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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萌：爱一个人（近作十首）
简介：王萌，沧州诗人。近作见《诗刊》《诗歌月刊》《绿风》。入选2019《诗选刊》河北诗人专号。王蒙文学院环渤海文化签约诗人，中国诗歌在线新汉诗十九首栏目版主。著有诗集《风起渤海湾》。
1.本草
半夏，又一种草药灭绝了，这是 枝头鸟儿，刚刚发布的消息 说完它就走了，丝毫没有在意，它讲出的 其实是死亡，选择的理由
一个人紧跟着毁灭。在草丛里，右手 长出了甲虫和刀口 他多么绝望，药渣倒进街道之后 还要承受车轮碾压的命运
他这是把人间的病根传给大地，丁香花 一败再败，越来越高 根系和江山漂于河水，泥沙取出了痼疾 渔火循着河水，找到乱世
谁是救命的先生啊，这荒草，青藤 无根之水，这弃世的决绝，这慢热 微澜，熬成汁液的灾，向内窜升的虚火 这半斤八两的高低，疲惫的生死纠缠
向草问命的先生啊，这一切无人知晓 只有你以草结环，瘦如青竹，药味渐浓 性命如铁，消失于河滩
2.神农
神农架这个地方，没有爱情，缺少人气 收一味药，需用一生，匍匐于地 河洛沿山势倾斜而出，向下低垂 如病里抽丝，剃度 被自己的戾气和眼光所误
神农看过高处，表里山河，阴阳入世 爱不分虚实。在神农架 治山如熬大黄，青姜，白头 内火不泻风邪不出 分爱就要积攒绝望，喜欢渐渐变冷的河水
无爱的人山势孤绝，爬至半路明白人世 如药，倒悬，耸立，命相就是树影 摸到它，爱过的人，有救 被悬崖诱惑，就是死，不明不白
或者老死，看不见神的真容 爱一个人就要学会采药，如神农，尝遍 被毒翻的苦楚 采药如打井，寻找失踪的脚印
3.药王
前半生，无病可治，也没有怀抱的剑气 指向星辰。看见自己，在镜中 如云出旷野，沉迷欲望，荒废了津渡 这让我不安，心慌，羞愧于平安 不能入药，出世，打动凡尘和 半生爱我的人。她流浪，低缓，帝王之心 生有两个儿女，比我茁壮 她手执药锄为我探路，未来 她似睡非睡，摇摆四时气节 为我把脉，行针，炙烤半生的宿命 可是她不知道，栽花先生去了又来 北斗列阵，河汉布局，药木难栽 错过一夜，苦菊只能是草，穷人陌路 穷山恶水令人生寒，喘一口气，半生 不得清闲 那爱我的人一路愁肠百转 走着走着，人烟就消失了，又找见 黑夜中的自己，像换了替身，一个药罐 一包中药，和风寒搅在一起 如枯草的悲鸣，诅咒。那么多爱恨 引发了山洪，颓势，从头再来 不必说荒野求生，在中途点燃篝火 半生浩荡，青草起伏，看不见归期 人不可以这样：刚被救醒就要逃走 并且不知道，求一味药该走向何方
4.在一盏灯内，我不能放下整个平原
晚秋，在黑暗中熄灭的不只是灯火 村庄，野草丛，大功率的平原和马达 都在吹风，在大河的拐弯处，裹紧水花 也和我迎面相遇
我躲闪不及。在一盏灯内，我不能 放下整个平原 一生的恍惚和盲从，因为风吹 让我相信燃烧的不是真理，而是一片荒草
前生，灯就住在那里，这是它的命 她的肉体，只有燃烧 才能看到 远山多么渺小，不过是烛台，回到桌面
灯火会摆到眺望者的面前，这是远方的人 想和我试一试，谁更易消失 被一阵风带走，或高或低，在灯的位置 人心能亮多久
幸好舶船和月光都在，你听 河水流入树林后面的人家，池塘 那条路忽明忽暗，有了人间的沉默和反光
5、锦鲤菩萨
神明喝下过毒药，杂草燃烧过身体 一个人，不下到池塘，就不会知道 鱼，被掐住脖子的痛苦 一条锦鲤在水中掀起了波澜，其实是 想隐身。到另一个泥土垒起的人间 换一个没有水的地方，看看自己 能游多久，可以渡过劫难 或者在菩萨的蓝子里，做一个睡下的婴儿 送往庙堂，却又一次，掉进水里 很多时候，我会在水边，停下来 看鱼的一生，沉浮，升降，卵变成鱼 打量被人间挖出的坑，什么鸟，会飞起 在捉到鱼之后，引来其他的鸟 我也会看到，什么样的草，从水里出来 一次次被农人割掉，又重生 像那些锦鲤，剥鳞，切片，却又想着 人间的苦楚
6.降落到天边是奢望
河水泛滥，孤舟难行，万物收获于晚年 风吹开的轨迹被河沙抚平，像是安慰，记忆 灵魂却无法静止
我不能与万物一起入睡，降落到天边是奢望 退居大地表层，还可以守住荒野，野心 与爱的人妥协，一脸盲然，如风扬尘
还是河水多情，收纳了太多的残品 早年，你们不会在意，一个少年的 遗落之物，像我写下的情书，日记
现在没有人做这样的傻事：清贫活着，写信 到水里去，摸鱼、贝壳，穿过流水就以为 发现了万物反射的光芒
谁会相信万物可以轮回，蜂巢不空 你启示我的，都不是河水呈现的理由 万物活着，就会找到芦苇，大地的边际
在风雨中隐身，河水就会暴涨 万物的灵魂在人间摇曳，不知该出发 还是睡在哪里，让梦栖息，了断凡尘、虚火
7、星星睡下了
夜深了，沉入江底的石头，有了人形 秋风不打算捞出它，却想知道 一个人变成石头之后，能睡多久
我不能告诉它，这是徒劳的，只有神可以 掀开人间的又一层波浪，到水里去 休息片刻
天空睡下的星星、黑暗，因为酷似爱情 最终只能像石头，沉入江底
8、被风吹起
冰面发出了响动，在初冬的原野 一条河，绕来绕去，最后停下 说出来第一个词：风啊，风。是谁 再一次被风吹起，把光芒摁在地上
十二月，河水远行，亲人回家 人间需要零下的时辰，疾苦结冰 星星落下去，天空开花，结果。河水啊 深于大地，轻于雪花，如火苗溢出河岸
人间还是习惯沿着河水告别，河床断裂 一个人，最先投入了身前的雪，被风吹起 又投向河水，却去向不明
9.母亲
走了一生，没有遇见一座山。在海边 我住得太久了，常常把浪涛当作人烟 或者是一座经受搬运的山 这座山和母亲心里的石头，比我多，更高 也许这样高，每次回头 我才能看到她，我的母亲，也是 我心里的石头
我的石头只有一块，在人间，那么硬 用一条河的水打磨不掉 渤海，也不能。当一块巨大的石头 降临人间，我想握住她。母亲啊 你告诉我什么是石头的人间，来生？ 在你的子宫里我住过多久？ 你是不是泰山，神为什么 把我送给你？我是不是一块海里的石头
如果我认领了石头作我的母亲，母亲啊 你告诉我什么是石头，为什么人的身体里 会有海水，长出了石头
10、悲歌
雨水降落之后，地面改变了形状 能够进入的沟壑还不够深，路不够高 它要不停地落下来，直到，所有的青草伏地 人可以野生，所有的兽钻进草窝
这一切并没有可喜之处。雨水，并不 代言天空的无常。一个承受雨水的人间 早就挖掘好沟坎，让命运通过 只是少数人走到中途，就干了，不再饮水
或在雨水中奔跑。在雨中变凉 在雨中呯然破碎的 最初是火，后来是莲，那些在水中 沉没的孩子，有着荷花一样的脸
无名的地方是我将要到达的地方 那里并不在意雨水是否庞大，什么开花 野草割掉了几茬 那里大地还在用风传递消息 所有的悲歌，都与母亲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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