一生的苍茫
有多少种野花,拥挤着秋色 如天边的流云,纷扰了你的回望 是绝情的一瞥,是漫漶的忧伤 还是太多的留恋,纠缠着过往
爱,是封堵在生命里的热血 什么时候,任性澎湃成一条大江 什么时候,我沉溺在你的眼睛里 宁愿做一场豪赌,可以战胜风浪
怎样的一种惶惑,擦出电光石火 怎样的一个你,让我激情浩荡 怎样的一段情,可以生死相依 怎样的一种承诺,注定烟华流觞
怎么可以消泯那些岁月 只想拥有彼此,一起策马洪荒 怎么会漫漶成此刻的哀痛 穹庐四野,你是我一生的苍茫 2018.1.10.
17.你的琵琶为谁而弹
你的琵琶为谁而弹 你和我,很近,又很远 是壁画里的敦煌 还是秦汉,魏晋,大唐 也许更为久远 容貌有些模糊 曲调,更神秘散淡
你是谁?我是谁? 哪个程序出了故障 让我们穿越时空 在数千年还是上万年的差错里 情感碰撞,蓦然相见
也许是一次太空旅行 看江心秋月,听珠落玉盘 云海,星际,才有这意外梦幻 也许,我是那个星际舞者 没有你弹奏的乐曲 我沉睡已久的灵魂啊 无法再度狂欢 2018.01.01.
18.蒲公英和那些被仰望的生命
在镰刀和麦穗的对望中 幸福在敲门。每一道六月的伤口 都俯下身来,张开在你的世界里 微弱的声音。像期盼中遥远的好人
蒲公英。你藏在天使的秘密里 一场雨,是可以用诗歌表达的距离 淋透山下已经裸露的麦地 那棵无花果,收容鸽子翅膀的信息
渡过河去。在又一场风中落下 那些被仰望的生命,重新成为种子 在你热爱的土地上,酒沉默下来 与漫漶无边的水,生死相依 2018.6.10.
19.当一片雪花和玫瑰同时燃烧
当一片雪花和玫瑰同时燃烧 有多远的距离可以想象 当你的天空,终于热烈起来 一场雨雪,无法熄灭太阳
四月。山岚起舞,百花欢唱 清明的雪花落了, 怀念的亲人把哀痛带向远方 山上的梨花白了, 月光下爱情朦胧着多种走向 楼前的杏子青了, 一双双毛茸茸的眼睛湖水荡漾
你是路边探出的那一支丁香 你是堂前盛开的那一树海棠 你是雨中那一瓣最后的忧伤
我知道,生活中并不都是欢乐 当一片雪花和玫瑰同时燃烧 你的微笑,就是我永远的春光 2018.4.14.
发表于《星星》诗刊2018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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