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访谈录:见君答青小衣《慈悲至上,诗歌究竟》
本帖最后由 青小衣 于 2019-5-8 09:26 编辑新诗访谈录:见君答青小衣《慈悲至上,诗歌究竟》
1. 青小衣:可以说,这个时代不缺聪明人,缺少的是大智慧的人,而大智者又一定是高瞻和透彻的人,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各种生存关系,还能维护和保持内心。我觉得你就是这样的人,行走在仕途中,又执着于诗歌,而且坚持创作这么多年,创作势头也越来越好。那么,你更认可自己的哪一个身份呢?在工作中,诗人的身份有没有让你尴尬过?你介意同事指认你诗人的身份吗?
见君: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智慧是谈不上境界的。《道德经》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智慧之上有慈悲,慈悲之上有道。
这让我想起诚子问弘一爱是什么,弘一说“爱是慈悲”。诚子望着弘一远去的背影,悲伤地责问道: “慈悲对世人,为何独独伤我?”。每个活着的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有多重身份。能对身份进行自我确认,已属不易;而盖棺定论,则需要公众的认可。我希望我是一个诗人,但,谁知道呢!前天跟许权先生聊天,我们俩观念惊人一致。要么教书育人,培桃育李;要么治病救人,悬壶济世。他说这是善莫大焉,我心有戚戚。你在教书育人,功德无量啊!
诗人身份并不尴尬,只要你有足够的涵养和自信,任何身份都不会尴尬。诗人这个名号确实被某些诗人给糟蹋了,前些天主持论坛活动,刘胜提及此事,也让我心生“恨意”,这些人为了有个名号,四处出丑卖乖、专搞诗歌垃圾,还自称诗人,我觉得,他们能活着就是一场悲剧。至于同事对我的指认,我倒是乐意接受,并且欣欣然。他们没有恶意,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良知。你浑身充满良知的时候,才会发现周边人群的善意;你狐疑和猜测的时候,周边人群的善意就会横生枝节,变成嘲讽或“旁意”,“此心光明,亦复何言?”,不是吗?
2.青小衣:人们常说:心水越静,世象越真。我一直觉得诗人在创作时应该有颗菩萨心,只有让自己柔软、安静下来,才能冷静思考世象,反思自我,创作出好诗歌。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你的诗歌大都是在什么状态下创作出来的?
见君:真正的菩萨慈悲心,需要有大量的认知和践行做前提。我可以说到、想到,但做不到。书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人有七情六欲,灭此谈何容易。心性还差远呢,但可以尽力靠近慈悲。思考世象,反思自我,需要跳出经验的窠臼,破已立,究未竟。
我一直试图这么尝试,善哉善哉,阿弥陀佛!我的写作是在阅读、践行、思考的前提下进行的。大致状态即是确保以语言艺术接近诗意、提高精神向度,以异想造就异象,展示社在阅读、践行、思考的前提下进行的。大致状态即是确保以语言艺术接近诗意、提高精神向度,以异想造就异象,展示社会罅隙,探究人性阴暗,冥想原罪隐秘,触摸无望之望,究晰莫名中的玄奥和美妙。
3.青小衣:汉语言有太大的可塑性,这使得坐在金字塔尖的诗人们,都想按照自己的审美和情趣去塑造汉语言。你是如何在创作中完成对汉语言塑造的?你在诗歌美学上的追求是什么?
见君:的确,汉语言是所有语言表达中最模糊的。我们祖先创造了象形文字,为什么用这个“象”字?就是因为不确定嘛。正因了模糊,才有了造就语言艺术的无限空间和可能性,汉语,是世界上最适合诗歌创作的语言。对汉语的重塑应该是每一个诗人都要关心的问题。汉语的词序并不完全依靠强制性、逻辑性和规定性,语言的组合大部分靠的是语义关系而并非结构关系。语义关系在词句的组合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所以说,汉语是一种以意合语法结构为主的语言。
王力先生认为:复合句里既有两个以上的句子形式,它们之见的联系有时候是以意会的,叫做“意合法”。正是因为意合法,让我们打破了诗歌写作上的线性连续,而出现了意象板块的对接,这为语言和意象的重塑提供了可能。当然,这是技术层面的。在这方面,还有就是用暗示和关联寻求陌生词汇之间的配合,以打破惯势写作,消除制式语言和“诗歌权力话语”,擦亮旧意象或创造新意象,给读者更为强烈的视觉和心理冲击力。
当然,这只是想法,做的还远远不够。是想法,做的还远远不够。美学追求谈不上,只能说说我对自己的写作要求。在技术层面上,我坚信诗歌是语言的艺术,一定要通过对语言的把握来提高作品的精神向度;在信息层面上,我要求自己通过个体体验、求真意志、当下生存去探求经验之外的隐秘之罪、无望之望、莫名之妙以及种种异象和未知。
4.青小衣:诗歌流派层出不穷,你比较认可哪种流派?读你的诗歌,很多时候会觉得有一种迂回的温柔的反抗,有时候会想到上海的“撒娇诗派”,你认为自己的诗歌属于什么流派呢?
见君:新诗以来,我认为,称得上对后世写作影响深远的诗歌主张或流派有:肇始于1917年的新诗革命及以胡适、刘半农等为代表的尝试派;以李金发、王独清等为代表的象征主义诗派;郭世英等人的X社和张郎郎等人的太阳纵队;洛夫、痖弦等发起的创世纪诗社;以北岛、舒婷等为代表的朦胧诗派;八十年代形成的诗歌新生代群体及其以后走向的个体写作;以海子、骆一禾等为代表的神性写作;以西川、欧阳江河等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写作。当然,其他主张和流派还很多,只不过有的是局部影响,有的我并不认可。
说到我的诗歌,我承认有迂回、有反抗,但与“撒娇诗派”没有任何关系。如果非要归个流派,那就叫“异象派”,我一直想对自己这么定位,蓄谋已久、深思熟虑的。
5. 青小衣:做为一位70后诗人,你如何看待和评价70后这个阶段的诗人和诗歌创作。
见君:十年,对漫长的诗歌史来说是微乎其微的,只不过我们生活在目前、在当下,就显得好像有多重要似的。
据我了解,七十年代出生的诗人们,并没有自我形成一个正规的诗歌流派或诗歌团体,他们没有自己的诗歌主张。说70后诗人,好似在用一个老套的噱头来制造一个诗人群体,并竭力彰显推崇着自己。他们中不乏好作者和好作品,这一点毋庸置疑。
6.青小衣:每个人都有创作的低谷和高峰期,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最初也是偷偷地写,还是光明正大地写?发表的的第一首诗歌是哪一首?你认为自己创作的黄金时期是什么时候?你有过厌倦诗歌的时候吗?
见君:之所以目前活得好好的,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我这人擅忘,忘记是一门学问,也是一个专长。失去或模糊记忆,对拥有“冰凉情结”的某些人来说,可能是一辈子的幸福。我很幸运地被上帝圈中为某些人其中的一员,并打上了重重的印记。
模糊记得,想写诗的时候是高中,也就是1986年之后。生理影响情趣,情绪触发感觉,感觉呢,最终落实在信手拈来的只言片语。那糊记得,想写诗的时候是高中,也就是1986年之后。生理影响情趣,情绪触发感觉,感觉呢,最终落实在信手拈来的只言片语。那时候的感叹就是:真好啊,看着就舒服,汉字能排成长短不齐的行。不过呢,那时候写下来的,只能算是不识愁滋味的爱上层楼。
真正写诗歌,我认为是在看了台湾诗人洛夫的诗集,时间大概在90年左右吧。至今记得震撼我心的那一句:山间的一道瀑布在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自杀的意义。我一下子就懵了,一下子就抓住了生命中属于自己的震撼。原来诗歌是这样子的,原来以前写的只是可怜的门外流浪。自此以后,便闷头在纸上寻找另外的一种空灵和生命的意义。大概有四个日记本吧,全是诗歌,不管好赖,一些心里历程就这样被涂抹的斑斑点点、色彩各异。在编辑我的诗集《隐秘之罪》时,还特意做了一辑“心灵独步”,大部分写在91年之前,虽然不大上眼,但原汁原味原生态,只能算一个旧伤疤,让各位看看它原来长在我身上的样子。
那时候写诗绝对光明正大,八十年代是诗歌热潮,没有人会觉得写诗是一件奇怪的事。发表的第一首诗歌早已忘记。我记得王克金访谈的时候也问过这样的问题,我是如是回答的:发表的第一首诗记不清楚了,可以拿出来我发表的这一首。
●剑
锻造一柄剑
用你烟雾中紧锁的眉及
带血丝的眼睛
合着烟的明灭
你把案件卷宗
整整翻了几十个春秋
那柄剑便深得了
你的精华
于是你的脊梁
便成了那柄剑的直
剑的锋芒
从你的眼中射出
每次走出卷宗时
你的兴奋便是那剑的出鞘
跳动地铮铮作响
我写作的黄金期有那么三个。一个是在1989到1991年之间,严格地说,那时候是在作诗,抒情的成分特别多。一个是2002到2006年之间,这个阶段写诗从数量上达到高潮,有时候每月写二十多首;质量上也有了一个飞跃,现在看起来,一些诗歌还是让我特别珍视。一个是2013年之后,这一阶段开始沉稳、踏实,在寻求诗歌语言的突破和诗我的浑然一体,寻求让诗歌本身说话,竭力让自己从“我写诗”走向诗的“自我书写”,虽然做的不好也不够,但很从容。对诗歌的厌倦,也仅是对写不好、不满意的失望和怅然,但从来没有放弃的念头。倦,也仅是对写不好、不满意的失望和怅然,但从来没有放弃的念头。
7.青小衣:很多诗人写着写着诗歌就转移阵线去“跨界”了,有的去写散文,有的转到小说届。刘亮程老师开始是写诗歌的,后来主要写散文去了,河北的大解、李浩等小说也是写得真好。你有没有想过“跨界”去写其他体裁?
见君:艺术都是相通的,千万别抱着一个门类自我“神圣”。涓涓细流归大海,每一个艺术门类最终都会流向哲学的海洋。我并不赞成什么都去尝试,“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庄周尚且认为如此,何况我等。
我要说的是,一个艺术门类,当你达到自己认知的高度后,就需要其它门类来相辅相成,来扩大认知、提高修为、提升境界。只有这样,你才会在你的艺术门类上走得更高更远。必须跨界学,慎重跨界做,找准主业,其它随心随缘。这是我的一贯态度。
8.青小衣:你觉得诗歌有禁区吗?你在创作的过程中遇到过禁区吗?如果有,你是勇闯禁区,还是理智地放弃,或避开?
见君:禁区肯定是有的。于我而言,一是为“保卫诗意”,维护语言艺术而杜绝平白如故、语言垃圾以及技术上的讨巧卖乖、抖包袱、耍机智等等。二是为维护求真意志、生命体验、内心精神、独特视点而杜绝集体面目、惯势操作和大众顺役。三是为维护现实在场、担当史命而杜绝无谓抒情、浅白个趣和轻慢的批判。
我不相信一切皆可入诗,这个观点也许是错误的,可能是我的“局限”所致。比如在诗意表达上,新生具象如何入诗的问题,我一直很头疼、不能突破。所以就特别佩服特朗斯特罗默,随意拿出一个新生事物就可以转化入诗,他应该在语言表达上有特别的本事。谈到禁区,我最想说的是:我们一直以来的“为思想牺牲艺术或为艺术轻蔑思想”的问题,是万万要不得的。我读过很多诗,这个情况在诗歌届依然存在,并且很严重。
9.青小衣:谈谈你出版的几本诗集吧。
见君:原罪是基督教最重要的教义之一,是基督教神学伦理学中的重要概念。圣经“创世纪”的记载,人类始祖亚当夏娃受到蛇的诱惑,违背了上帝的禁令,偷吃了伊甸园里的智慧果,因而犯了罪,因而这一罪过便传给亚当夏娃的后代,成为人类一切罪恶和灾难的根源,故称原罪。从而引伸出人生而有罪,人生就是赎罪的过程。这当然只是教义,但让我疑惑的是,即使科学发展到现在,信基督的也不在少数,特别是西方国家。我这里提到的“罪”,与此有关也无关。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的“罪”与老子有关。“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道德经》中的这段文字,体现了老子“抱残守缺”、“处柔置弱”的理念。
当然,老子在讲道,但引发我更多思考的是:人来到这个世界,凭空就享受阳光、水、土地、空气以及它们所带来的一切,而不知道给“它们”予以更为谦卑的尊重和感恩,所以人是有罪的,人应该在“抱残守缺”、“处柔置弱”的同时,学会谦卑和感恩,用这种德行,去维护自然之道。尽管荷兰哲学家斯宾诺莎提出了“天赋人权”,但他提出这个理念的根本是“器”,而非“大道”。这就是我对“罪”的理解和认知,“罪”是痛彻心扉的,在个体心理上是很难显现的,是“隐秘”的,我诗歌中体现的罪更多的是:“当一个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这时候,他生前很多的真相,便永远无法大白于天下。”我记得这句话好像是爱·伦坡说的,我不敢肯定,但这句话震撼了我,我相信,所有的真相都是有罪的真相。之所以,我的第一本诗集叫做《隐秘之罪》。
说到“无望”,我喜欢极致,生命的极致、情感的极致、意识的极致、无望的极致等等,用语言找到它,并让它再延展,再再延展,成”,我喜欢极致,生命的极致、情感的极致、意识的极致、无望的极致等等,用语言找到它,并让它再延展,再再延展,成为无望之望。这个理念早已渗透在我的诗歌中,没有断绝过。我知道我们的认知是有着太多的局限性的,所有的判断和经验都是基于某种特定的环境之下的,对于宇宙、人类、历史、大自然而言,我们的认知是多么的渺小且微不足道,而我们却往往妄自尊大,试图时刻确认自我的正确,我感到很悲哀。我一直试图用诗歌突破经验、跳出窠臼,我总是失败,但总是希望自己在无望之上找到希望。之所以,我的第二本诗集叫做《无望之望》。
说到“莫名”,我们与万事万物接触,所产生的一切意识、情绪、感觉等等,都是无法用惯常语言来完全清晰明了地表达出来的,但我一直信任诗歌,因为它是语言的艺术,诗歌的语言可以达到最妙之处,最妙之处,莫过于莫名,莫过于未可名状。再者,我一直在确认眼见的真实,因为我对真实一直抱有怀疑,我实在眼见—真实—怀疑—确认过程中找到莫名的。我相信,作为第三者——莫名,才是最后的真实。之所以,我的第三本诗集叫做《莫名之妙》。
第四本诗集《之后》,是省作协、花山文艺出版社为推出“燕赵七子”而做的。里面主要选了一些自以为写诗以来的“满意作品”和少部分新作,整体上还是满意的。第五本《见君短诗选》,是应东西方诗人联合会会长杨四平教授之邀而出的,考虑是中英文对照,所以就组了稿子。现在看来,无论版式设计、开本大小还是内容,都还是不错的。至于其他与别人合著的诗集,就不再多说了。
见君:本名温建军,河北永年人,现居邯郸市。出版诗集《隐秘之罪》《无望之望》《莫名之妙》《之后》等多部。燕赵七子之一。
青小衣:本名张萌,70后,中学语文教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文学院签约作家,鲁院32届高研班学员。作品见于《诗刊》《中国作家》《钟山》《作家》《诗选刊》《星星》《青年文学》《飞天》《解放军文艺》《光明日报》《文艺报》等报刊,并收入多种年选本,被评为河北省第三届“十佳青年作家”并获《诗选刊》年度诗人奖,已出版诗集《像雪一样活着》《我用手指弹奏生活》《我一直在赵国》。
小衣辛苦,谈的实在。 隽土 发表于 2019-5-8 14:33
小衣辛苦,谈的实在。
感谢土兄 祝贺诗人青小衣文学作品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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