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伤痕 于 2018-9-23 11:10 编辑
1． 欧花河
深秋的南花 是清的，周末，我在欧花河，两脚踩水 捧起一条河，泼到脸上 一股清流，把我养成了一块礁石
这时候，寨上的柿子熟了 它们扑通，扑通的掉到水里 一摇晃，整条河都飘荡着金黄的果实 让我不知如何抓住
还是按捺不住，想上岸去 沿青石花墙，走完小巷，爬到踩歌坪 就能把最甜的柿子 收归眼底了，把每幢吊脚楼都包裹
在河畔，默立 也可以听到一个声音，在讲“欧花”这样的 苗语，欧花是南花的另一个身体 在河的下游，扎下了根
我要仰起头，才能抓住 它们中的一个，南花是寨头，欧花是寨尾 我在水中，是一个沉浮的浪子 曾经暗哑，如今苏醒
2． 福音
在南花的福音堂 我与牧师，中间只隔着一架钢琴 是我走得累了，想找一把安静的椅子 躺一躺，放下疲惫
牧师，是一个苗族小伙子 因为是礼拜天，信教的苗人陆续而来 很快坐满了屋子，手中拿着厚厚的圣经 坐姿端正，神情虔诚
忽然，他提议在做礼拜前 为我唱两首歌，欢迎我来南花做客 他走过来，握住我的手 一双平凡的手，握一下，却有神奇的力量
大家起立 用手机找到第589页和第591页 前一首叫“耶稣的爱”，后一首叫“一条路” 他们清唱，我读歌词
要做礼拜了 和他们告别，到了门前，我情不自禁的 在胸前的划了个十字，说了声：阿门 眼睛，竟然有些潮湿
3．长寿水
南花有口长寿井 传说有个阿爸，弥留之际，让女儿舀来一瓢 他，想最后喝口家乡水 不曾想，喝完水，已起死回生
在南花的后山坡上 我也找到了井，并舀上一瓢 一气喝了个够，喝的太多，只到喝饱了 才想起，可能会活过一百岁
怎么办？ 那时候牙也掉了，眼也花了 亲人们，有的住进了木盒，有的记不起 名字了，剩自己痴呆
水井前的青石板 被谁踩出了石窝，我也踩着石窝 假装欣赏风景，却想着要不要找个荒坡 吐掉一部分？
有人说，喝了长寿水 才算来了南花，我喝了长寿水 从此，要开始惦记，一个人的生命跟它 沾上的因果 
4． 石臼
走进一户苗人家 在后屋，有一副舂米用的石臼 我脚踩在翘上，手拿着赶谷用的竹枝 一踩，就是“哐当”一声
早不熟练了，不是踩歪了 就是磕到了臼外 早年，跟娘用石臼舂米，学了点技艺 现在，是班门弄斧
石臼响一下，我们放进谷粒 一人踩翘，一人分拣 石臼响二下，我们把细米和谷糠取出 用筛子，筛掉糟粕
这样舂出的米香 很久没有闻到了，这样舂出的米煮的饭 很久没有吃到了，这样和娘一起舂米 难得再有了
很想感谢这户人家 可他们，已下地干活，他们开着门 没有防贼一样的，防我，可我却觉得慌乱 多站一会，魂，就多丢一分
5． 苗女
两个苗女，在绣长裙 在学校边的吊脚楼上，依着美人靠 低首，捻针，旁若无人 没有穿节日服饰，一身青衣
我在对面的阁楼 并不是故意，要把她们看够，只是奇怪 她们，没有出去打工 留下来，练习这种古朴的工艺
吊脚楼，依山傍水 屋檐下，挂满了玉米棒子，和红辣椒 无不显示，是一幅油画的风格 可只有她们，才让画面不缺生气
想想十年前，南花姑娘 在踩歌坪上跳舞 在寨前，拦上三道门，给宾客们敬酒 长裙拖地，银角晃瞎眼睛
那太奢华 我喜欢静下来的南花，她们也静下来 就更好了，保持一段距离 才美不胜收 6． 白鹅坡
爬上南花的坡尖尖 有几个背包客，在石凳上乘凉 我在草丛中寻找松茸，却意外的发现了 一只松鼠，在剥一粒板栗
说是坡尖尖 其实，只是到了南花的半坡，再往上 是青龙的住所，一个招龙台 挡住了去路，从此，人们不得高声喧哗
但我忍不住，打了个响哨 此处，一身清凉，往下看是清清的欧花河 远处山峦叠障，往上层林尽染 由不得，心情豪迈
一个响哨，风，肯定听到了 猎猎作响的，不光是树叶，还有我衣服 水，也肯定是听到了 那么远，也欢喜的拐了个大弯
坡尖尖，有没有情人来？ 我不知道，苗人在这里唱飞歌 却是一个习惯，它是十二只白鹅化成 是十二支苗族飞歌
7． 牛脚杆
在南花，牛脚杆 是一种美食，有红烧，清炖，最有名的 是酸汤牛脚杆，酸汤是米酸汤 用煮饭的米汤腌制
南花的餐馆，开在吊脚楼 推开窗，是悬崖，和长了几百年的树 如果可以，你数它们的名字 数到最后，那些树叶会飞进窗来
成为一盘菜肴 或者，跑进了汤中，煮成了香料 没有人，在这个时候，不把酒一饮而尽 不认为，这是最美的诗情
我喜欢坐在餐馆的美人靠上 静静地数，对于一个一喝就醉的人来说 最好的借口，就是 怎么数，也数不清它们的名字
二零一八年的秋天 我在吊脚楼上吃牛脚杆，同行的几个诗人 有几个醉得不成样子，把酒话 讲成了赞美诗
8． 南花做客
十年之前 说到凯里，总是要先说到南花 那时候，南花的拦门酒和苗族歌舞 是黔东南的一绝
可惜，最近十年 除了节假日，拦门酒和歌舞都不见了 年轻人，远走他乡 南花，只剩一些写生的背包客
我曾问过在此兼职的兄弟 “找到原因了吗？这被称着失落的十年 一定有自身的残缺！ 不要被从前的辉煌迷了眼”
“南花，只是一个小村 不能复制西江，商业化走不通了” 现在，他们在做一个叫“做客南花”的项目 入乡随俗，客当主人
这就对了 我也想去到一个地方，自己淘米做饭 下地摘菜，在南花 原来，也可以天生是一个苗人
2018．9．22．
（注：南花村，在贵州省凯里市巴拉河畔，离城十三公里，是一个有五百年历史的苗寨，具有良好的生态环境和浓郁的民族文化，古迹和民间传说众多，寨上有神泉、神树、神堂，后山是原始丛林，有姊妹节、粽粑节、吃新节、招龙节、苗年节等五个代表性节日，南花还是全国唯一有福音堂的苗寨，有信仰基督教的苗人一百多人，是一个神奇的苗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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