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帝国史诗(长诗选章) 张 况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佛山市作家协会主席。
第一章 大业版的心电图被拉成一条死亡直线 1 群鸦的献祭 低调而克制 它们的声声哀鸣 在突兀的怀念中 打发失恋的光阴 一群造反的蚂蚁 抬着蚱蜢的尸首 分享死亡的快乐 而正午陷落的悼词 正矗立在阳光之上 试图为帝国的功过 定调一场风光葬礼
残阳吐血 染红大地 运河淌泪 濡湿民心 痛苦怀孕出来的天空 布满血肉模糊的星座 意蕴深刻的滚滚乌云 像隋帝国散乱的目光 裹着杨广浓重的疑心 那些个头不高的族群 以灌木丛低矮的名义 向时空呈献官方背景 哭喊声已经逐日远逝 但是向西的血色风声 却依然一阵紧似一阵
所有的一切似乎来得太快了 快得让人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负罪之后积重难返的隋帝国 还没准备好年轻气盛的晨曦 就被暮年的夜色瞬间围剿 流言的颂词也许太刻薄了 它暗藏杀机的尖锐横截面 埋着许多露骨的贼眉鼠眼 青春期躁热的一次次梦遗 沾满帝国腥臊的欲望版图 那些曾经意气风发的记忆 被帝国欠理性的举措收藏 落入命运俗套后的隋炀帝 尚没花完手头盈余的积蓄 就在部属们的狠命催逼下 匆匆抵偿了他背负的血债
朔风撕开了公元618年的心脏 莽原上的衰草一阵阵颤栗不止 灼灼当年器宇轩昂的雄浑烈日 已然被鲁莽的节操湮没为尘土 压轴的风景露出了寒碜的手臂 它能撬动伤逝后堕落的山川吗
2 白天撤离 黑夜降临 移步换景后完全脱节的血腥生态 以更大的血腥维系着它们的存在 被一把嗜血屠刀唤醒的政治觉悟 从内心发出得手后的第一声狞笑 它五脏六腑里爽滑的快感于愉悦 表露出难抑心中狂喜的几许浮浪 秩序以外的方生与既死 在夜色中脱胎换骨之后 没有谁敢从荆棘中取出一点同情 去洗涤帝国断魂之后死亡的血迹 没料到元气丧失殆尽的夹生帝国 风雨也在迟疑中失去抚慰的勇气
人性是与生俱来的谬误 它所热情向往的正确性 源于它对恶的精准判断 大地是藏污纳垢的高手 它总能在别处发现死讯 它无时不在进行着埋葬 犄角处掩藏的人性谬误 总在它厚道的视野之中 迫降人类龌龊的小心眼 它无时不在进行着清算
历史惯于在人类的杀戮之后 沉默地替夭亡后的帝国收尸 时间是一位专事棺椁生产的慈善家 它乐于在历史的刚需时刻伸出援手 乐于替每一个无人哭丧的寒碜的葬礼 免费提供一个拒绝忏悔的宽敞停尸间
看见那些死亡的罪恶了吗 它们无法闭合不服的双眼 像乌鸦们死不瞑目的哀鸣 怨愤中夹杂着失眠的恐慌 看见那些散乱的腐尸了吗 它们依旧张开的血盆大口 就像一个无底的黑色深渊 随时为失却了耐性的屠刀 准备一个卷土重来的陷阱
那些构成重量的疯狂暴戾 夹着闪电霹雳的刚猛力度 在天空坠落的黑色垂问间 竖写着大地无辜的投名状 那些结构失衡的皇天后土 抛别了颐指气使的旧主人 以无比炽热而迫切的心情 迎来又一个不可知的晨曦
没有人能确切知道 时间病怏怏的假肢 会装在哪个年轮上 继续推着史识前行 没有人会真正在意 历史急匆匆的表态 会招惹怎样的麻烦 令裸体的史识难堪
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 历史惯于享受片刻的晴明 而又乐于接受恒久的阴郁 时间真像一台永动器啊 民心只是其中的一个坎 谁敢在史识中一路撒横 谁就将遭到活埋的命运
3 群鸦哭地 乌云哀天 星芒黯然 月光无语 历史吊诡的神经中枢 接驳一段贫血的记忆 无从捡拾的帝国梦魇 逐渐借壳孤魂而远离
隐喻何其隐晦 生存何其生硬 大运河川流不息的隐喻情节 至今还在拼凑着隐晦的篇章 隋炀帝焚林而猎的生存法则 至今还在述说着生硬的遗训
骄傲者多是骄傲的殉葬品 谦虚者多成谦虚的附属品 殉葬品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 附属品红润的脸上沾满红光 血色已被风雨取走 只剩下时间的骨骸 红光已被闪电撕裂 只留下历史的碎片 风雨也好 雷电也罢 它们都必将消亡殆尽 唯有灵魂铿锵的余响 能在黑暗中获得永生
有些人眼尖 发现了死亡法则 许多人眼拙 看不出其中奥秘 眼尖的人 大多活得很痛苦 眼拙的人 大多过得很幸福 痛苦的人 活得理智 幸福的人 活得糊涂 理智也好 糊涂也罢 理只有一个 谁能笑到最后 谁就是胜利者
逝水回头乃成泪 洗濯历史的眼球 心头长草乃成冢 埋葬谁家的王朝
4 公元617年的小外套 像被浇了冷水的刺青 披在大业13年的身上 显得不大不小正合适 抢夺者疑虑的眼神里 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情形略显出几许拘谨
一切似乎又来得太迟了 迟得几乎让人望穿秋水 且又看不见前路的希望 只当是大雪覆盖的种子 夭折于一次苍白的历险
记得也好 忘了也罢 生,永远只是个幸运命题 死,才是永恒的无奈主题 没有生的真命题 比死还难以解答 而没有死的主题 生只是一种奢侈
权也好 利也罢 争夺,永远是一种正常的必然 放弃,才是一种不寻常的偶然 没有经过你死我活争夺的权力 天生就缺乏自我保护的免疫力 随便患上个伤寒一类的小毛病 也许就可能遭受到夭折的命运 被形势迫于无奈而放弃的利益 从不惧怕昏庸时代泼来的冷水 任你绞尽脑汁撩拨哪一处瘙痒 它都将抱持着坚定无比的信念 笑意盈盈地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借助于屠刀的野蛮争夺方式 总是那么潦草就结束了罪恶 被明火执仗疯狂争夺的利益 也许懵懂中就失去了吸引力 即使将它连皮带肉丢在路边 兴许都没人愿意俯身去捡拾
罹患绝症后的王朝 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陷入绝境后的病历 就这样盖棺论定了 隋炀帝无比奢华的大业版心电图 被拉成一条不再起伏的死亡直线 这条短命的死亡直线又被磨成箭 直接射落了一颗无比疯狂的夕阳
被舆情磨砺多年的宝剑 终于刺破苍穹的厚脸皮 舔到了帝国野蛮的黑血 它随后被做成了一根拐杖的模样 一下戳穿了大隋造型奢靡的年号
5 冷风阵阵 阴雨绵绵 江都旧梦 恐难再圆
凄然回放的镜头之下 大隋行将就木的命格 再难挽回时间决然的流向 隋炀帝无证驾驶的大龙船 沿着运河荒淫无度的绝唱 划响更为荒唐的桨声灯影 享受酒池肉林的短暂快活 实则是提前进行死亡预演 进入历史坟场的最好选择 总以欲望诱惑最后的疯狂
回天乏术的大龙船 再难向北流的逝水 交一份像样的答卷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 继续向着烟雨江南 进行阶段性的寻欢
世事以逝水逆流 它不乐观的流向 溅起哀伤的浪花 土崩的两岸民情 在风雨飘摇之中 晃晕了炀帝的梦 他不可能不知道 汹涌澎湃的舆情 此刻已磨刀霍霍 暗涌着千般汹汹杀气 正以日夜兼程的速度 扑向自己疯癫的脑袋 森寒入骨的刀光显示 其最终那个目标客户 是穷奢极侈的隋帝国 其最终的那个目的地 是隋炀帝狂妄的脖子
江都抑郁 百姓无欢 运河索寞 风韵犹存 噤声的树皮与草根 已抱定了献身精神 沸腾的舆情与民愤 已决心要孤注一掷 它们誓将以一己之死 换取一颗落日的重生 它们善意的半尺皮囊 已然装不下半点委屈 它们要在难熬的时刻 点亮一星复仇的天火 它们要将时间的宿怨 一并向历史提出控诉 它们要用隋炀帝的血 祭奠那些死去的枯骨 它们要用王朝的寿数 对苦难大地作出偿还 它们要将帝国粉嫩的玉臂 炸成撬动历史的坚硬杠杆 它们要将王朝奢靡的欲望 煮成裱糊创伤的狗皮膏药
炸锅的民意手起刀落 欢呼雀跃的人群看见 帝国偌大的臭皮囊 遂被裁成两截断肠 一截栽进了运河里 淹没了帝国的来路 一截倒在了龙船上 堵死了帝国的去向 来路上失魂的涟漪 瞬间就被高位截瘫 分割成粼粼的碎片 去路上的一船笑声 顿时被切换成哭腔 震塌了凝重的阴阳 被刀光闪断后的苍凉秩序 散作帝国紊乱不堪的梦呓 冷冷警告手执权杖的帝王 谁要疯狂执迷于沽名钓誉 谁最后一定会被名誉累死 谁要热衷沉湎于劳民伤财 谁最终一定会被民意淹没
6 时间已然七零八落的吊诡之手 动粗拧碎了公元617年的噩梦 那搁浅于宁陵与睢阳间的恼怒 被御制成一段激愤天听的杀伐 麻叔谋收取贿银的贪墨之举 以及他在三餐无以为继之时 蒸食婴儿的断子绝孙的行径 被令狐达插播到一份奏折上 顺利送进隋炀帝恼火的眼帘 帝国闭目塞听的粗粝耳膜里 掏出了一堆因事废人的耳屎 做成一丘恼羞成怒的大坟包 将挖掘这一河段的5万民工 统统当成不值钱的死鱼烂虾 全部活埋在运河的唇齿之间 以刷新历史之最的巨大罪恶 速写出天下第一暴君隋炀帝 最为灭绝人性的常见自画像 浇筑出一个无道大昏君 至为狞厉残暴的耻辱柱 锻铸出一个杀人大恶魔 最为疯癫变态的无间道 五万冤魂围筑起来的人肉河堤 怎经得起一个浪头愤怒的叩问 五万亡灵挖掘出来的梦魇深渊 怎装得下一腔血泪沉重的填充
史海深深 冤河拥塞 五万张嘴巴被就地封杀的怨气 掀起一阵最为决绝的索命狂飙 将帝国大龙船横冲直撞的奢靡 瞬间掀翻在这条苦难的运河上 五万双以血肉裸呈的灾难之手 被隋炀帝已然陷入绝境的屠刀 强行褫夺了走投无路的生存权 它们历尽无数劫数的劳动果实 还未尝到自己汗水里流出的甜 就被运河最为张狂的一个浪头 瞬间砸碎了内核里仅存的期盼 一堆堆完全被剥离了温度的肉身 横陈在帝国至为野蛮的运河岸边 堆起了它们无从诉说的千古奇冤 凶悍而公道的阎罗王从泉下张嘴 一次性敢把五万人的生存权圈杀 老夫自出道以来还真没试过几回 隋炀帝这厮真的比老子有范百倍
7 一阵乱伦的乌云飘过来 纷繁史识瞬间就乱套了 该上朝的人不见踪影了 该下岗的狗汪汪乱叫了 该呼万岁的人躲起来了 该看门口的狗跳出来了 该判死罪的杀人犯跑了 该来勤王的将帅们溜了 该冒泡的鱼儿翻白眼了 该冒烟的民怨突然蔫了 该出气的鼻孔突然着火了 该出声的大嘴一下哑巴了 该露的脸藏起来了 该出的头缩回去了 该捡的便宜没捡上 该付的代价太大了 隋炀帝被除名了 帝国突然瘫痪了 时间被风化了 历史被风干了 和尚们跑路了 庙突然不见了
一组阵脚大乱的舆情曲线 缰绳般勒住了大地的残喘 一头被箭镞瞄准的小麋鹿 惊恐中撞在了一个树桩上 它无意中受了重伤的喉管 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 而受尽苦难折磨的老百姓 随即就在这次突发事件中 发现了隋炀帝变态的脾气 已被整体切除了凶险病灶 而被吊死在一匹绢绫上的帝国 此刻正晃荡着样貌肥胖的报应 凄然划断民间瘦削的生存底线 那些曾被饥饿啃吮剥离的肌肤 也被敷上民间底色的狗屁膏药 替隋王朝怨声载道的苦难大地 惩戒一条运河载舟覆舟的遗训
是的,这条千里之长的人工遗训 纵贯在南北两地慢热型的肌体上 它没有读懂民生急遽下滑的曲线 同理也就无法理解隋炀帝的雄心 而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必需有一个安详的细节 能恰到好处地填补良心的空白 让正史册页上已然发白的良心 能被时间浑浊的泪水慢慢感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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