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月光雪 于 2019-1-22 15:14 编辑
苟习文新汉诗十九首1、白发
在老屋我看到一根白发 我扒拉了一下 不知是父亲母亲的 还是我的
我想把它捡起来 却那样细小而沉重 根在泥土里 长长的好像连着一条江水
看不太真切的白发 银白、稍长,自然的弯曲 父亲的白发往往藏着灰黑 白发较短,倔强而刚直
我的白发还很少脱落 还没资格在老屋占一席之地 点点的隐藏在浓黑中 偶然探出头提醒我时光的流逝
我把母亲的白发举在眼前 反复打量这一缕温暖和善良 小心用一张白纸包好 包着母亲轻薄而痛苦的一生
2、火车驶过一片玉米地
火车还像平常一样驶过一片玉米地 它哪里知道那个天天能 见到火车的人,拿笔写过火车的人 站在那对着火车抽烟的人 坐在火车上喝酒的人 正埋在火车经过的那片玉米地里 它看不见火车 能听到火车开过来的隆隆声 那些好心的白茅草、马尾松、青蛙、蝴蝶、朱顶雀 争相将火车上的故事和信息传递给他 他不像以往那么勤奋,扔了烟愉快地命笔疾书: 写着传统的唱词唱本,快板数来宝 而是扶着冰冷的石碑 拿着那支为左邻右舍写春联磨秃的毛笔 不停地在石碑上描摹着 好像对石匠刻上去的几个大红字十分不满意
3、老屋空下来了
三年前母亲走了,去年父亲走了 寂寞的老屋敞着门窗 等着新租的房客住进来 我和弟弟还常回去喝茶 屋暖,父母的影子更暖
给父母各倒上一杯 喝着喝着我才发现 父母杯中的也少了 弟弟说是我喝了 我说是弟弟喝了
我们杯中的茶水淡了 父母杯中还是那么浓
4、灯影里的那个人
父亲走了很长时间 这天回到老屋 我才看清灯里的那个人 是瘦骨嶙嶙的父亲
父亲从灯影里走出来 抱着自己长长的影子 坐门边吸上几口烟 偷摸拿出酒呡上两口
有段时间父亲“泡病号” 长期猫进昏暗的灯影里 打拍子哼小曲节奏明快 连灯影都跟着不停晃动
坐累了也不愿意放下笔 念念有词地走来走去 推敲中的几个词在打架 人物抱着他的脖子亲吻
父亲喜欢写些曲艺作品 知道没人看也不常示人 明知发表园地越来越少 邮票还是贴得格外小心
5、梦见父亲
醒来怅然,独自坐在床上 昨夜梦中再次见到父亲 问我在干什么 我说来给你孙女看孩子
父亲没说话,看着我 我知道父亲走很远的路 还得走很远的路回去 我说孩子大点我去看你
想着弥留之际的病榻 瘦成一副骨头架子的秋风 一阵紧似一阵地刮 冷雨劈头盖脸或瑟瑟发抖
不该戛然而止的寒风 吹出去很远,头也不回的样子 想起母亲在开满野花的地方 苦等,我才长长的松口气
父亲没有打招呼就走了 我想叫他给女儿的孩子起个名字 又怕他说好长时间不写字了 手生
6、抱在高楼中的一池湖水
天被无情地切割 导致云也无头无尾 唯有这泓小小的湖水被高楼 紧抱在怀中 放养的鸭子,白鹅,锦鲤,草根 自由地奔跑、撒欢 从外地偷偷流浪来的小动物们 在这里落草为寇 垂柳、银杏、国槐、丁香、忍冬 云杉和高大的美人松互相牵着手 或远或近地绕起越来越小的圈 当我从水边走过 才意外发现 高楼的倒影早已潜伏进水中 悄悄地切割着浪花
7、一片白雪中的庙宇
殿门破旧大敞四开,门槛凹陷 一只胖老鼠笨拙地跳了过去 小尼姑悄悄捂嘴暗笑
蒲垫上几个老妇人叩首跪拜 老鼠没人似的跑向供台 如山下的信民常来常往
指尖上滑落佛的爱和怜悯 目光慈祥穿透山门和丛林 鸟儿不倦地驮着冷风飞过
香火和木鱼声风雪中结伴 捋着雪花上密密麻麻的小路 即使冰雪牢牢地封住了大山
大山紧抱,山门收拢双臂 雪下年久失修的小庙荒凉而瘦小 瘦小得只剩下一盏暖暖的孤灯
8、我听不得菜市场的羊叫声
我喜欢听菜市场的叫卖声 像回到老家的村子里 捋着一垄垄的翠绿采摘
可我听不得菜市场的羊叫声 几乎都是失真的“麦克” 颤巍巍的扎着心
不忍看,跑得远远的 再回来时已排起长队 买着四分五裂的羊肉
羊头上的眼睛微闭着 不是看着那把滴血的尖刀 而是盯着嘻嘻哈哈的数钱人
9、和迎春花坐在一个土坡上
那些矜持而耀眼的迎春花 在城南,保持着自己应有的尊严 河边土坡上从不接受挑衅的眼神 轻声细语,自说自话,浅唱低吟
仰起头,众多娇羞、素雅 一定是从家乡黄河口深处跑过来的 满怀长堤外辽阔的蔚蓝 拥抱大河之水后的阵阵喘息和平静私语
树枝上的黄雀,解读我的乡音 婉转,轻盈,圆润,仿佛昨天 黄衣小花们纷纷踏入鸟鸣的小径 翩翩起舞中亮出金灿灿的心
10、雪花
一片片雪花 落在大和尚讲经的地方 蒲.团一样 上面坐满了 双手合掌的人
夜深,仍有雪花 载着目光和夜 黑亮而空 虔诚而善 呼吸带着经文
树影在雪花上 乌鸦在雪花上 月亮和雪花坐在角落里 僧人恐睡 禅指敲头
11、听风
走进山门,不想 往前走了 坐在山门边,听风 听山和风对话 听石狮子和风说话 听进得寺门的风说话 听风和僧人说话 听风念着阿弥陀佛 听阿弥陀佛里的风
12、废弃的一条铁轨
锈迹斑斑的一条废弃铁轨 被顾不得自己的废弃工厂抛弃 荒草茂盛,欣欣向荣 深入其中,有小动物出没 迷惑和略带恐怖的声响 废弃从何而来
锈蚀的铁轨,跑过锈蚀的岁月 而今藏在时光的深处 危机感四伏,每次露面都 好像做了一次见不得人的事 规规矩矩地隐藏着身份
走在这段铁轨上 掌握来自这个世界的平衡 两只手抚摸着摇动的草尖 轰隆隆的火车声 特别是深夜的那束光芒 饱含着气死回升的感觉
谁都不会想到绵软的荒草 会与废弃的铁轨为伍 四季的花和种子 一茬茬地覆盖和播种 这段铁轨会鲤鱼打挺吗
13、我爱上那棵死树
它站在那里有好几年了 不偏不斜不歪 看出来活着就是个正直的人 向上向善向爱
它用自己的死活在那里 夏天用别人的叶子和花朵 填充自己的幻想 冬天雪花满身,麻雀 反反复复做它的叶子
你看不出它已经走了 离开了这个世界 它的灵魂和梦想仍在 几片枯萎叶子上绿着
唯有春天,人们产生疑问 “好像去年还发芽来” “没有去年就死了”,“谁说的” 两个热心人在树下打了起来
我从此对它更有了好感 每天走过时,都用力拍它几下 明知已经不能把它唤醒 还是机械地抬起手
就像遇到个老朋友 非得我拍它才回头 等着他瞪大眼睛 大声地露出惊讶之语
14、望见古寺
古寺不远,母亲望不见了 望着,还是走进去 不去了吧,古寺大兴土木 古寺也已经不古了
大殿的灯光耀眼 小尼姑扒拉着手机 老尼姑倒背着手 用脚逗弄小猫玩
没进去,还是上次 看到的一些场景 母亲会不高兴地说 佛祖会发怒的
野鸽子飞起来 又落回到大殿上 铁路边毁掉的佛塔 遗址上开满了花
15、在一个叫 春分的日子里
那个叫 春分的日子,提前从半夜 十万火急地飞来 全家去收获呼唤了十个月的“小南瓜”
淅淅沥沥的细雨慢慢染绿的日子 洒进全家人逐渐萌发的甜蜜梦里 浇美这尊红润,精巧的瓷娃娃
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小耳朵,小额头 清澈的如一滴叮咚的泉水 响亮的哭声远远超过我们开心的笑声
娇小的身姿涂抹安详的粉红色
被小奶水瓶,小透明床,小襁褓,小衣裳,小表情包围和呵护
带着奶香的小春风徐徐拂来 裹着小襁褓的小月亮冉冉升起
精雕细刻的“小南瓜”耀眼水灵,生机勃发
名字准备好了,天空打开蔚蓝色的舞台
小鞋准备好了,道路也就歪歪扭扭地延伸出去
16、写生枯荷
失血,骨折,抽筋,皱纹,苍老 水上的枯荷站成一个个老人
它只认得脚下的浪花和流水 流水中清澈而空旷的无垠蓝天
风仍在使用它的刀子随意雕刻 入冬前塑造大地上所有的形象
包括包围湖水的瑟瑟芦苇 包括游来游去的鲤鱼青鱼
包括岸边东倒西歪的野花 包括还未落尽叶子的河柳
包括一个拄着龙头拐杖的老人 包括深深植入其心的映日荷花
水下的淤泥生长出新的世界 洁白的藕与大地紧紧相连
17、乌鸦是我故乡的一部分
老辈人不愿说起它,可我一闭眼 漆黑的世界里全是呱呱的鸦鸣 以至于我睁开眼睛的瞬间 我睫毛上的冷泪都是黑的
我喜欢故乡这双黝黑的翅膀 忧伤的路挑起老坟和村庄 那几株黑松很远,乌鸦搭起的路 连着地上地下的世界
它并不去直接拽上你 而是在几株老树的冠中上下的飞 秋天装扮几片干枯的叶子 夏天开成黑色的花朵
它的乡曲永远那么原始 单调得如母亲哄我入梦的歌谣 唯一能记住这黑色的声音 便是腊嘴鸟飞走的日子
我一直把它列为我故乡的一部分 超过伴我呼呼大睡的狸猫 超过后院果熟时还未来得及长叶的樱桃 甚至作为黑色记忆的部分和炊烟放在一起
18、青蛙的痛
听到脚步声,青蛙们纷纷跳进水中 跳下去的青蛙们怎么也钻不到泥里 下面硬梆梆的 撞得有些头晕 浑了一点的水马上就清澈起来 趴在那里的丑态暴露无遗
不仅是这几只青蛙 整条河的青蛙都隐藏不住了自己 原来河两边高楼的开发商 将建筑垃圾埋入河边和河底 然后用水泥 将小河牢牢地捆 绑起来 每朵浪花都僵硬而破碎
19、从我身边过去的事物
一只麻雀从头顶飞过 一只老鼠横穿过街道 一只叫不上名字的昆虫 缓慢地回了下头 爬过去了 那些隐藏得很深的事物 我看不见 不知有多少从我身边匆匆溜走了
它们眼里我也是那个溜过去的事物 缓慢地回了下头 被它们像我记录它们一样 用它们自己的方式 或如实地写下或不屑一顾
作者简介: 苟习文 吉林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员。2016年大红门“美丽乡村杯”全国诗歌大赛优秀奖;2017年“军旅情,强军梦”全国诗歌征文优秀奖。2017年首届“王亚平杯”海内外现代诗歌征文三等奖。2017年山阳(梨花小镇)诗歌散文征集大赛三等奖;2017年第五届中国(海宁)徐志摩微诗歌大赛佳作奖。2017年“我要上全运”诗歌征文大赛一等奖。2017年桦甸“桦之韵”征文诗歌优秀奖。2018年山东东营“文耀城南”春序征文一等奖;2018年9月上海“周浦杯”诗歌征文三等奖。另有诗歌作品发表于《中国乡土文学》《大别山诗刊》《淮风》《铁观音》《关雎爱情诗刊》《松花湖》《井冈文学》《北斗诗刊》《小诗界》《泰州诗刊》《中国乐坛》《白天鹅诗刊》《长白诗世界》《关东诗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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