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父亲的组诗）

《辈分》

在故乡黄戈庄
我是辈分最高的人

原故来自父亲
他1900年出生
家谱中，高高在上

这临近沽河的古老村庄
只要亮出我的姓名
就会收获满堂子孙

可是我发现
是那些年长于我
却又是晚辈的人
手上劳茧，脸上风霜
让田野平整，绿树成荫
塑料大棚里生机盎然

每当见到他们
我就想一一
辈分最高的我
情愿做他们的后生

因为他们身上
总有我父亲勤劳的影子

《父亲的茅屋丢了》

在这明朝就有的古村
父亲的茅屋丢了

父亲生前从未说到老屋
但我可以想象
一个佃户家的房屋
该是什么样子

我曾经走街串巷
四处打听，但是
没人告诉我屋子的下落
那怕半堵残垣断墙

我在村庄徘徊
每栋屋子
都象父亲当年的屋子
但又都不是

失意中
传来里尔克的安慰一一
谁此时沒有房屋
就不要建筑
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
就醒来，读书，并且写诗

《我的脊梁空空荡荡》

（一）

清晨
通向市立医院路上
脚步匆匆，所有人
都在与时间赛跑

一位身背垂危老人的男子
步伐最快

这镜头让我驻足
突然觉得
我的脊梁
一直都是空空荡荡

（二）

老人用布满皱纹的双手
紧紧抱着儿子

恐怕一旦松开
就会坠入地狱

儿子也希望
父亲紧抱着他
因为当年
父亲背着他游耍时
他也是这样
紧紧抱着慈祥的父亲

眼前这位儿子是幸运的
而我的脊梁
一直都是空空荡荡

《奔丧》

父亲仙逝消息传来时
我刚参军两个多月

奔丧路上
从玉泉路到北京站
坐的什么车记不得了
只记得车速太慢
比牛车还慢

从北京到青岛
火车上是怎样渡过的
记不清了，只记得
一路上停靠的车站太多
车窗外除了父亲
还是父亲

终于回到青岛海边
却没心思看海
直接扑向了母亲

这时我突然清醒
看着母亲哭肿的眼
和骨灰盒上父亲的笑容

烧纸，安慰母亲，与姐姐畅谈
因为父亲
一位刚过十五岁的小兵
仿佛一夜间长大了

归队时，在青岛火车站
我又想起父亲送别时那句话
那句已经变成遗嘱的话：
“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

驶向北京的列车
如一匹脱缰烈马
我骑在马背上
朝着父亲指引的方向
飞奔

2019.11.28凌晨青岛颐景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