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沈默 于 2019-1-1 23:38 编辑
麻雀的理想
文/沈默
风，还在在窗外
反复练习同一个动作
一只坚定的麻雀
向着透明的玻璃窗
奋不顾身地撞去
一下，两下，三下
……
太阳睁着猩红的睡眼
看见这个
小得不能再小的
可怜虫，鲜血渐渐
染红了它的羽毛
这怨不得麻雀，要怨
就怨有人把玻璃擦得太亮
@入殓师
他的悲悯，已经平静得
如同平躺的逝者，目光
先把周围的亲人抚摸了一遍
像告慰刚走不远的灵魂
空气弥漫的香火
压低了厅内的啜泣
他的任务就是
让那张年轻苍白的脸
一点点焕发为生前的样子，将
维系一生陡峭的苦恼
从生活中全部抽离
他似乎热爱上无气息的事物
反倒，恐惧世间所有的活物
他的话语少得让人惊异
轻得，连纸灰都能听见
自己燃烧断裂的声音
@中年，是一把无法破译的锁
他活着就是把生命放飞在旷野
用脚步丈量每一条道路
想起早年的苦难，带领他穿过
沼泽、时光的裂缝
他的身体因此患上了自闭症
所有的钥匙都无法打开抑郁
包括强权的政治，道德的巫医
在荒芜的土地上长满岁月的芒刺
@打铁人
手中握住的刀
钝得扑朔而迷离，众生的命
一直在寂静中等生死
打铁人从铁中敲打出刀锋，恐骇，零乱
活着的事情，留给子孙去鉴定
寒光，让出一心求死的人
许多被结果了性命，变得
不那么真实，弱小的生灵
一直匍匐到尘埃里，看见过去
一直匍匐到尘埃里，看见过去
种的生死符，
这棵被风沙掩埋的古树还在与天斗，之前
也常怀有流水之心
@追悼会
这个会议不同寻常
主题集中得让所有与会者肃穆
没有领导的鸿篇巨论
生前很少听到的乐曲，今天
单独为他一人奏响
曾经的仇人和亲人都来了
歇在纸上的鲜花簇拥着
仿佛笼罩过他一生的风光
他在照片里，微笑着看别人流泪
叹息，他爱这个薄情的人世
也爱着人间的美丽
时间长了，圈上的花朵
会在另一个空间，结出果实
@倒车，请注意
请注意菜鸟想在交通局门前耍大刀
请注意红绿灯闪花了警察的眼睛
请注意斑马线要逃往森林
请注意土豪挡住了暴发户的车牌
请注意公车悄悄撤离酒店门口
请注意私家车要挤爆交通
请注意购不起楼房的人早晚被挤出城市
请注意所有的提示都来自车**下面的女子
@突然
沿着高速公路往前走
你会突然发现交通事故
仿佛突然是没经过人允许的事情
你得先把突然摁住，等平静了一会再说
见义勇为地拨打110
你碰到的突然，很多人都遇到过
经历好像就是一个结局
我曾在另外一个城市突然碰上一个
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的人
他也很诧异地望着我
我们都有些埋怨上帝粗心的手艺活
我在写作中也经常重复自己，想到这些
有些愧疚，就突然扑进我怀里
@雪豹
原野开拓视界
茫茫雪原，凭空跃出一匹闪电
在它抽不尽锋芒的眼里
喷射出一束寒光
像来自地狱最后的火焰
溅起的白，一瞬间，将时间驱赶
没有人能看清
它深埋体内的铁与火
用冰雪的利爪，焊接天空
和渐渐凸起的地平线
@仿佛
踏五彩祥云
翻万壑千山
也成不了佛的样子
我剥皮为鼓，抽骨为林
天下有多少舍弃不了的功名
都化为纵身苍穹的浮云
我泣血为庐，撒豆成兵
仿佛刚撤出梦里惊悚的战争
@剥洋葱
油锅沸腾时，我在厨房
帮下岗的老婆剥洋葱
洋葱比白面书生要白
心却攥得紧紧的，像攥住
一个人的心痛
它不向外人坦露
人间的是非与黑白
它到底有多少委屈不肯向人诉说
我尝试掀开这
一层层包裹着的心事
剥一层
我鼻子开始发酸
再剥一层，眼圈发红
继续剥下去，还没看清
它的伤口，我就忍不住
泪流满面
@警报
城市上空
被撕裂的声音在呜咽，
压住鸟的喉咙，低低回旋
于一方天地之间翻滚
它是把放大了的恐慌
一下子推到人面前
小时候，我上学的路上
每次需要过一座小桥
就远远听见，母亲在身后
吊着嗓门喊：小心
河里有水蛇
@盲人的月亮
月亮不敢瞧他眼睛
他的眼里也藏着爱情
水从树叶上缓缓淌下来
他蹲在草地上
想捡拾一些发光的事物
他先摸到了一枚落叶，接着
又摸到了一片月光的玉指，绵软，滑腻
亮含羞地躲了躲，既然
太阳都没给了他光明
他也不想把世界
关在外面，月亮
在触碰到他的时候
他的心，又被一轮满月占领
@绿萝要爬进我的电脑
办公室的一盆绿萝
顺着秋日的阳光疯长
沿着清香一路狂飙，一直
蔓延到我的桌面，它无所顾忌
爬过我的焦虑和小心眼
然后，又窸窣爬上电脑
它好奇地张着叶子
想钻进我的电脑里看看
我立即呵斥住它冒失的举动
谁不知道，互联网充斥着鱼龙
混珠，泥沙俱下的喧嚣
它那绿油油的小身子
怎经得起这般污染
风从窗外吹进来，蓦然想起
我儿子还趴在电脑前面
@人民
烟民和股民都是人民
但烟民与股民不同
烟民腾云驾雾装神仙
手指修长，轻轻一弹
樯橹就灰飞烟灭，
而股民却心事重重
步履蹒跚，经常半晚醒来
四处寻找安眠药
烟民与股民也相同
他们脸大都呈菜青色
心中的小兽一发作
就窜出来，咬自己一口
@金山寺
夏天去金山寺
法海已云游去了
寺庙里芸芸众生在烧香拜佛
透过烟火，有人
闭眼絮叨着生死之事
有人在求官爵之位
我听见急促的木鱼声
敲着敲着
一个小和尚朝我走来
他看我也光着脑袋
双手合十，冲我道了一句
阿弥陀佛
我并无出家之意
只想请他为我占上一卦
只问轮回
不谈生死
@草原夜色
为每一棵草起一个
好听的名字。仿佛这就是我庞大的军队
卑微，单纯，手无寸铁
这些天生的草民，不惧碾压
要赶在天黑之前
一直向腹地深处挺进
它们有占领马蹄下辽阔的**
有英雄赴汤蹈火般的决心
它们简单得让人心颤
干净得令人心疼
大雨，张着翅膀落下来的时候
我看见它们的绿已打湿了夜晚
继而惊起一只只夜莺
@从前
一个人走夜路
黑夜变得异常陡峭
周围都是魅影
连星光也被黑夜拆除
天下许多恐怖的事情都在这个时刻
集中显现，我的两腿发软
嘴巴絮絮叨叨给自个壮胆
这条陌生的道路到底通往
深山，还是河塘
老人说的小妖会否突然蹦出
所有的村庄都已入梦
而期许像薄雾一样弥漫
@煮水饺
它们一生的清白
都煮在锅里，起伏的味道
挑起味蕾后的逍遥
只有我知道它们肚子里藏有什么货色
水蒸气试图开展一场雾霾
却也难遮蔽我的目光
那些鲜活的生命，都被我捏进面里
制作成元宝的形状
在这个金钱当道的时代
妄想买通一个刽子手的胃
@远方
绿涛之上，乌云
将一枚春雷别于发髻
碌碌有为的蚂蚁亮出第一道令牌
低处的日子，梦想可容纳整个天地
请在远方的远方为我下一场雨
她使我平庸的身体，因黯哑的呐喊
再一次焕发葱郁
作者简介：沈默，六十年代出生，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山东文学》《青海湖》《奔流》《前卫文学》
《散文百家》等，入选多种诗歌选本。八十年代中期创作并发表作品，1999年出版《穿越风景》。后辍笔，2015
年重新创作至今。现在一家企业供职。
诗创之见十二条 沈默
1、意境之说，不一而足，一个物象，摆放在眼前仅仅是一个物体，如果没有附着以意，那么，它的精神和气象不可能立体形象地传达给别人，更不可能通过象给人浮想联翩的感悟。语言中难以用词语阐明的意蕴和境界，毕竟不能越俎代庖；意象与物象的邂逅，有些象小伙同姑娘谈恋爱，可遇不可求，机缘到了，自然会水到渠成。 2、词语的蓬头垢面与典雅贞洁之说，起初，词语本来是平等的，只是一些过于讲究的人将词语分成三六九等，修辞不经意间完成对词语的调戏，让原本素面朝天的丽人变得令人匪夷所思了，有些类似上韩国整容或手机批图，模样好看是好看了，可真东西似乎又丢失了。
3、任何企图将诗单相度限为一种标准的界定，终究是幼稚的得让人发笑，不要指望诗歌象生产车间出厂的产品一样标准规范，精神产品没有统一的标高，试图将诗按照一个模式加以限定的人，大概忘记了自己不可复制的模样，忘记了诗的自由本质的精神。
4、世界上，恐怕永远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那些所谓的风格，并不是放弃了诗歌内部的改造和变化，这应该与他们多年培养的语言习惯有关，在不同的艺术谱系中，完成建立自己的语言标识，但往往忽视语境在特定情形下的发育和成长。如同曾几十年未见的老朋友，路上偶遇，惊叹对方容颜依旧，大呼妖精也。
5、语言承载过多的思想，就像雄鹰背负超重的铅块一样，飞翔的阻力又大打折扣；假如只追求空灵高蹈，那么又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漂浮不定；愚以为，比较讨巧的做法就是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兼顾，既要有崭新的飞翔姿态，又要有稳健有力的步伐。
6、关于传统与现代，并非所有现代的表达都是灵魂深处的东西，传统都是有目可及的，我们经常忘了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没有一个被抱养的孩子会彻底忘记他的亲生父母，除非他白痴得像一个白眼狼。因为他的血脉基因永远无法涂改。
7、警惕在创作中抖小机灵，不要低估了阅读者的智商，一门心思把诗写得自以为象诗的人，或有意炫耀技巧和词藻的，未必就能收获到鲜花和掌声，一些看似大巧若拙的呈现，或许更能激发读者给你加冕。
8、自然界的神奇往往超乎人的想象，与其拉开距离，或是融入其中，都非万全之策，我们的认知大都来自于阅读和体验，而有些间接的经验则可能完全变得不可靠，甚至让人误入歧途，更能让人信服的东西或许是来自于我们本身。
9、语言陌生化，应该有超脱语法之妙，但不一定就是让你将语言捯饬得稀奇古怪，一位美女的嘴巴长在脑袋上，怪是怪了，可样子太吓人。
10、诗歌是否是哲学的父亲或爷爷都不重要，关键宗教给给诗提供了更多可能性，上天带给人类的启示和诗人与万物相通，构成了出人意料的结局，并赋予了巫师一般泄露天机和人类未来的命运。
11、诗意空间有无张力，不都完全取决于语言的弹性，整体的气息的把控失衡，意象过于庞杂，都会导致交通堵塞，好的留白应该在露水还没打湿夜晚之前，抽身离开树枝。否则，让人一头雾水。
12、诗人对时代始终保持较高的敏感度，就需要有更加成熟,开阔的视野和艺术想象，才可能从司空见惯的生活现场发现并捕捉到稍纵即逝的诗意。而诗意的表现形态也千差万别，不同语境表现出来的意蕴不同，感染力也大不相同。有时候，哲学弄不好就虚头巴脑。你硬往诗里塞，最后导致大家都不舒服。一切自然的东西都是神谕，包括没有抵达未知的部分。板着面孔给人讲道理，不应该是诗人的使命。这样看来，诗歌的意义或许就是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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