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独还家
高志军

仰天长嘶，千里驹
一马当先
西征戍边一条枪
披甲男儿，踏胡天
戍鼓断人行，鹰翅拍雪山

膘肥体壮的战马，嫩水恋
铁蹄，重重刨地
刮，万水千山的沙尘暴
迷离，噙满泪花的云烟

远逝的马队和勒勒车
一去，不复返
奉旨当关，定心丸
千里边境线

麽麽，端起饭碗
唠叨，襁褓孙孙惹风寒
阿查，春暖花开
敲打，困扰大轱辘路远

金口玉牙，剑悬边关
壮士愁云锁月眠
忠为上，孝难圆
西北望，射天狼
梨花飞雪八月天
埋骨天山
冰凌，孵化不老的雪莲
子孙的藤蔓，生根长须
世袭的墓园，巴望东方远天
梦回，嫩江水漪涟

骑手，命亡天涯
铁骑，千万里走家园
春夏秋冬，冷抑或暖
空荡的马鞍，扎根马背的血与肉
刀割刃刮，不下鞍
缰断绳折风飘絮，一路牵绊

白天咬定，太阳回家的罗盘
夜晚盯紧，北斗返乡的勺碗
铁骑识途，回家路途漫漫
抖鬃毛的积雪，抽尾巴的响鞭
嫩江的流向，绝谷指南
冬眠的木库莲，泣血呢喃
蹚，昏天暗地的风暴
蹚，裸露骆驼骨和芨芨草的沙漠
蹚，千年不死的胡杨林无人区
万水千山，鹰眼导航地平线
嚼咀嫩江岸边的草香，踢踏云山雾罩的死亡谷
回味兴安岭上的杜鹃，撕开野狼群的包围圈
星星点灯，月是故乡圆
霜花，在蹄下飞溅
向东方狂奔，向嫩江飞天
快马，无人加鞭
回家的念头，翻筋斗云
马踏飞燕和风尘
马不停蹄，把家还

一口气跑到家，呕
一场春雪，喝干挂冰碴的水槽
百灵鸣蓝天，白云舞蹁跹
灰尘暴土，眉毛眉眼
风霜雨雪，浸透皮毛和肝胆
千里驹，天涯海角遥远
累瘫，栓马桩边
大口大口，哮喘

战马，独归魂安在
惊动，左邻右舍
主人在，匹马不会回还
两千兵丁和家眷，一定生命遇难
全村人，寒食饮烟
麽麽阿查，泪流满面
喝，苦到心坎的柳蒿茅汤
让思念，长年闭关

伊犁河谷流向嫩江的血源
世代相传
在乌钦阵痛的脉管，呜咽幽怨
铁血剑泪的马蹄
踏醒，一座沉睡的火焰山
马背上，长出枝丫的魂魄
飞翔成灵魂图腾
在耳提面命的母语中
固疆，守边

老马匹，不在骑行套车和劳作
像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
在老榆树下，反刍
山高水长的草叶味儿
在温暖的阳光下，死去
在榆钱儿里，长眠
天马成歌成诗成仙

20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