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上树（组诗）

        文/毕俊厚

蚂蚁上树

小时候，经常看蚂蚁上树。有时候

会呆呆地看半个上午。看它们一次次爬上去

又掉下来的可爱的样子。

觉得可笑。又全然不知，是什么缘故

让它们为此锲而不舍。

当我成年后，梦想攀越一座又一座的

山峰。而蚂蚁上树的影子，仿佛刻入骨髓

终生难以拔除。

如今。我患下腿疾，一下子丢失了自我的

天空。但，童年的旧疾，却慢慢发作。

常常，我像一个老蚂蚁，躲在大树下

静心观看蚂蚁上树。

面对这群调皮的小伙伴，我一度陷入

无限的羞愧之中。

             2018/4/7

北方的风

最初，是风惊醒了它。走石还没动静。

一些枯树早有预感。但只能抻长脖子看。

如果，风，再硬一些。天空会更低。

污浊，昏黄的天空，就会像贴在大地上的

一片失效膏药。那时，一些人

会裹紧皮袄。另一些动物，闭着眼睛

养神。风来的时候，北方，才是真正的北方

那些顶风而行的人，才是真正的北方的人

        2018/3/28

寂静

在说寂静的时候，他们仿佛

是两个奄奄一息的人。仿佛是

两尊泥塑。或者是失去声带的两个人

一个在伺弄油腻的老烟袋

一个在老花镜下，不断翻剪修补

陈年累月留下的破旧衣服。他们

都不说话，似乎

一生中的语言，早已说尽。有时候

他们，只是摆摆手，点点头

相视一笑。有时候

他们只是指指偏西的日头，或者

指指院子里，喊叫的猪羊。他们

只是用肢体来完成表达。他们

喜欢这样的表达。但

更多时候，他们是寂静的。

从未打破。几十年了，他们

一直在寂静中度过，从未打破。那怕

一星半点的声音，都会打破他们

心有灵犀的时光

          2018/3/9

起风了

起风了。万物都高扬起头颅，唯有我

缩着脖子。一枚秋叶挨着另一枚秋叶，纷纷落下。

它们像一对苦命夫妻，被我接入掌中。它们

一定以为，我温热的手掌

就是神的手掌。它们一定以为，已经重新投生人间。

哦。这人间， 幸福大于苦难，温馨大于悲伤的人间

仿佛有无数枚叶子，一同落下

仿佛有无数双温热的手，一同托举着忧伤

           

              2018/3/11

那些草

那些草。那些在春天里

顶破地皮的草们，经受了

严寒  冰雪。经受了羊咀  牛啃  野畜践踏

不断被围追堵截的草们

在春日的阳光下，吐出星星点点的绿意

它们，仿佛一茬茬经年历月的乡下人

离不开黃土。它们

仿佛我的父辈，土里生，土里长，埋在厚土之下

不肯屈服的样子

               2018/3/4

悲歌

铁，咬紧月色。胡杨咬紧天空。天空

紧咬着大地，迟迟不肯放松。

在北方，悲歌一触即发。只是被雷声所淹没。

那么多空村，一座连着一座。灯火稀疏，屋脊高耸。

竖立而起的炊烟，成了唯一可以供奉的图腾。

                  2018/4/1

缓慢

黑发变白是一件缓慢的过程

比如，你坐在秋日的

葡萄滕蔓下，夜色倒挂成

一泓瀑布，而风流动着

时间之手拂去劳碌和疲惫。那时

缓慢是幸福的过程。

比如，你在某一个黄昏，亳无目的地

在林荫间俳徊

一轮即将下沉的落日，从你

头顶一点点褪去黄金的色泽。那时

树叶由青翠变枯，也是缓慢的。

我宁愿相信，任何缓慢的过程

都有宁静之美。

比如，老堂屋里的父母。风烛之年，仿佛两块

干枯的老树皮，揉在一起。他们一定

经历过缓慢。岁月这把破旧的錾子，反复雕刻

直至风化成灰。哦，

缓慢是疼痛的。

正如一绺青丝变白，它也是缓慢的。

          2018/3/20

弯曲

成年累月。他们把钢直的脊梁，弯成

一张弓。春耕，倾斜成90°的角

一粒一粒的稻谷，洒入农田

每撒一次，都要献出毕恭毕敬的礼仪。

入夏，他们荷着锄，整个身子

折叠在一起，仿佛一床松软的被子

坍塌在泥土中。唯有秋天

打谷场上，他们甩开臂膀

连枷杆子像莲花落子拍击出幸福的节奏。

成年累月。他们反反复复地折叠

肉体内的钢筋，有时发出断裂之声

有时，纵横交错在一起，不断将疼痛

隐藏在风尘中。

一生都在弯曲。一生

只有到临终，他们才能彻彻底底地放直身子

仿佛一张终于被拉直的弓

平心静气地躺在那里。

         2018/3/9

品读学习，问候师友！

我宁愿相信，任何缓慢的过程
都有宁静之美。

很有诚意的一组佳作。

隽土 发表于 2018-8-29 12:45
很有诚意的一组佳作。

感谢土老师加精。辛苦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