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让我潜心学习

另一种艺术：

如何变成树、流水、飞鸟；

你让我停留在原地

挖掘土地，

把你窒息的一个个音节重新翻晒；

或者让我白天仰望浮云，

在夜间凝视星辰，

只是，那些花瓣再不会缀满露水莹莹。

2

成熟的洁白词语

突然

被打断坠落的白色的词语。

一块尝尽苦涩的土地，

一枚野果之心，

一个更阔大更完整的寂静

压在时间手语下。

我爱你，如同留下最隐秘最逆向的

一个春梦，

在此我的眼睛饮着，

再也不必撕破萦绕我的阴影。

3

躯体完美，

线条优雅。

渴望

身体合二为一。无人知晓的词。

孤独和失意

打湿了

我这双眼睛的希冀。

哦，生活，

叛逆就是它的现实，

自带犄角的时间深处。

我所创造的没有意义的词，

在雾霭中。

密布的湖泊仍在把我呼唤。

4

你曾是哪一颗星星

在风中燃烧？你从哪里来？

这里的大地咬嚼着

人的心，我谛听一匹马

走近寂静。

一张过去如此纯洁充满憧憬的脸，

一张百合花一样的脸，

此刻正奔来。

压在唇间的石头，从未曾许诺。

5

早晨的松鼠抖了抖茸毛，

由于少女在镜子里延宕，

一个朋友开始在门外等待，

楼顶已浸染上五月的阳光。

6

清冷，周六是一件小事情。

院子装上晨光的玻璃。

此时，第一次，你出现了：耶，

我看见一位玲珑而又温文尔雅的天使。

以致于我的双眼再也装不下别的。

7

清晨静止。

惊异。

偷偷打量。

充满好奇，

碰到一起，

顾盼还不忘发窘。

陌生躯干——

光线明净。

8

你来了，如同我的夜，

眼帘低垂，像受惊的小鹿，

我半天都没有恍过神来，

直至走到街口你才变得清晰：

今日，你来与我们相会

笼罩着星辰的光晕，

这是你的腿吗？这是你的胳膊吗？

你静默无语，光在你的身上燃烧，

我和你面对面呼吸，

哦，完美的夜，在黑暗中寻觅、探索，

摇篮的夜，你不再是个孩子。

9

南方，

炽热的阳光和

徐缓的微尘，

空气的石头，

飞鸟盘旋，啜饮大地的呼喊，

大道的微尘

洁白，古老的青山

清晰地被吸噬，

一切都栖息

在我们的眼瞳。

四周满是田园的景色。

10

我热爱这些地方，

在此，群峰青翠欲滴，

层峦之间

空气寂静炙热，

太阳滑过岗顶

任人悄悄地抚爱。

在此喧哗的河流

于身边无邪地奔跑。

我用以呼吸的是我的眼睛

在未知万物的门槛，

我甚至迷恋被人劈开过的石头。

11

现在，是我们拥有你的脸庞，

还有天真活泼的词语；不仅仅是脸庞：

美艳，战栗的销魂

总是感到它来自天使。

忘记歌唱只因像是在梦中；

我们所看到的侧影是真实的，

在你身上映射出属于青春的事物

以及矜持、倔强的魅力，

你的神情看起来不显得多疲惫

而行走也不显得有多缓慢。

12

行走在这里令我快乐，映山红

在山巅就像栖落的红霞

照红了半个天空。

沿着山谷中的河堤公路，看见水上的石拱桥

被疯狂的流水拦腰冲垮了，

再没有比这更

更清澈活跃的水了，跟随着它们

仿佛能接近大地的心脉——眺望山峰，它们

就像着火了，照红了半个天空。

13

这是我所希望的，登上几段陡直的石阶

通过一道窄门，进入山洞

触到神仙啜饮着天庭的永恒之杯，

纤弱白色的小脚越过迷宫，

到处是林立的钟乳石，水的尖喙。

14

跟随在你的身后，

敞开的脉搏

被人留意关切多幸福。

希望这是

地面，不是

十八层地狱。

绚丽的玫瑰，

贴心的美人。

15

我在我们呼吸的空气中变得轻盈，

我的比泉更小的夜，

一轮没有皱褶的蓝色太阳。

同乘一条船——

你的嘴唇有船的气息！

静默，和谐，这被称作美妙的青春。

一条地下暗河，大地深处的宫殿

龙太子和鲤鱼精。

16

这些地方，

这些地方的空气

转眼便通过了，

我们的旅伴又开始变得陌生。

调侃戏谑变得难以忍受。

山谷堆满被灼伤的阳光。

充满生机的阳光在下午显得荒凉。

我的如此接近天使的

这张嘴，这目光

又该怎么办？

17

一见钟情的准确的锋刃

能往何处藏，

美好的光影声色如此令人陶醉：

伟大的一景却涂抹不掉

因古老的干渴而燃烧的脸庞。

18

我走得太慢了，为了再看看

世界的翻天覆地的一刻，

作为这一场华筵的宾客，

身体已迷失在山谷的时光当中——

受谁邀请？我是否仍觉得这一幕庄严神圣？

19

心，被许诺的土地

越来越远，只有腿

还熟悉道路。

一个钟灵毓秀之地不是

异乡人久滞的家园，

我总是迷恋五月的风光。

哦，无穷无尽的道路——路旁快乐的石头。

恼怒的石头。

20

貌似很容易找到已有一面之缘的朋友，

在同一个校园，如果留心

就能见到她眼睛缓慢地绽放，

但这一切从来都不容易，从来都不，

在存放有爱情之海的地方。

21

微笑。

以绽开的微笑

表示相识。

如同春兰，

躯体

十分芬芳。

如同绽开的海棠

白色的花瓣

越过高墙。

是谁能和它再次亲近

不顾及机会渺茫？

22

你通过色彩认知包涵着

牡丹、耕牛的春天，

通过气味认知巷道的古老寂静，

你带来了让心不再安宁的蜜蜂

和酸味的直射阳光。

词语艰难地经营，

让人既不口渴，也不发热，

也没有任何声响。

23

眼瞳深处，我当然渴求这个新奇的身体，

在身体中的时间的蓝，

洒在肩胛上的辉光——肌肤上的太阳

到底是什么令我迷失视线？

我渴求的身体，好像一个纯真的

孩子酣睡其中的短暂阴影，

同时又那样明丽，胜过樱桃花的洁白。

24

仿佛一片片叶子，都已改变了形状，

不知我们是否都是

太阳的密友。

犹如高高升起的太阳，

给我带来崭新的黎明，

山川林木在欢呼。

而我梦着另一个影像。

25

这里的山河是一个优游自在的身体，

阳光的光亮紧贴胸膛，

炽热缠绕腰间。

我像草一样在它动人的臂弯里成熟，

也许这就是我认识的祖国

用来点燃火焰，或采摘黎明的紫霞。

我可以让身体躺在地上，并不介意

像野兽一样打开；这个国家已足够让我与

鸟儿、树木、流水一起分享，并且绰绰有余。

26

是在下雨的时候，是在我缓缓凝视

庭院里报刊栏的时候，

你的身体在闪光。

你伫立过的地方闪着湿漉漉的光。

我的行动显得很笨拙，看得出

你在刻意回避。

几乎不露面，宛若正历经重大考虑。

虽然我渴求的词语在讲述火焰。

27

雨滴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

落在眼睛里，

如何把它变成音乐，

如何把它变成家？

一切才刚刚是雏形，

我永远不要你这样：

所有的手指都失明了。

长达一个多月，或更长时间——

身体

甚至不抱希望。

生活止息。

28

只有当希望快破灭时，

我才会像树一样。山路迢遥，

把你称之为爱，为时尚早。

难道不该质疑：你是陌生的鸟，

对我这棵树也并不熟知？

29

在果实的内核

黑暗且无声息。

我裸身在户外：而你沉默，

枯水期突然

结束了。

憔悴。

你向我黏土般绽放莞尔的微笑，

湿润中——表示接纳，

我想起了欢乐。

30

身体慢慢学习

认识全新的土地。

诗歌逐渐绽放。

月亮重新被放进天空，

人多了一张别样的面孔，

太阳拥有了充足的理由。

了解土地。

虽然我的心

没有玫瑰可以馈赠。

31

爱抚的第一掬水，新鲜的绿洲，

把全部手指伸入太阳，变成太阳的知音。

32

我拥有你在此，与太阳心有默契，

视你为清泉但缺乏媒介：

慢慢等待夏天的到来，

玫瑰的皇冠，年青的你

却总是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33

我又将在六月的清晨出走

身无分文。

出走，什么词语可以把夜的门扉打开，

迎来最纯洁的清晨？

34

如果街道是一只手臂，而公路是另一只

相逢颔首，我并不感到惊奇。

有时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论你正站在

一家裁缝店的大门口，

或者在邮局里察看，

我们装作互不相识，虽心有灵犀，这是一个

不明确的征兆；直到鸟飞出我的歌喉

消失于寂寥。

我们之间没有邮差。

35

你看，我对未来尚无感觉，

我们的前途未卜。我回答你的问询，

惊醒整座山林，

猜想你对我的嘟囔声都能听得分明，

知道我傍晚时喜爱在哪一条

幽静的山径上漫步，

我这样说，夏日已经开始：

松林和竹林，伫立在山岗上像朋友一样见证，

我们都带有同伴，在我身后，

预感你很快就要到来了，

这就是爱情。

36

在一个个小车站

兜兜转转，难道我的故事和你的一样？

被缚的心，秋天多情的乐器。

在哪里表达萌芽的愿望？

在哪里诉说肥沃双眼的诺言？

时间沉重，深邃，

要一直等到石头碎裂、开花？

你身上自有要将我身体燃成灰烬的大火

令我变得十分贪婪的活的石头，

有被称作血液沸腾的星辰

以及太阳的汁液、甜橙的汁液。

37

九月：在河畔

安眠——或者头枕在下午的土地上

洗涤的姑娘。

我已经穿过林荫道而来，

在阳光中当面问候，

漂泊而狭小的家何在？

我不知道我们是水。

38

我目睹这些古树向着河流

倾圮——九月的河水平静，

流淌不息。

此时阳光金黄，

完美无比，但没有什么

能真正在九月的午后诞生。

我告别那些古树

和它们的簇叶，准备抛离

校园和它幽暗紧闭的魂灵们，

重新开始自己的漫游。

39

我现在住在广袤、粗犷的松林里

拥有光把它们看得清晰，

却了无激情。

白云在天空游荡，地面上蓝色

逼近瞳孔，群鸟飞来，

啜饮我双手的孤寂。

我经历万物却视而不见，我会想起那一位

能给心带来一阵突然袭来的芳香的人，

但除了阴影的果实，我没有别的财产。

40

在此我栖居于短暂的霓虹：

干净的奔跑，杜鹃花

诵读的艺术。

如果你像鲜花绽放

而不在等待你的人的手中，

难免引起我的妒忌和不悦。

失去名字的山河，

静寂的地方掩盖有脆弱的空气毛毯，

以及能看见的空气的嘴唇

和水的牙齿。

41

似乎歌者把原声赤裸地展示，

在夜宴上一阵兴奋的喧响

引来歌唱：那么晦涩，空气颤栗，

它仿佛来自母腹的黑暗，来自

最温柔的充满全部心语的腹脏，

悄悄地萦绕着自身，直到

成为身体上一朵绽放的花。

42

你看冬日暖阳如何发展，

羽绒服的红彤彤，

在这个向腰际靠拢的冬天；

就像最警醒的人是我，

最苦涩的阴影

融入眼前的土地；

或者白石灰墙冰冷的火焰

抵达我的嘴唇。

43

你出现过的地方

眸光开始疼痛，我又认识了人间

如此美好，充满新奇、隽永的魅力。

请款待一下我吧：鹤，松树的风格，

赤裸的脚，

还有青春的胸脯。

44

靠近一个身体

和初始的星辰

展示雪的言语。

靠近廊柱

注定无用的廊柱

一个夜晚的绿

以及图书馆。

一个雪一样纯洁的身体。

像一颗星星

在寂静中闪耀。

45

然而，如何向你攀援，

沿着一根根枝条

或是告诉眸光中坠落的夕阳？

你的名字

高昂的名字，耐心的轨迹，

我最终的干渴。

必须热爱它。直到最后。

直到声音渺无踪迹。

46

是那些厚实、冰冷的墙垣，

是星辰令我疼痛。

火焰在此歌唱，在水的门前

燃烧。当我凝视星辰、墙垣，

它们永远也不会坍塌。

47

最终你转送来一张未署名的

明信片，

它当然阐明了我要的心意：

我不知道这些杜鹃花它们是哭泣还是欢笑

它们沾满露水——

好像燃烧的簇叶。

娟秀的字迹如你，

饱受风雨折磨而又毫无作为的爱情。

48

我知道太阳不会延宕它赐予我们的

最后一寸时光，我祈求一抹血色，

在这个地方，灵魂大概也不会

向你的口舌敞开。

没有理由，允许身体

就这样离弃，在山岗之下，

在大地的胸前，穿过破碎的阳光。

我说我曾在这里滞留，现在我将启程离去，

不知道路把我带向何方。

49

现在你以你的方式走出场景，

在幽静的山径入口

抛给我告别的微笑。

没有喧嚣，也不迟疑，

你的出现

时机也刚刚好。

你当然知道，火已接近熄灭；

太阳还没有完全干瘪；

仅仅是表示一下抚慰。

50

我以野草为师能做什么？

蓝色的爱的词语已被掩埋，

其他的词语有什么用呢？

而天空，只剩这轮炽白的

太阳、骏马的太阳在燃烧，

它还能对我说些什么呢？

我委托别人打听到的关于你的

那些小写的种子、词，

还能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

                          2022.4.10—4.14