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蓝的群山》（组诗）


　　左岸　
　　
　　白晨曦
　　
　　被昨夜梦里的一颗子弹赶到这里
　　我面临群山的进口。一些在苦难中倒下的石头
　　剩下安静和身后的苍茫
　　幼小的朝阳，正在努力破壳
　　这个时间段，天空将大片乳白色液体洒下来
　　谁也躲避不了它的抚慰
　　它通过树枝落下一地奶酪，软软的、黏黏的
　　长尾雉踩在上面，有种惶恐的迷醉
　　果实披上薄薄的纱布
　　想把生命推向更高。白发飘进木鱼声里
　　枯僧对时光的道歉，不仅是几柱香火的清孤
　　
　　美好的东西都是暂时的
　　我还没来得及让情绪疯狂一下
　　就成了一种颜色的牺牲品
　　
　　2011-10-28上午　　
　　
　　
　　山径
　　
　　山径的两侧迎候着一群巨人
　　银杏、白桦、油松、鹅耳枥、黄杨树
　　它们谁也打败不了谁
　　只好各自雄踞一方。红脯鸟总是不失时机
　　火焰一样，穿梭于一个探险者的视线
　　与岩羊的蹄印之间。好看的野草莓
　　作为剧中的小道具
　　牵动半暗半明的桔梗草，高傲地引向自己的红唇
　　许多动物的眼睛与眼睛保持距离
　　说不上是敌意还是秩序造成
　　
　　我越往上走，就越感觉背后有什么拉拽着我
　　嘴像一只空洞的碗。黑暗却始终没有结束
　　但是感觉到，身体产生的声响
　　如此轰鸣激越
　　我知道我锈蚀的机器终于开动
　　却忽略了秋天
　　以更深的颜色送来凉意
　　
　　2011-10-30上午11点　　
　　
　　
　　岩石
　　
　　光芒用白色记述这些岩石
　　它们是群山的头颅。不规则的姿态
　　使人想起勇士的跌落，悄然无声的悲壮
　　形成天空的花纹，在风的指示下
　　有一股暗香朝我招手，我看见三叶草呼唤羊群
　　不低于诗歌的吟唱
　　湿润的苔藓是它鲜绿的髯须
　　不再为星星的排列所忧虑
　　叶影在它额头千军万马一般跑过
　　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反倒第一次听见我的目光嘈杂不休
　　羞愧使我停止了步履
　　有一个幼兽模仿我的窘态。但它不会笑
　　
　　2011-10-31上午11点　
　　
　　
　　山中之湖
　　
　　眼前的森林渐渐稀疏
　　一度呈现玻璃碎片的天空，恢复了整体
　　潮湿的水蒸气开始朝我移来
　　那湖，我无法拒绝它对我的诱惑
　　我被它梦幻般的境界所陶醉
　　它像一块巨大的晶体，平躺在那儿
　　两岸群山的倒影比真实更加接近本质
　　原始的气息让我甘心地闭上眼睛
　　心花朵一样开放了
　　水底的世界清晰可见
　　生命的展现一点也不保留，而欲望归于零
　　
　　这里安静极了。什么都自然放下
　　进入静止，完成凝固
　　耳朵的睡眠让身体升华如烟
　　我感觉
　　我的脚步从此少了些哭泣
　　
　　2011-11-1下午4点　
　　
　　
　　中午时分
　　
　　阳光更加明朗，森林更加苍郁
　　枝叶把金子般的光芒，送给了果实
　　我看到的景色，感慨有说不出来的饱满
　　像少妇鼓涨的乳房
　　谁的藏匿更多，谁就享受最好的浆汁
　　石榴树老了，芨芨草将怀念它的篝火
　　和木屋里的琴声
　　所有的物种懒散地睡去，飞翔已显得不重要
　　成群的蜜蜂加速花蕾的浓香
　　到处都是半个影子，树脂无声的流泪
　　不都是为昨天的幸福。一只赤兔安然的样子
　　让溪泉放慢了脚步
　　
　　新的风暴还在途中
　　我一边告诫自己
　　一边把一片绿叶放在嘴里，它拒绝歌唱
　　
　　
　　2011-11-2上午10点　　
　　
　　
　　悬崖瀑布
　　
　　天空蔚蓝的有些冰冷，不知那里
　　将要发生什么。我的目光却斑斓异常
　　顺着苍鹰的黑翅向上攀援
　　我看见刀削般的峭壁，在欲坠的瞬间
　　一群野性的白马，因走投无路而纷纷跳下
　　是谁在威逼它们抑或命运的召唤
　　不可避免发生了
　　闪电与雷声一起，敲打我的门
　　我似乎像饮了大量烈酒
　　在疾风暴雨中记不住身在何处
　　又似乎在大雾里，激情阅读红日的香味
　　我有泪水，我要它们
　　和这些精灵融入一体
　　
　　加进一种新元素的我
　　沿着掌声的线索向舞台走去
　　另一个我正在剧中饮弹倒下
　　
　　2011-11-3上午12点　
　　
　　
　　暮色
　　
　　太阳背走了群山褐色的起起伏伏
　　慢慢西沉，听见火柴在天空划落的声音
　　暮色的辽阔，离不开牧归者的唿哨
　　鸟群带来风的晚年，耳朵的警觉高于树上的果实
　　怀念暂时停止，趁黑夜还没有分出雌雄
　　万物都在掩藏自己的隐私
　　源头一病不起，雾霭弥漫，小号走失
　　濡湿了谁的一片心
　　我有一种莫名的伤感，被狼的嚎叫无限扩散　　
　　
　　骚动与紧张很快过去，新鲜的秩序翻开了
　　我松了一口气
　　沿着一个木屋所透出灯光的方向走去
　　一直对准我的那支枪
　　迟疑地垂下了头颅
　　
　　2011-11-4上午10点　
　　
　　
　　过独木桥
　　
　　一株老去的钻天杨，怀抱消失了
　　横躺在两座山的沟壑之间。开始接受重量
　　仰视众多羽毛的飘落
　　它的两端有嶙峋的山势作伴
　　更年轻的树不动声色，将泥土的芳香送上天空
　　剩下蚯蚓不断吐出新的颗粒
　　鲜花的反光与野鸽生成的白烟
　　惊动深深浅浅的蹄声，跃上黑色的绝壁
　　
　　我要走过它，它的悬空术
　　使我轻微的摇晃起来，我必须快速前行
　　才能保持平衡
　　激流在它的下面撞击着石头，
　　发出一群姑娘的笑声，浸入我的皮肤
　　毫不费力抵达了我的第二天
　　
　　2011-11-5上午11点　
　　
　　
　　山上宿营
　　
　　黄昏不请自来，它冰凉的颗粒
　　已经进入我的身体，感觉有什么东西
　　把我往深渊里拽
　　其实是错觉。我急忙收起画夹
　　躲进一间桦木屋里，
　　这是专门为进山的人准备的
　　我燃着柴火，烧起火炕，红色的光线
　　不断扩大它的影响，木壁上，除了
　　一支锈迹斑斑的猎枪，因突如其来的热度
　　流下眼泪，一个羊头骷髅
　　也不甘示弱地与我对视
　　我突然想起，如果因为世界一再误解你
　　不否打开诗集，读那些奔跑
　　
　　烈酒是必不可少的。听见屋外雨的脚步
　　开始精妙无比，后来我很快找到睡眠的入口
　　但警告我必须赤 身 裸 体
　　模仿一只狼除外
　　
　　2011-11-9上午10点30分　
　　
　　
　　《野麦芒》
　　
　　它不懂什么叫自生自灭
　　我来到这片不大的开阔地带
　　看到它果实累累，接近耀眼的金黄
　　弥漫着成熟的醉人气味
　　青山的阴影，将它劈成两半
　　像一个巨人在翻阅书页，被浏览是一种承认
　　我们的目光，每天都在接受外来入侵者
　　五光十色，倾城奢华
　　选择的越少越好，命运不是口袋
　　过于贪婪
　　那样会因为沉重，过早垂下眼皮
　　深秋，那野性的麦芒，淳朴而简单
　　正是我们疗伤的角色
　　我的注目是真诚的，尤其刚刚被爱情打败
　　
　　风吹落草帽，再拾起来就是
　　
　　2011-11-10上午10点20分

   （发表《鸭绿江》2014-1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