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读:吕本怀
吕本怀,笔名清江暮雪,六零后,湖南省华容县人。湖南省诗歌学会评论委员会委员,偶有诗、评发表于报刊与网络。诗观:读诗以自娱;写诗以录世。
本怀读诗(五):谷禾、厉雄、沙翁1962、方启良、韦笳
一棵倒栽槐树 /谷禾
燧皇陵前生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槐树, 我问花工是国槐还是洋槐。 花工骄傲地回答:“是倒栽槐!它每年开两次花, 浓荫匝地,遮蔽阳光和风雨, 生命力比人类强大太多。不信,你也试一试?” ——我摇头。我仰视它! 但一个诗人,怎么可以头朝下活着? 怎么可以头朝下舒枝展叶,分分秒秒与这个世界媾和?
点评:
诗中这倒栽槐,在自然界里或许是个特例,尽管它让花工很是骄傲,尽管它会引来诸多看客,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畸形与反常。
“是倒栽槐!它每年开两次花,/浓荫匝地,遮蔽阳光和风雨,/生命力比人类强大太多。不信,你也试一试?”花工的话应该只是现象,诗眼应在“我”因花工这番话所引发的思考:“我仰视它!/但一个诗人,怎么可以头朝下活着?、怎么可以头朝下舒枝展叶,分分秒秒与这个世界媾和?”
这倒栽槐在自然界或许还物以稀为贵,但在诗坛似乎从来都不缺乏,即使今天“头朝下活着”的诗人又何止成百上千?尤其在某些协会与某些官刊,这些人的确活得与倒栽槐一样滋润,不断发表、不断获奖、不断出书,还能够不断地获得各种各样的资助,一时间的确有着“浓荫匝地,遮蔽阳光和风雨”的氛围与气势,然而,他们像这倒栽槐一样“头朝下活着”,而这些“头朝下活着”的,又怎么能够指望他们写得出有格局、有骨头、接地气的诗呢?
倒栽槐本只是一种特殊的树木生长状态,诗人却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不仅抓住其物象特征,而且让它与“但一个诗人,怎么可以头朝下活着”链接起来,最终让其成了一个具有警示意义的意象,并凸显出他作为一个诗人,绝不“头朝下舒枝展叶,分分秒秒与这个世界媾和”的品格与气节。
诗人简介:谷禾,本名周连国,1967年生于河南。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写诗并发表作品,2003年至今,移居北京通州北运河畔。著有诗集《飘雪的阳光》《大海不这么想》《鲜花宁静》和《坐一辆拖拉机去耶路撒冷》和小说集《爱到尽头》等多种,部分作品被译成英语、韩语、葡萄牙语等。获“华文青年诗人奖”“《诗选刊》最佳诗人奖”“扬子江诗学奖”“刘章诗歌奖”,被评论界誉为“嬗变的现代进程中乡村灵魂寄居于城市文明的典型代表,他立足于城市和乡村的反差,殚精竭虑地探询现代精神的出口,是当下不断超越自我的少数优秀诗人之一”。
石头赋 /厉雄
村头的石头牌坊,或悲或苦 站了几个世纪 不低头,不屈服,如彩云昂起的头 从石头里长出来的心呀 那么倔强
必须弄清一块石头的来龙去脉 为何经历尘世的碾压 依然屹立高处 岩匠们总是一言不发,一笔一划 将泪痕埋进石头 石头以自己的结界,保持沉默
石头在碎裂,从身体上一粒一粒 剥下。血肉模糊 在洗心革面 如果最后一道闪电,杀死锋芒毕露 磨掉棱角,伤痛,以及泪痕 石头便获得重生,抬起兰花指 立地成佛
石匠的执着,便有了生死 石头的执着,便有了血肉,灵魂 在惠安的月河边 从石头里取出狮子和菩萨 只要双手合十,便有无边的悲悯 予以体温,就能普度众生
点评:
同样为石头,前一首里那“流浪的石头”代表游子,本诗里的石头却代表着故乡;前一首“流浪的石头”呈现的主要应为“我”在国外的生存以及心理状态,本诗则主要呈现那渐行渐远渐无书的故乡风情。
“村头的石头牌坊”,无疑为诗人所在村庄的文化符号,其“或悲或苦/站了几个世纪/不低头,不屈服,如彩/昂起的头/从石头里长出来的心呀/那么倔强”,显然凸显了中国农耕文化的本质特征,而“岩匠们总是一/不发,一笔一划/将泪痕埋进石头/石头以自己的结界,保持沉默”,则正好表达出了中国农民特有的秉性,与诗人那“留守的石头”相比较,读者不难由此感到中华农耕文化之根的坚韧与深厚。
诗题为“石头赋”,诗中重点凸显的却是那些乡间默默无闻的石匠们长期而沉默的辛勤与坚韧,以及他们劳作的价值与意义,“石头在碎裂,从身体上一粒一粒/剥下。血肉模糊/在洗心革面/如果最后一道闪电,杀/锋芒毕露/磨掉棱角,伤痛,以及泪痕/石头便获得重生,抬起兰花指/立地成佛”,则正是对这份辛勤与坚韧具体而精准的呈现。同时,诗中对此的呈现十分动感,并能够因这动感而给予读者灵魂深处足够的撕裂与震撼。
“石匠的执着,便有了生死/石头的执着,便有了血肉,灵魂”,因诗的末段,我感受到了人与石头的高度融合,以至于密不可分,正是由这密不可分构建了中国乡村亘古以来的文明传承,狮子、菩萨以及牌坊则为乡村里常见的石头工艺,这些工艺虽然谈不上是什么精美艺术品,却也会因岁月的浸润而有了体温,甚至有了“无边的悲悯”,往往饱含着历史的厚重与纵深!
诗人简介:厉雄,旅西班牙华语诗人。浙**田人,居马德里。侨中人文学社社长。海外凤凰诗社社长。中诗网副主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世界诗人大会终身会员等。诗歌散见《诗刊》《中华诗词月刊》《中国日报》《诗选刊》《星星》《人民日报》《诗潮》《诗歌月刊》以及海外报刊等。参与组织了首届西班牙伊比利亚国际诗歌节,参加了第二届中国诗歌春晚(欧洲分会场),以及其他国际性活动。
会唱戏的泥塘河 /沙翁1962
那时,泥塘河只要一甩水袖
十里八村便热闹起来 老家的江家班,早已风光不再 那些曾经鲜活的生旦净丑 一个个,径直 将搭在草台的戏文 唱进了水里 多少年过去了 我的众乡亲,还依然把 青麦一样的黄梅调挂在嘴上 堤顶的风一吹 乌金记、粉妆楼就随着小河流淌 当你行走在泥塘河上 远道的锣鼓,偶尔仍会敲打 才子佳人和帝王将相 但泥塘河,兀自咿咿呀呀 做打唱念 只关死生
点评:
如今,人们一说起乡间的衰落,马上就想到物质层面,其实更大衰落在于精神与文化,《会唱戏的泥塘河》所着重呈现的正是这一点。
“那时,泥塘河只要一甩水袖/十里八村便热闹起来”,只此一句便可感受当年之勃勃生机,泥塘河流域的热闹自不用说,“一甩水袖”则将泥塘河与当地戏文融为一体。“多少年过去了/我的众乡亲,还依然把/青麦一样的黄梅调挂在嘴上/堤顶的风一吹/乌金记、粉妆楼就随着小河流淌”与“但泥塘河,兀自咿咿呀呀/做打唱念/只关死生”则让读者感受到了戏文的顽强;即使“老家的江家班,早已风光不再/那些曾经鲜活的生旦净丑/一个个,径直/将搭在草台的戏文/唱进了水里”,会唱戏的泥塘河依然流淌着戏文的余韵,只是这份余韵还能持续多久,估计包括诗人在内心里也没有底。
整体而言,这是一首感伤的诗,感伤的对象是乡下,重点则在乡下的戏文,这不禁让我想起南人的《秦腔》。不过,南人的《秦腔》是整个地让人只感到绝望,而这首,多多少少还有些希望在大地与心底流淌。
诗人简介:沙翁1962 ,安徽安庆望江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习诗,作品散见《诗歌月刊》《安徽文学》《诗潮》《诗歌周刊》《山东诗人》等刊。
也有穷凶极恶的时候 /方启良
那些年农业税多 我在山村教书 孩子的书费学杂费也多 每期下来,口袋里都是他们的欠条
上面要求班主任包收学生费用 先借贷款交给组织 我不肯这么做 上面又说了 没交齐费用的要挂起来
我们校长还真找了几个代课的 把几个班主任下岗了 那一天我生闷气啊傍晚喝了酒 我在隔壁借了把菜刀 把校长摁在石头上 刀刀剁石头火星四溅
那个贫穷的岁月 我也有穷凶极恶的时候
点评:
咋看诗题,吓我一跳。方启良不是个教书先生吗?怎么“也有穷凶极恶的时候”?仔细一看,却不奇怪。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本能,一旦有谁将你逼到无路可退,穷凶极恶便可能发生,不是有个词语叫狗急跳墙吗?
至于诗中的事实,我可以作证。之前很多年我都在乡下教书,衣兜里也有不少学生与家长的欠条,作为班主任,我必须得为他们担保,否则不少孩子就会因交不起学费而失学;交不起学费的原因并非家长耍赖,而是实在一时半会凑不齐。好在我任教的学校在相对肥沃的洞庭湖平原,等到春收与秋收,老百姓家里或多或少会有一些作物可以变钱,因此,还不至于逼着我拿起把菜刀“把校长摁在石头上刀剁石头火星四溅”。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这句我总是记得。中国农民一直很苦,改革开放之后尽管解决了吃饭问题,但其衣兜里一直没有几个钱,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更是如此。为了计划生育与财贸入库,每年都不知有多少家破人亡的惨剧发生,只是媒体与作家很少对此加以呈现,毕竟这不是正能量。幸好,启良先生在本诗里隐隐约约留下了一点时代的影子,“那些年农业税多”“孩子的书费学杂费也多”,作为一个多年的乡村教师,我可以保证这两多为当时中国农村普遍存在着的现象与事实。
就表达而言,诗人讲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背景充分,场景具体,脉络清晰,细节独特,“我”的性格也因此得以凸显。最重要的则是,通过这首短诗,我们可以回眸不久之前的乡村与乡村教育的情状,看到一幅真切而酸楚的历史画卷。
诗人简介:方启良,湖北罗田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作品发表于《诗选刊》《中华文学》《山东诗人》《都市》《参花》《南风艺术》《大东北诗刊》《湖南诗歌》《东坡文艺》《问鼎》《荒原》等刊物。
立此存照 /韦笳
本来是想写篇纪念文章的 随手翻了翻本地《档案馆指南》 发现一些熟悉的企业赫然在列 撤销厂矿档案名录中 便忍不住将它们罗列于此 就像人死后得立碑 以下是撤销企业名、 档案记录起止年份: 县造纸厂,1958一2002 县刨花板厂,1983一1990 县地质队,1956一1961 县水泥厂,1990一1997 县胜利煤矿,1978一1994 县农药厂,1969一2002 县建筑材料总厂,1984一2000 县机电公司1986一2002 县燃料公司,1979一2002 县金属公司,1985一2000 县化建公司,1982一2002 县再生公司,1993一2000 县百货公司,1979一2001 宁阳商场,1990一2001 县饮服公司,1964一2002 五交化公司,1977一1988 县酱制品厂,1985一2000 县服装总厂,1976一2002 县工艺厂,1991一2002 县彩印厂,1986一2002 县化工总厂,1988一2002 县二轻供销总公司,1989一2002 县紫砂厂,1982一1997 县茶茧公司,1977一1999 县橡胶厂,1984一2000 县印刷厂,1958一2002 县化肥厂,1970一1992 县机械公司,1969一1999
点评:
之所以选择这首诗,是因为我也长期住在一座小县城里,更因为我所居住的县城在我住进来之前与之后,也有不少这样的工厂与公司接二连三地寿终正寝,有的走得无声无息,有的走得群情汹汹,但不管怎样,它们最终都死了,而那些曾在其中讨生活的人,则有了一个共同名词——下岗职工。
幸好那个时代国民维权意识不强,几万、几千、甚至几百元便可将一个下岗者打发,甚至“自谋生路”一时间还成了颇为炫彩的词语。虽然下岗职工里也不乏因祸得福风生水起者,但其中的大多数,据我所知,随之而来的日子一直都过得艰难而又憋屈。
以上所道为本诗大背景以及它的普遍意义,韦笳“立此存照”,由此不难感受他的现实主义精神与面向草根的悲悯情怀。至于表达则十分简单,“以下是撤销企业名、/档案记录起止年份”占据了绝大部分篇幅,我估计这是对本地《档案馆指南》的直接摘抄。
或许有人会因此以为这样的诗易写,或者还据此认定这样的诗根本没什么价值,但我要说的是于诗人而言,写在某些时候倒是次要,主要在于要想到。就本诗而言,曾经翻阅过当地《档案馆指南》的人,恐怕最少也不会少于一千吧,但又有谁能像韦笳这样将其作为一首诗的主体呢?
诗人简介:韦笳,本名吴云驾,安徽黄山人。60后,孩子王,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1984年在《星星》诗刊开始发表作品,诗作散见于《星星》《诗林》《诗潮》《新世纪诗典》等纸媒微刊。出版诗集《心灵的独舞》。诗观:诗始于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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