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读古代的名诗,心灵都会为之一震,产生联想翩翩的共鸣,
从而将诗句藏在心底。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效果,无疑是因为诗中的情感,具有普世的终极意义。
《诗经》的首篇《关关雎鸠》,在当时来看,应该属于比较长的诗了。二十句的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但我相信,大多数人记住的只有开头的四句。而且常挂在嘴上的是第三、第四句。“窈窕淑女”几乎成了好男人的择偶标准,也就是“君子好逑”的目标。两句诗即把人们追求“真善美”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谁不想共鸣都很难。
我们记住屈原的是他“上下求索”的精神。
而认识曹操,大多数人都来自《三国演义》,将他当作一个奸雄来看,全忘了他是一个真诗人。曹诗人的名句还不少。《短歌行》的首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看似有点悲观,实则人家曹诗人是以此为动力,率领千军万马去杀尽天下不平创太平,希望为世人短暂的人生带来更多的“对酒当歌”。相比之下,我们一些成天将“活在当下”挂在嘴上的诗人,就显得很猥琐,大有苟且偷生之嫌。“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一个不小心,曹诗人就成了喝酒人的千年知己。如果曹诗人仅有这几句诗的话,就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酒鬼。好在他还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大能量诗句,令人想老都不行。如果单纯是这样,曹诗人也无非是喊了几句口号而已。关键是他还有滴血带泪的诗句,“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我猜罗贯中是因为活在元末明初没有多少诗意的时代,心间也就没有多少诗,才忘了曹操是个真诗人,才在《三国演义》里贬曹抑刘,根本就不懂曹操在三国中变得强势,全在于人家曹操拥有诗人的大情怀。
陱渊明是个理想主义者,他的《桃花源记》固然很令人向往,但他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神闲态定,就让人感受到一种天人合一的和谐,生命仿佛在瞬间就进入了永恒。这种境界,谁还能不神往?
思乡之情,是中国人挥之不去的情感。李白同志用很直白的两句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即将这种情感表现得生动活泼。李白同志的名诗太多了。令酒人忘乎所以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将进酒,杯莫停“,从而进入”对影成三人“的巅峰状态。你怀才不遇吧?大可不必。”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面对李白同志的浪漫情感,你就无法不浪漫。你想风趣一点?没问题,李白同志送你一句”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你要活得大气一些,也不成问题。李白给你来个”精神四飞扬,如出天地间。黄河从西来,窈窕入远山。
凭崖览八极,目尽长空闲。“就怕你的精神活不出自己的三分地。李白同志自己成仙了,也不会忘记送你一些仙境,” 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玉女四五人,飘颻下九垓。“你想活出自我,活出尊严?那你就按李白同志说的云做吧,”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你想欢快一点?更没问题。“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李白同志将自己的欢快诗给世界了。李白之所以能成为诗仙,全于他站在火星上看世人,将世人看得很透彻,所抒之情,也就是直达人心之情。
朋友之情,是世人最为珍惜的。唐朝的诗人就很表达得很好。像王维的“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李白干脆就“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借明月去抚慰好友王昌龄。但他也有含蓄的时候,“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归,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许浑一生留下的一首诗是《谢亭送别》,“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将深深的友情渲染得十分到位。贾至的直白也很感人“今日送君须尽醉,明朝相忆路漫漫。”高适则很会安慰朋友,“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杜牧却将思友之情写得很诗意,“惟有别时今不忘,暮烟秋雨过枫桥。”
亲情,可谓人间最美之情。王维的“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表达得尤为深切。白居易的诗一点都不白,他的“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
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就得转几个弯,想象一番,才能品到当中浓浓的亲情。
恋人之情,李白也能来,“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他思的是谁、想见的是谁?我真不清楚,反正他是思了。李商隐可说是情圣,他的“昨夜星辰昨夜风”,令多少人希望自己“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现实不能得到的,却能在灵魂的世界里实现。“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就爱情得愁肠百结。而“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无疑将爱情推到极致的境界。王维由借红豆来抒发自己的相思之情,“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闲情逸致,显然是人生渴望的一种生活姿态。亿万富翁捧着金山银山,感到最写意的时刻也是躺在沙滩上晒晒阳光、吹吹海风。我们的诗人却是“清风明月不用一分钱”,用自己的诗意就能闲情逸致起来。这方面做得最彻底的无疑是王维了。他“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遇到老翁,可以“谈笑无还期”。如果“空山不见人”也没问题,只要闻到人语响,心情随之“返景入森林,复照青苔上”,人与自然合一。他“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也无所谓,反正有“明月来相照”。“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一雨一秋已经很有意思了,再来个“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过上的就是仙家的日子了。仙家独处,却能拥有“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的清灵世界。
古代的名诗之所以能表现人类的终极情感,全在于他们的灵思能上天入地,所抒之情,是深藏在人类骨子里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