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正把荒原雕饰 || 阿尔斯楞

傍晚。
宝力道等候羊群在日落前吃完
最后一口草。
羊群并不急于回家，很耐心，也很单纯，
所有的指令都听从那只老山羊。
生物钟很准确，
等到光线移到河对岸的梭梭林时，
它们就开始返程。
那时我正好经过，于是停下观察，
宝力道依着树干，光最先扫过他的腿部，
然后又渐渐移到左脸，
他习惯地蜷缩着身子。
光在那里停了片刻，然后又匆匆离去。
对于宝力道来说，
三月残存的皱纹和筋骨里侵蚀的沧桑，
将在顷刻间崩溃。
那是因为落日正把荒原雕饰。

2020.3.30


黎明的边界 || 阿尔斯楞

揭晓的草浪还在守望，太阳仍未出现。
旷野的边界，
青白的晨曦吞噬着黑色穹庐。绷紧的水面
金属般发亮，
在光的擦蹭下山野完全沉入镜中。
广袤正以缓慢的过程舒展草木的筋骨，
黎明行进的领域，充满勃发的触角。
透过羊毛丛林的间隙，那些温暖而深入内核的层界
将冬天的阴霾掏空。
这一刻，被俘获的荒原升腾着。蜂拥的喧闹
跨上草尖，
疾驰的红日描摹出一幅浩瀚的画卷，
于磅礴中展现。

2020.3.30


黄昏观察一匹老马 || 阿尔斯楞

依旧感受光的恩赐，
那些粗糙的鬃毛以及纤瘦的脊背，
承载过多少落日，
我常常在这一刻停下脚步。
健壮的身体
如今已瘦若荒草，浑浊的目光
仿佛在表达某种悲哀。它站在潮湿的岸边，
尾巴梳理着流水，
我看见黄昏像一位悲伤的母亲将它埋没。
虽然常常观察，   
但有时看到的只是生命微妙的部分，
某种片段的存在。
黄昏最后留给我的是一匹于恬静中吃草的老马，
被缓慢地卷入死亡之海。

20203.30


荒原落日 || 阿尔斯楞
 
傍晚时分，驱车驶入劲风呼啸的戈壁，
一片狂野的荒原，
深邃的天空仿佛憋住了呼吸、云朵在高空旋转。
草原茶路，古老的梦曦之地，再往里走
边境线豁然延伸。
一望无际的空旷耸立着老旧、腐朽的界桩
模糊的字迹写满陌生。
驼峰之间，白色于远方渐尽。遥远的风
正从褪色的地平线彼端吹来。
我像一个冒险家，用车轮碾压风景泛黄的纸张，
在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的硕大虚无中
寻找失踪的驼队。
在这片黄色天堂，在时间和现实之外，
风的推力下
一轮硕大的落日正以磅礴身躯将我和戈壁
卷入沉降的边缘。
 
2020.4.2
 

你在落日内部燃烧 || 阿尔斯楞
 
春天的黄昏，风还赖着没走。
延伸的小路已经不再通往别处，路旁的老榆树
将积累一冬的故事，通过树干泄漏。
深埋黑暗下的喘息和耳语，以及没有僵硬的泥状物
经过树皮的裂纹流淌。
风开始大片大片地从树干上剥落，当你把脸
深埋黄昏毛茸茸时，
有一瞬间漆黑如夜，有一瞬间温暖如火。
其实你什么也没看到，也没听到，
唯有风声充满光的脉动在树的内部跳着
梦呓的舞蹈。于是你在黄昏的当央
在风的抚摸下紧闭双眼，
你仿佛想与世界隔离，在灵魂深处自由漫步。
当各种思绪在体内缠绕成一轮火炬时
你沿着昏黄到达夜的树梢，
在老榆树深埋的根下，在落日内部燃烧。
 
2020.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