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包装一个父亲 （短篇小说）
　　
　　　包装一个父亲


　   　左岸　　
　　
　　虽然兰朵的父亲去世六年多了，丝毫没有冲淡她对父亲的怀念，反而随着时光的流逝，这种怀念好似岩石的裂缝越来越深刻。兰朵芳龄二十九，未婚，面貌姣好，是个标准的美人坯子，她的内心世界主要是靠那对黑黑的弯弯的眉毛传达出来的，说话的时候，眉毛像两条活蹦乱跳的小蛇，充满动感，也暗藏狠劲，颇具艺人表演的效果，再加上一年四季都飘散着芬芳的那双眼睛，其优势在她大学毕业后显现无疑：一猛子扎进商海里，认准房地产生意，几年下来，赚了个盆肥钵满，购置了小型花园别墅，开上了红色宝马敞篷6系，记得性感影星MaeWest曾经说过：“一个敞篷车中的女孩胜过电话中的5个”，足见其评价标准，令人咋舌。
　　按理说思念已逝的亲人是人之常情，但兰朵与别人的遭遇不同，她年幼就丧母，模模糊糊地记得母亲死的时候，父亲正值壮年，男人所具有的刚阳之气的一切，正如日中天，朦胧中她记得不乏年轻的姑娘频频朝父亲暗送秋波，却被父亲以种种理由回绝，决心只身一人将女儿抚养大，一个老爷们既当爹又当娘，其艰难程度，这在大连青泥洼桥邻里有目共睹，自不必表。
　　上大学的费用可不是闹着玩的，已经下岗的父亲为给女儿凑够学费，硬是一咬牙，一个月里竟抽了两次血卖，看着父亲日趋憔悴的背影，兰朵不止一次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父亲过上好日子。现在经济条件达到了，父女两却阴阳两界，无以报答，每每想到这里，兰朵夜不能寐，捧着父亲的遗照泪流满面，直至雄鸡报晓。为此她为父亲设了一个房间，一切按父亲活着的时候摆设，你像父亲抽老旱烟用的老桃木雕花烟斗，人送的北京烟袋斜街产的鹿皮烙花烟袋包，都放在她记忆中应该放置的地方，天天早请安，晚问候，这些用心，从表面上，总算缓解了她一些思念之情，但冥冥中，她总认为父亲没有死，相信有一天父亲会出现在她面前，父女两相拥而泣。
　　一天，兰朵去大连火车站附近去办事，她突然发现对面走过来的人很像自己的父亲（确切地说更像她年轻时代的父亲），就在她惊愕之余，那个男人已与她擦肩而过，不能错过千载难逢的的机遇，理性提醒她，必须当机立断，千方百计将他缠住，于是兰朵回转身三两步追上去，以面熟为由，拦住那个比他大三两岁的青年，一番套近乎之后，青年依然堕入云雾里，还是想不起在哪认识，处理此等事对兰朵来说是一盘小菜，她不失时机地邀请对方到最近的酒吧小坐，一叙旧识；那个男人倒很慷慨，因为天下忽巴掉下一个林妹妹，他会拒绝吗，于是答应得很笃定。
　　找一个僻静的位置落坐，简单要了一点酒菜，其规格从那青年瞠目结舌的表情就可以猜出价码，兰朵熟练地给对方斟上红酒，自己先一扬脖咕咚咕咚掫了一杯，然后微笑地请对方用酒，看对方豪爽地回敬了，兴许是酒顷刻起作用了，她顾不得陌生人的感受，两颗又大又亮的泪珠顺着下眼睑刷地滚落下，这举动着实让对方吓了一跳，那青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兰朵莞尔一笑，用纸巾拭去眼角温柔的泪滴，随即又干了一杯，这才一一说出实情。青年听罢，紧绷的一根弦总算松了下来，心想原来是这样，天下竟有如此巧事。
　　情绪稍微平定，兰朵向对方表示歉意，对方连连摆手，“别，别”“俺的模样跟你父亲贴近，这是缘分。”说着向兰朵伸出了左手要和兰朵握手“自报家门吧，俺姓冯名大鱼，你就叫俺大鱼好了。”就在兰朵自然伸出左手的刹那，心灵产生了某种感应，但闪电一般随之消失。
　　“你也是左手哇，那，咱都是‘左派’，据说左撇子人占世界人口才百分之几。”“我像我爸。”兰朵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我也是父亲遗传给我的，为我们的老爹干杯”说着大鱼把酒杯举得高高。
　　在融洽的气氛里，兰朵观察此人朴实、顺眼、可信，未婚，学业不高，刚辞去工作不久……兰朵突发一个念头，何不将此人留住呢。想到这里，她拿出混迹在商场上的一贯作风，单刀直入：
　　“大鱼，明人不做暗事，你呢，目前赋闲在家，能不能跟我干？”
　　“啥工作?俺可是新文盲呀。”大鱼很自馁。
　　“不需要文化，简单得很。”兰朵很自信。
　　“你说，叫俺干什么？”
　　“扮演我父亲。”
　　“你说什么！”
　　“当我的爹。”
　　“你甭拿俺耍大欢，这是作孽。”大鱼一脸的怒气。
　　“你个老脑筋，这有什么，就是当演员嘛，一个在屏幕上，一个在生活里。”兰朵不屑一顾地解释，她还没等大鱼缓过神来，朝半天空用修长的手指打了一个响“就这么定了，一个月工资三千，其它不算。”
　　没等大鱼反应，兰朵站起来，看看手腕的表，扔下一句话，给他两天时间考虑，说完扭着屁股，噔噔，留下一串高跟鞋的声音。
　　大鱼眼瞅这个女人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才想还没结帐，感情她是骗吃骗喝的鸟人？他跌跌撞撞走到吧台，年轻的女收银员告诉他这一桌花费一千元，大鱼一听差一点没气晕过去，心想，俺兜里的钱连屎带尿不过二百块钱，这可丢人显眼了。收银员发现大鱼满脸窘迫不散，扑哧一笑：“那个姐姐都算完了呀，呐，这是她叫我转交给你的一千元零花钱及名片。”
　　如兰朵所预料的那样，两天以后，大鱼应约而至，来到兰朵的家。
　　其“女儿”家装修的豪华，他这个当“爹”的算是开了眼界。由于各需所求，两人一拍即合，并签订了为期半年合同。但合同期中有两条条款分歧较大，一是必须父女相称；二是大鱼必须化妆成五十多岁形象，且尽量模仿老爷子生前的一举一动，有点像唐国强模仿毛泽东一样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最后当然还是大鱼妥协了，因为他现在的处境委实有些穷途末路。
　　兴许大鱼还真有表演的天赋，不足一个月，他无论从扮相上或举子言谈都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这让兰朵喜不自禁，尤其看到大鱼握着老桃木雕花烟斗从烟包里挖烟叶，拿出来，再用左手大拇指将烟袋锅口上的烟叶压实，像老鵰逮住一只小鸟把烟嘴实实咬在牙缝中，腾出左手摸出火柴盒，食指弯曲，捅开小匣，右手捏出一根火柴，哧溜一声划着；父亲赶紧弓着腰，凑过去，吧嗒吧嗒吸着，微弱的磷火照亮父亲斑驳的面孔，犹如一只缺乏水分的马铃薯。简直太像了，兰朵欣赏的如醉如痴。为此还多叫了几声爸，心里得到极大地满足。
　　而大鱼的唯一收获是一天比一天苍老，后来竟发展到不用化妆了，一切都显出未老先衰的特征，这让大鱼惊恐万状。
　　说也匪夷所思，时间一长，兰朵竟对大鱼产生怪怪的好感。一次晚饭后，兰朵照例到“父亲”的房间问候，“父女”聊了一些家长里短，恍惚里兰朵像似回到了童年，不知不觉就投入了“父亲”的怀抱，片刻沉默。如大梦初醒的大鱼这才尴尬地恢复了常态，立即将兰朵推开。
　　兰朵遭受此耻辱，捂着脸，呜呜地跑开了。
　　合约期还差一个月，大鱼就提出解除合约，任凭兰朵千般游说也无济于事。最终大鱼还是逃离了兰朵为他营造的魔窟。
　　几天后，兰朵收到大鱼的快件。内容不由让她大吃一惊：
　　“兰朵好，俺通过与你近半年的交往，感觉有许多相似的地方，特别俺装扮你父亲，简直无师自通，后来许多事情串联到一起，不得不引起俺的怀疑，结合母亲留下的物证和偷偷收集了你的头发，去做DNA鉴定，得出结论：你是俺同父异母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