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隽土 于 2018-9-17 20:54 编辑
1、梦
她潜入恩底弥翁的海底世界 ——那片石化的珊瑚,她轻松地托起月亮 却无法移动他唇上沉重的锚
2、入戏前后的视觉之差
故事情节引向一座宫邸 一个别致的法式餐厅 她原指望“暗淡的房间”—— 情人静坐于炉火旁 滔滔不绝于一个伟大的话题 “死亡与爱情并存着” 她希望可以冒险轻吻,脸颊贴着脸颊 正如她低声叙述一段狂欢的衷曲
(左手拧起蒸馏水,右手转动消毒水 和着几团血红的棉布 如那位熟稔的侍应生 咖色的托盘旋转着轻巧的猫步 她随手一抖,一块方形画格布 磁铁般吸附走廊忐忑的律动)
伊丽亚岂能老去,她滔滔不绝地炫耀 曾经美艳的肌肤、纯正梨形的奶子以及 月亮般隆起的臀部 (她回到房间,惯性般取下几秒钟前 跳动的小鹿里 紧绷的黛安芬亵衣)
(正如她早已洞悉穿越未来阴郁的巷子 回到现在所要预备的娴熟动作 她知道最大的难题 如何说服 让月亮之上残留的草坪 如何柔韧、芳香、绵绵无绝期 而不至于疲软、塌陷 恰如月亮之下暗黑的小船那道 永恒的伤口 如何通感为美如斯的行为艺术)
大城的伊丽亚,她温柔地低头—— 她回想起十七岁那年,她甚至臆想起 盖尔·加朵、海蒂·拉玛、费雯·丽、奥黛丽·赫本 (虽然情节多么违心 都得潜心扮演一个蹩脚的演员 激动时刻斜出冲浪的心跳声
正如一茶盏功夫她腾云驾雾般 幻化成诺曼底港口 最耀眼的海伦,她在享受 戏里戏外的高潮时刻)
3、守望者
一整个下午我叫醒一阵清风,从冥界出发 一个晃动的床沿 一扇昏聩的窗户 一台美式的点唱机
它们在老美轰炸机喧嚣过后齐聚一堂 我望见灰色的弹孔念念有词 屋瓦上人影幢幢
我反复聆听亡灵的序曲 一只灰色鸽子从瓦片的空隙里 叼走我只有一只鹬的重量的灵魂
我看见一群雄鹰口衔无数的食物 在无花果树从,它们念念有词—— “我像奥西里斯那样已经死而复活 我将像拉神一样永生不死”*
备注:取自古埃及《亡灵书》中的诗句。
4、守灵夜
天亮一刻,我躲进书房,艰难 托起那台白色雾化器。气体 沉重,唾沫沉重,沉重得如同 征战前胸间冷酷的石头 窒息于咽喉。 命丧的烟熏 死死卡住波浪与波浪之间
我想起第一个守灵夜 爷爷的祖厅,走廊的拐角 我卷曲于那张矮沙发椅 灵柩里,父亲侧漏的气味让我出神 我想起儿时截断一条蟒蛇的样子 (父亲手握蛇的七寸,我狠拽尾巴) 我凝视着模糊的蛇牙渐行渐远
5、病房里不平静的黑夜 他在病房里 嚎叫声 尖叫声如 麦浪般此起彼伏 就像六月纷飞 的雷霆万钧 死命般追赶沃野千
里的稻秧 就像原地待命的千军 万马 时刻听命千钧一发的号令 他的意念 穿越意气风发的纯真
年代 引领生产队员播种遍地的 荒原 高举旗幡践踏无数的壕沟 此刻 他奇迹般跳出梦外 高亢
一首碧波荡漾的土地赞歌 琢磨 一场秋季待命殊死搏杀的伏击战 各自的百年风骚 深深潜入他那
高危的床沿 冷清而寂静 一次 高妙的体验 恰如聆听死亡天国 忽近忽远虚空的脚步声
6、医院拐角处的内心独白
(一)
蹦出狭窄后门 摇晃的惊魂 似勇敢的无头苍蝇 蜿蜒羊肠小路 颠簸残缺的肺部 撕咬的裂口
闷热的晌午 我轻踩佝偻的影子 我竭力抓取一只漂浮不定的黑蝇 一排排远眺的景物猛然间蜕变成
一只 两只 不 无数只巨大的 壁虎 伏虎般盘踞在老槐树 锈迹斑斑的千年之躯 如成群结队的 梦魇 暗夜里时时牵动我尘封的肺部 低泣与哀鸣 我一度忘却曾经的谕示 “洁与不洁” 如暗道爬行的秽物
(二)
恍惚间 一个猝不及防的趔趄 第二次从灰色之门逃遁 就在 最后的出口 远离院内污浊的
气流 我咳出日日夜夜钻心的痰 恰似无数游离的血块残暴地裂开 肺部的灵魂 我游魂般狂奔
绿茵茵的网球场与篮球场 飘落 一地的槐树叶 如老迈的乌鸫在哽咽 一首逝去的情歌 不远处 那蓝色的
草坪 几只晃动的小鹿与俏皮的小麻雀 跳着铃铛舞 在悠悠小池塘边 在潺潺流水处 在蒙蒙细雨里
(三)
在蓝色婆娑中 久久矗立着 一位雨中人 她撑着蓝色之伞 似人面桃花 在我的视线里
渐渐地退却 我忘却携带亚麻布 裤子 我忘却捧起脆弱的骨头 我甚至忘却隆隆雷声的作答
预言中的魔咒 要删除多少回 才能 逃离伊鲁卡鲁拉[1]的“黑暗之家” 才能 “唤醒死者/让他们像活人一样吃喝”
在医院拐角处 我凝神静气 我避开踩空的台阶 以免露出下体 不远处的老房子 红宝石般闪耀着
小阳台上累累的葡萄 就在医院的拐角处
备注:[1]指史诗《吉尔伽美什》(赵乐甡译)里冥界的女王。
7、今夜不会有更好的明天
百灵鸟护卫着堤坝最后一道围墙 它一边试探海水的深度 一边警惕不安份的海神,是否要掳走国王的女儿 更深的阴谋。那个夏天 你攀越海湾镰刀的脊背 被桑拿过的沙滩 有如海豚紧贴肚皮 深深潜入海草的梦乡 第三次你如一只斑斓雌虎 侥幸吓跑爱情布道者 那个巨大之网。窃窃私语的
女人们,她们以异教徒名义 亵渎了神灵,复活节之前 你没有咬紧嘴里的盐 以至于护身符、纸金星、三圣王 六翼天使都纷纷逃离 你在夜海里撑开桅杆 恰如大腿间昂首挺立的阴茎 你像那“惨遭杀害的连雀的阴影” 许多年以后,当你逡巡变异的脑死病 药瓶里堆满了驼鹿蹄 和包治百病的牛黄 今夜,你像颤巍巍的老人 跪倒在婚床上 老眼昏花:你无法辨识一个真实的处子
8、起霧的早上
这是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 一夜之间,我穿越重重楼梯、回廊和房间 我在醒来的梦里听到熟悉的声音 我的指尖触及门闩的那一刻,我的良人却已转身离开。
“那压根儿不是我的意思”—— 在通往铁线杆生锈的 皮肤里,我抖落手中所有的化验单 越过白大褂狡黠的眼神 我从肋骨的裂缝间 甩出急促的脚步声。 我在尖叫,我一路狂奔 “我乘着波浪向大海驰去”,我被唤醒 在溺水的那一刻 我捡起一根根腐烂的词 我的阴影粘附在阴间——我良人 漆黑的柱子上。
隔夜的雨化成黄色的雾滴落在窗玻璃上 在你凹陷的肚脐上 我看见一个粉红色的花环。
9、疾走的神
我提着脚踝在一片白色的荆棘里奔跑, 血色玫瑰疯长出一尊雕塑
卸掉灵魂,“那个疾走的神” 只剩下嘴的表情与眼的柔波 “我的手指无意中......”,你的小腿 踢翻了我所有患病的肋骨,一夜之间
我的力量从头发中央顷刻倾颓, 我抵挡不住你舌头的诱惑
“我该怎么猜测?我又该怎样开始?” 我要提着五副面孔去窥视你飘荡的身体吗?
“黄色的烟在窗玻璃上擦着鼻子和嘴” 我将提起阴间重装的身体再度出发
10、一首诗的酝酿
这不是有没有足够勇气的问题 如果“有你的时间,也有我的时间” 这个早晨尚未准备好稀释黎明的凉风 燥热的布谷鸟早已暴涨出最响亮的吼声: “担粪撒谷,担粪撒谷”。
夏天的第一缕阳光不存在运气的问题 起码你得准备一双耐磨的运动跑鞋 你才得以介于石头与云端之间 采集鲜艳的紫薇,正如在寂静的山林中 你可以窥视松子落入幽人的睡眠。 这也不是敢与不敢的问题 你得拥有伊阿宋必死的决心 方能与金羊毛上演一场冰上破裂的舞蹈 你可以顺着桉树的导向攀沿松柏的高度 运气好点说不定你会偶遇灌木的棘刺 可谓“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你的酱油问题 其肉身其实归属于大豆的 “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殊不知七月的 葵与菽,亦所谓“黍稷重穋,禾麻菽麦。”。
这到底是值不值得的问题 酷热的七月你一直怀念有个好去处 恰如云雾缭绕的鲤鱼洲国宾馆—— 偌大的湖泊周围那一幕杨柳依依。 但你一定钟情那一片寂寞的菡萏 你已经不再吟咏曾经烂熟的诗句——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你落霞般凫向冉冉飘香的红蕖时 荷叶的尖角早已矗立三两只俏皮的蜻蜓。
你总是心猿意马,在马路溜达期间 你都会臆想苍苍的蒹葭 你要在成群的芦苇从中吹凑出 绪任克斯凄婉的恋曲。 要我说,总有散场的时候,电影也该闭幕了 你在超度一条鱼的瞬间足够你酝酿一首诗的结尾。
林育辉,男,自由写作人,反克诗群成员,诗评人,现住福州。写诗纯属自娱,以为是苟延残喘的最好方式。个人诗观:坚信诗歌内核散发着奇异、力量及音乐美,正如坚信沉淀的心海必能穿越弥漫的雾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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