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

《眼科病房》

《住院》

如果不是
已经看不清缪斯口授
我还会推迟到这里来

但是我知道
即便医生给了我最好的视力
芸芸众生，关于人心
过去看不清的
仍然会看不清


《愿望》

专用电梯口
一张活动病床
与我擦肩而过

床上躺着的
是死人还是活人
至今是个迷

但愿是个活人
让这个世界
减少一些哭声


《出院》

一位八旬老人
带着崭新光明出院了

许多人为他送别
我也祝福这位幸运老者

那一刻我想起乡下的老姨
她操劳一生
最后
是摸着黑走向天堂的

我的亲娘姨呵
她至死都不知道
“白内障"为何物

《病友》

见到我
像见到久别老熟人

他说刚摘下眼罩
世界是那么的明亮
没有欠款
没有逼债
生活中的鸡毛蒜皮
也金闪闪，亮晶晶

面对他的滔滔不绝
我在想一一

一个在黑暗里挣扎过的人
一旦重见到光明
是多么可爱
又多么的可怜


《病友梦境》

夜半醒来
临床病友在说梦话

他用白天的亢奋
怒骂着曾经的黑暗

忽然传来顾城的诗句一一
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

我惊讶
这位跑供销的哥们儿
竟然是一位诗歌爱好者

黑暗中我想一一
当个诗人多么幸福
一旦写出好诗句
连病人
都在梦中朗诵他
不朽的喟叹


《眼科专家》

治愈过多少人的眼睛
连上帝也数不清

老人的，小孩的
男人的，女人的
……
当然也有
好人与恶人的

好人用新光明
继续行好

恶人用新视力
继续作恶

对于后者
连伟大的华佗
都无可奈何


《关于护士》


终于弄清了
她们的身份一一

穿紫花衣裳的是护士长
穿绿花衣裳的是护士
穿白大褂的是实习生

我把这温情之美
分成三层一一

紫花之美，周全稳重
绿朵之美，娴熟机灵
白色的美有些小心
有些胆怯

但她们拥有一个共同名字一一
南丁格尔*


*现代护理创始人，英国人弗洛伦斯•南丁格尔。


《光明使者》
（致老同学、眼科女专家王又）


给多少人带来光明
连上帝也记不清了

有多少人感恩你
祝福你
即便有人把你忘却
你也毫不在意
这就是医学世家
不可复制的遗风

总记得你上初中时瘦弱样子
总记得你坐在宣传队乐队首席
拉琴的样子

作为专家
但同学聚会
你从不喧哗
合影时，总站在最边上

我今日的光明
是你用握琴弓的手牵来的
但是我一直不敢道一声：“谢谢“
我知道
一旦说出
一种旷世的珍贵
就变得廉价了


《重见光明》

从医院回家
首先找出母亲旧照片

我要用最新的视力
好好看看命苦的老母亲

泛黄的照片
母亲挽着旧时发髻
没有耳环
也没有绉纹
但是眼睛深处
隐藏一缕对命运的不满

但是嘴角挂着笑
因为怀里偎依着幼年的我一一
她一生的期盼

久久望着早年的母亲
是她，先流泪了


2021元旦至6日写于青岛东部市立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