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等待很沉重 铁的世界里我单薄如夏花,开至荼蘼与它坚硬的呼吸相对应。当冬夜再次收起背影,我们低诉生活的冷漠。它面对着剪床剪口的微笑,我生命中局部的残酷。 剪床上下剪口也是铁,它们更了解铁的身世,它们与面对的这块铁板是近亲。它们有思想那是我的双重性格,有信仰,那是它们剪开亲情时我身体的战栗。 冬天里,只有雪花复述着人间的寒冷。万物萧索如路人低垂额头拒人于万物之外。 冬天里,铁不寂寞,人类身披鳞甲行走于万物之上。它不孤独,有雪苍白的光芒和即将永恒的平静。
这块铁被剪开,棱角分明,充满了对我的嘲讽。 这台剪床不说话,死很轻松,活着等待很沉重。 阳光下他们是同一个人 清晨与黄昏是近邻,走过厂房与厂房之间的林荫道,就能叩响彼此的房门。我喜欢徘徊在它们之间,让那些树叶携带阳光之刃把我切割出各种几何图案,就像我手握割炬,把一块铁切成另一块铁,面对流泪的伤口如同面对未来。 厂房散落在树荫之间,秋天时,这些不肯飘落的巨大的树叶,总是催促我倾听它们衰老的心跳。走进它们,汹涌而来的的噪音掩饰着我内心的寂静相互碰撞的轰鸣。进入它们,我坚信每一根飞翔的阳光都携带着蜜蜂之尾,人生无梦,如果有梦,那也是被亵渎的能照出我有罪骨头的镜子。 阳光点亮了万物的灵魂,阳光点燃了万物的身体。 一个踩着落叶走向厂房的人,踩疼了自己的影子,听着落叶沙沙呻吟的人望着走在他前面,一个走在林荫道上的人,他们是一个人。 停顿有多种方式 陀螺的美在于被抽打,鞭子的美在于它被甩起的时候。它们的美助长了疼痛的存在,它们的爱被暴力渲染得五颜六色。 陀螺幸福地旋转,省略了鞭子的幸福;鞭子有一颗简单善良的心,它遵守着纲常伦理;它们有时候想停下来,停下来的它们失去了快乐。 我坐在废铁堆上盯着脚下一只被遗弃的陀螺。 想象着被抽打,我抱紧了双臂。 想象着停下来,我的目光中涂满了各种颜色的铁锈。 我看到了旋转,却看不到攥着鞭子的手臂。 就像人群中有无数只手藏在袖中,就像一种力量的存在遮掩了另一种力量的阴谋。 日出月落,生活有无数种旋转,停顿有多种方式。 陀螺:生命没有结尾;鞭子:声音没有尽头。 第23个规矩 11月,北方的天空足够忧郁。收拢起羽毛的太阳照耀着生活的边缘,它留下印记等着我去报答。
钻床与太阳一样旋转,这是我与铁交流的方式之一,我们之间的幻想都发出暗红色光芒,又如一节节旋转楼梯,断裂在脚下;阳光废旧的铁屑粘在尘埃上,那是它们的约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方是傲慢与偏见,圆是谦逊与收敛,一块方形铁板上22个圆孔,它们给我今天定下的规矩增加了透明度。
其实,我早已心怀厌倦。这生活中的漏洞不方不圆,我时刻把自己别在方圆之间,旋转,加速,如面前这块铁用接纳暗藏冷暖。铁如棉似絮,它用暧昧诱惑我加速:朋友,规矩就在你的手中;用柔软和怯懦安慰着我的恍惚。
当我被钻床抱进怀里,第23个孔绽开在掌心。22只铁的瞳孔慎重又略带嘲讽:“由生到死规矩只差毫厘,生活更像是角斗而不是舞蹈”。
1992年11月13日,黄历上说宜求医、治病,并且提醒有北风会带来贝加尔湖的傲慢。这断续之词略带偏见,又像是补丁让生活的想象充满了漏洞。 无影灯白色的绒毛 无影灯悬在头顶,我坐在清晨七点四十五分的铁床上,七点四十分走进这个房间的颤动还在继续。 这盏灯是一朵戴着口罩的火,漠视中夹杂着第一场雪落下时粉碎的疼。 它有所爱,手术刀偶尔扬起的锋利的微笑,如果它是神对轻狂的隐喻。它的白色绒毛在倾听来自深秋角落里的真相,如果它是神对傲慢的讽刺。 窗外,所有的树叶又死了一回,生活的寂寞和沉重乘虚而入,我尝试着做一些带着蕾丝边的梦。 于是我将成为另一盏无影灯:一团分裂的火,一团被冷却下来的火,一团被拔光了羽毛的火,一团只剩下灰烬的火。 树叶一遍遍死去。 铁床上掉了油漆的栏杆有一条浅白色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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