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袁伟 于 2018-8-28 23:07 编辑
我们找不到那 辆运走杂念的马车,尽管我们一直想拥有这么一辆马车,好让我们过得简单快乐。信口说出做到四大皆空的人,无论是僧人还是俗人,都是在自欺欺人。很多年前,当我还是一名记者时,我曾去一座寺庙拜访过一名得道僧人,他是这座寺庙的住持,人很年轻,书法很好,其作品卖到东南亚一带,很有市场也很有价值。我们谈到男女之间的事,谈到结婚,我好奇地问,作为佛家弟子,终生不得结婚,你知道婚姻是怎么回事吗?他答道:虽然我不能结婚,但我能通过悟,了解结婚是怎么一回事。那一年,正值中秋前夕,我从山上下来,下到山脚,迎面就是整座城市某个角落的灯火,我感觉到了,我又回到了俗世。我与那僧人道别时,他知道我是报社的记者,特意询问了我一句,你们做记者的工资挺高吧?就在那一瞬间,我发现,所谓的出世,所谓的一心向佛,原来不过如此,一个得道高僧,况且对红尘中的名利如此的关注,那么,他的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讲这个故事,没有别的意思,其实只想以这个故事来印证我眼前的这首诗罢了。 这首诗,以《瘾》为题,而内容却是对各种各样的“瘾”的反叛与背离。从戒掉烟酒,看空色欲,远离男人,这一切的表像似乎再三证明着这个女性诗人真的看透了红尘中的一切,她开始清净过去的尘埃,把自己放进净坛里泡了又泡,然后更衣,更素色的衣,吃素,乍看上去,作者似乎真的戒除了所有的“瘾”。然而反过来再看这首诗,我发现了三个悖论: 悖论一:作者既戒除了那么多瘾,还在诗里提这些干嘛?难道忘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老话了吗?我相信作者应有一些心理学中的“缺位效应”知识, “缺位效应”中有一个定律,那就是:一个人越是说她不要的东西,其实,正是她生活中最缺乏的,心里最渴求的。正如现今这个社会,越没钱的越装大款,越有钱的越低调。作者已经将这首诗定位得比较清高,肯定不能与俗人为伍,只能破题,把内心的渴望隐藏在这些戒除的“瘾”当中,作者恰恰十分渴求烟酒男人爱情和凡人的幸福。只不过正话反说,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悖论二:真正进入四大皆空境界的人,是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的。别说思念让作者受苦,作者弃之思念,作者原本就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思念,何来的“不会再有思念”之说?作者接着说不会去算命,试想,皈依佛门的人,无论身在庙里,还是身在庙外,心中只有佛,别无他物,又何来算命之说?说到这,作者心里还是有哀怨的,作者埋怨命运对其的不公,同时,又多少还有点事在人为的未眠的雄心,所以,才说不去算命。这又是欲说还休的表白,其实质仍是放不下这尘世,放不下七情六欲。 悖论三:作者在诗里写道,其会躲开闪电,还会偶然为一朵花尖叫,还会面对月亮产生忧伤,这些作者眼里心里的杂念,最后是让作者斩断了的,因为其已如一粒微尘般宁静。这又是以诗说谎。作者从一开始就列举了诸多的“戒除”,即已戒除,何来动情时刻?戒的含义,以我理解,是一种决绝,一种放下了就不会提起的坚定,是对内心渴求的彻底否定,既已否定,为什么还有“害怕”、“尖叫”、“忧伤”?作者的状态应像一块黑石,千百年来埋于地底,不言不语,不会风化,也不会改变一丝一毫的形态,才能说自己已“戒除”。 三大悖论罗列下来,我只有一个结论:作者在装逼,表面上一副清高的模样,骨子对人世间任何一种欲望都保持着烈火的高温,而且高烧不退。在这种“装逼”的心态下,作者又对自身命运的起伏产生出深深的失落,进而对自己的身体产生厌恶,其想戒的“瘾”,其实不是红尘,而是红尘中的种种不幸。既然如此,我就不明白了,作者干嘛非要“装”,是不是源于内心曾经珍惜的信念碎裂成泥,然后从表像上否定一切,内心深处仍不能拒绝红尘中的种种诱感。如果是这样,直接承认就行了,为什么还要以假示人,写出这么一首很假的“瘾”,满篇的戒除,却一样都没有戒掉?! 近年来,很多诗人将个人精神的追求层面提升到宗教境界,有信奉天主教,基督教,还有信奉佛教的。据我所知,所有正宗的宗教的宗旨都是引人向善的。从这个层面而言,宗教并没有让人真正戒除七情六欲,而是提倡在心里信神,在人间献爱。我没有宗教信仰,但是,我却一直坚信,宗教就是要人间有爱,有情,有义,有忠,有诚。如此美好的教义,为什么一到某些诗人那里,就成了一种反其道而行之的包装了呢?包括这首“瘾”,我个人认为,也是假借佛教的外壳,包装自己的欲望,言不由衷。正如我开始说的那个得道僧人的故事。 这让我很难过。我们找不到一辆运走所有杂念的马车,却每每提到自我境界时,偏偏有很多人要拿宗教说事,殊不知,真正的宗教从来不拒绝人的情感,包括爱情,包括男人女人的那些事,也包括酒肉,甚至月光下的忧伤,我们虽然都是微尘,但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这是初中物理书上的常识,我们的诗人不可能不懂。 据此,我不喜欢这首《瘾》,因为写得实在太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